《琉璃语》月夜清泉

60、黄粱一梦

　　苏烨在朝堂之上宣布立左相次女徐礼莹为大兴皇后的那日，也同时册封我和梁姝为贵妃。按照苏烨的旨意，我住进了他母妃生前的宫殿洗尘宫。

　　梁姝来找我的时候，小玉正忙着指挥宫人们将我的东西搬进来。看到梁姝，她一句话不说，很不客气的扔下东西领了宫人退下。我知道她还在为上次梁姝口不择言害得我们一起遭了牢狱之灾的事情生气。

　　我望向梁姝，她倒并不在乎小玉的态度，反倒似有万千惆怅，愁肠难解的模样，让人隐隐有些担心。

　　我泡了杯热茶端给她，她默默接受了。她的脸被冬日的寒风吹得通红，嘴唇也更加苍白。

　　梁姝将身上的白色裘服脱下，露出了里面墨绿色的襦裙，她似乎很爱这种颜色。

　　“为什么你一点也不生气？”过了许久，梁姝终于开口问我，声音有些哑。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轻笑了一下反问她道，“这世上之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又何必强求？何况，我自幼体弱常年生病，不能大喜大悲，早已经将世事看开。皇后之位，只是浮名，试问，你得到了又能如何呢？”

　　她默默的走到窗边，吱呀一声推开窗户，屋外的寒风猛地窜了进来，一下占领了洗尘宫的每个角落。我不由得将衣裳往里裹了裹。

　　“已经四年了。。。”梁姝的声音在这寒风中飘散，她长长的睫毛在黯淡的眼神里投下阴影，让她更显阴郁。

　　“我以为他将琉璃珠送给了你，必定你才会是那个对的人。没想到，我们两个都输了。”她好像感觉不到屋外的寒风似的，呆呆站着，眼神飘向远处。

　　听着她的话，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隐隐有些疼痛。

　　我走到她的身边，看到洗尘宫外一片凋零苍茫的景象，而天空中似乎也开始飘着雪花。我立刻将窗户关上，吩咐小玉生了个炭炉进来，然后和梁姝一起坐下取暖。

　　“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梁姝抬眼看我，眼睛里已饱含泪水。她眼神空空，娇美的脸上写尽了沧桑与失望。

　　“那一年，我随哥哥到大兴求和。。。”梁姝垂下头，泪珠滑落粉腮，无比柔弱，令人可怜可叹。

　　“当时，哥哥与大兴议和，朝堂上人声嘈杂，暗波汹涌。而他就在人群中孤傲站立，挺拔的身姿好像杨树一样伟岸。他漠视一切的目光超然绝尘，仿佛所有的纷争与喧闹都不属于他。在人群中，他是那么夺目出众，我的眼睛里好像只能看见他。之后，谈判僵住，议和中止。也许是大兴为了显示实力，大兴皇帝命所有的皇子在围场进行骑射比赛。而他，就那么轻轻松松的赢了其他皇子，脱颖而出。我至今，还记得他跳下赛马时的神情，那么的坦然自信却又那么的不屑。我总觉得，他的身上散发着冷色的光芒，让人情不自禁的去追逐他却又让人难以接近。我好像中了邪魔似的，央求哥哥让我留在大兴。我的心都要融化了，我好想好想嫁给他！我怀着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女之心，什么也顾忌不了，一心只想和他在一起！或许是因为大兴与乌国的议和没有进展，哥哥终于考虑了我的请求，在朝堂上提出了和亲。在哥哥说出要将我指给他的时候，我的心紧张的都快跳出来了。我偷偷望着朝堂上的他，渴望他能看到我然后愉悦的接受和亲。然而，当大兴的皇帝问到他的意见时，他那深邃冰冷的眼神只淡淡扫过我，然后冷冷的领了和亲的旨意。我的心里有些小小失望，可是我想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始终要嫁给他了！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然而，世事难料，大兴和乌国并没有马上履行婚约，回国后，父皇似乎并不赞同和亲策略，而大兴也没有主动提起和亲之事。我非常的着急，于是我抛弃了女子的矜持贸然写信给他，表达我的思念之情以及对他的欢喜。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也回给我了，信里也尽是缠绵相思。我开心极了，觉得神明保佑，我终于遇见了我命中注定的夫君！于是，每个日日夜夜我都活在煎熬之中，想念他，爱慕他，不停的写信又焦急难耐的等待回信。这一过，便是三年！我，做了三年的美梦。梦里的场景只有一个，那就是与他成亲！可到头来，这也始终是黄粱一梦！我抛弃了我的国家和人民，我抛弃了我的父皇和兄长，踏着满路荆棘迎着风霜走到了他的身边，可怎么也走不进他的心里。我原以为，他知道我爱他恋他，总有一天他会回过头看到我，哪怕只是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可，他的心里只有权谋势力，朝政纷争，利弊权衡。他离我越来越远了！”

　　“因为他始终是大兴的皇帝。”我虽然和梁姝有同样的感觉，但还是安慰梁姝道，“苏烨心系天下，要权衡的事情太多了。而且，不管怎么样，他也册封你为贵妃了不是？”

　　梁姝笑了起来，笑容里尽带嘲讽：“贵妃？以后宫里的贵妃会多的是！我要的不是皇后这个封号，而是与他比肩而站的荣耀！如果他立了我为皇后，他永远也不能随意的废弃我。他会时时考虑我的存在，如同他谋略朝堂之事一样！我要的是这个位置能让我在他的心里占上更重要的分量！如果只是他的妃子，时光易抛，年华易逝，总有一天，他会渐渐将我遗忘在深宫中的某个角落，连想都想不起来，我为什么还要开心的接受这个贵妃的封号？”

　　我注视着她的脸，看着眼前这个乌国的公主，想着她不顾一切为了爱情毅然决然来到苏烨身边的情景，突然间有些迷茫。我其实也是一样的，不求独好，但求同心。只是，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坚持，是否最终也会像梁姝一样只是一场美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