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语》月夜清泉

39、诀别

　　刘元顷是苏烨的心腹将领，当初随苏烨一起出征讨伐乌国功不可没。现在皇上要苏烨去劝降，其实也就是让苏烨自动交出手中的军队。很显然，大兴的皇帝苏兆行对三皇子苏烨已经越来越不放心了。

　　梁姝果然如大皇子苏焱所断定的那样，本来是兴冲冲的出门准备大婚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听到苏烨要出征玉罄关的消息，气得一股脑把买好的东西全都扔了。苏烨也并不生气，全都随她去。

　　玉罄关位于大兴西北部，玉罄关过去便是一些游牧族的小国家，文明未开，茹毛饮血，时不时侵犯大兴领土，掠夺边关居民的财物。皇帝此次将苏烨的得力将领刘元顷调去镇守玉罄关，然后又称他谋反，继而让苏烨匆匆赶去劝降，恐怕这次皇帝是下了决心要瓦解苏烨的势力，夺去他的兵权。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担心起苏烨来。虽说他一向足智多谋，聪慧睿智，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精心计算。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苏烨这次的对手是他亲生父皇，他即便没有称帝之心，但在大兴皇帝苏兆行的步步紧逼之下，他又能如何全身而退呢？而我，如若没有了苏烨的庇佑，在大兴怕只会如飘零的浮萍一样，孤苦无依，四处漂泊。更何况，我对苏烨意惹情牵，都还没来得及对他表明心迹，如何能就这样生死离别？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明天苏烨便要启程去玉罄关，我真的很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小玉，帮我掌灯。”我最终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轻声唤小玉伺候我穿衣，我要去见苏烨。

　　“小姐，现在已经是亥时了，这么晚还要出去吗？”小玉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起身为我点了个火烛，再帮我把衣服穿好。

　　“恩，你就在屋内等我就好，不用随我一起。”我点点头，一边嘱咐她，一边将鹅黄色薄纱长裙系好，提了灯火直奔苏烨的住处。

　　苏烨的寝室在府上的最东边，一路上要绕过府中的前院，假山穿廊还有西苑的荷花池。虽然时值夏季，但三伏天也已经快过完，晚上的风甚至还有点凉意，风吹起我的纱裙时，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来到苏烨寝室的时候，丁衡正在门口当差。见到我时，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我道：“小姐，这么晚了，你是来找三皇子的吗？”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找苏烨，所以丁衡问我的时候，我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绯红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便问丁衡：“苏烨在吗？”

　　丁衡望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他迟疑了会儿才回答道：“小姐，恐怕你白跑一趟了。三皇子今晚去姝妃的房间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早再和三皇子说吧。”

　　我心一沉，倍感失落。一想到苏烨今夜在梁姝房内留宿，就有些无可抑制的难过。

　　“你明日会跟苏烨一起出征玉罄关吗？”我努力调整了下心情，问他道。

　　“还不知道。三皇子并未让我准备行囊跟他一起出征。”丁衡回答着，静静走近我，拿过我手中的灯火，对我说道，“小姐，夜黑风大，还是我送你回屋吧。”

　　我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望，路口静悄悄的，看来苏烨今晚是不会回来了。于是，我便拖着失望的脚步随丁衡一起往回走了。

　　一路无言。我想着自己的心事，丁衡看着我落寞的表情也不好打扰我，将我送到门口就回去了。

　　我没精打采的推开房门，只见屋内灯火亮堂，翠竹屏风后一人影挺立。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小玉听到开门声，急忙跑出来，语气有些责怪道，“三皇子都等你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说完，她便向屏风那儿努了努嘴，然后就匆匆关门出去了。

　　苏烨吗？苏烨一直在我的房里等我？

　　我半信半疑的走了过去，苏烨正直直的站立在翠竹屏风之后，手里拿了本书。见到我，他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我的脸顿时羞得通红，站在那手足无措。

　　“你去哪儿了呢？这三更半夜的？”苏烨眼里带着一丝笑意问我。

　　“我。。。刚去找你了，结果你不在。。。”我刚说出口，结果不自觉的连打了几个喷嚏。一定是刚才走夜路吹风着了凉。

　　苏烨立刻站起身，走到屏风旁的架子上取了丝质的长衫给我披上。

　　“你，不是去了姝妃的房间吗？怎么。。。又突然到此造访？”我的声音低得仿佛只有自己听得见，无须说，话里满满的都是醋意。

　　苏烨并不回答，只是在我的房间里慢慢踱了一圈，仔细打量了下屋里的陈设道：“这房里的摆设真是符合你的性格，如此的简单而且永不改变，跟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房里的摆设？”我抬眼望向他，“上次，是我们大婚的时候。已经过去快半年了。”

　　苏烨听着，脸上不觉露出一丝歉意，道：“原来我们成婚都有半载了啊，我还未实现承诺帮你找到救命恩人。”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现在，我恐怕更没有机会帮你找到他了。”

　　我摸了下脖子上的琉璃珠，冰冷的石头并没有在温热的身体上获得温度，反而是更彻骨透凉。

　　“阿宁。”苏烨的眼睛凝视着我说，“你也知我此行万分凶险，我将丁衡留在府中照顾你周全。如若局势不稳，你便随丁衡小玉一起出府另寻生路吧。”

　　“所以你刚才也是去梁姝那里嘱咐她如何自保求生去了吗？”我问。

　　苏烨摇了摇头，眼里飘过一丝阴郁，冷冷的说道：“如若我死了，她作为亡国的公主，是断然没有生路的。”

　　“所以，苏烨你现在来这里，是跟我诀别的吗？”我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我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苏烨会真的在这大兴王朝的权利争斗中落败，更不希望他就这样离我而去。

　　“算是吧。”他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冰冷表情。

　　“我们之间，早已经互不相欠了。”苏烨说，“而且我们至始至终都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所以，万一我不能回来，你以后仍然可以另觅佳偶，与子偕老。”

　　苏烨的话让我的心情跌到谷底，这些话都不是我想要听到的。

　　“苏烨，如果你能回来呢？到时候，你会怎样待我？”我不甘心的问道，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更多，哪怕现在都只是一个梦而已。

　　烛火的影子在他的脸上跳跃，使他的脸半明半暗，更突显出他挺立的轮廓和坚毅的表情。

　　他背转过身，冷冷道：“回得来的话，再说吧。”

　　说完，他便径直向门口走去。

　　我不相信，这真的就是我们的诀别吗？我心中的那朵情意之花还未开始绽放便要凋零了吗？

　　“苏烨，你带我一起去吧！”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扑向他的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大声道，“乌国，西泽泉海，云沼，我跟着你去了那么多的地方，那么多次我们患难与共。这次也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没有回答。整个屋子里静得只有我怦怦的心跳声和长衫掉落在地上的沙沙声。

　　他没有回头看我。良久，他用右手紧紧握住了我环抱着他的双手，语气平静的说道：“阿宁，千万不要对我用情太深。我怕。。。你最后会发现，这根本就不值得。”

　　“你也是一直对梁姝这么说的吗？可为什么，她却一再的陷下去无法自拔呢？”我放下抱住他的双手，走到他的面前。

　　苏烨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受伤，他低下头看着我，最终说道：“阿宁，你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