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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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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给订好城南一家环境清幽的菜馆,许开阳准备下午带母亲安排的相亲对象去仔细了解一下。相亲次数太多,见到他外形算得上俊朗,又家底殷实,没几个女人不动心。但每次接触过几回后他都有些退缩,这些年不是没有交往过女友,竟没一个能交往到结婚。
梳着干练短发的女助手出去又进来,告诉他外面有人等着。
“是谁?”许开阳扫视着手里的文件,拿起笔准备批注。
“叫张开,说是您大学同学。”
笔尖悬在纸面上,沉默一阵,许开阳挥挥手叫女助手先出去。
大学毕业后他没怎么和老同学联系过,头几年还能约出来喝上几杯,慢慢地在父亲的公司做到高层,工作和应酬把时间排的满满当当,互相事业上又没有往来,关系就渐渐淡了。匆匆签好字,许开阳起身走出办公室。
张开还是大学时模样,一头圆寸,穿着尚算是干净笔挺的西装,他一眼就看出料子不是很好,可能是大牌的仿货。
熟稔地笑笑,许开阳迎上去给他个拥抱:“好久不见啊老张,这几年跑哪儿去了。”
“嗨,还不是在老地方,不过过阵子我要跟人合开个公司,怕到时候没时间,这不赶紧来看看老朋友。”
“啧,真不巧你今天来找我,下班还有个重要事儿,要不今晚咱哥俩得好好喝一杯。”尽管是许久未见的再会,许开阳觉得见到张开就好像又回到大学那会儿,说起话来完全没有顾虑虚伪,不用和生意伙伴外面的朋友那般疲累。他皱起眉,遗憾地说:“你电话换了没,没换要么我明天给你打电话,带你去个好地方,我请客。”
张开想必也和他一样,嘿嘿笑着回:“其实我今天来也没啥事,就是来跟你说一声,过两天16号我生日,在首席公馆定了包间,请咱们老同学去聚一聚。”
“行啊你小子,看来这几年混的不错。”许开阳拍拍他后背,真心为他高兴,“今天你特地过来没聚成,你生日那是必须去了。都请了谁啊?有美女吗?”
张开一脸促狭伸着手指点他:“大学那几年瞅你挺正派的,没想到比我还没正形,小心弟妹罚你跪搓衣板。”
“哪来啥弟妹啊,我现在一个人风流快活,不知多开心。”
“那可说好了,16号,首席公馆你必须得来。到场的女同胞嘛,只有郑薇还没结婚,你俩大学时耍那么多花枪,要不这次试试?”
张开一副忍痛割爱的架势,许开阳不禁大笑:“可不敢,她那么泼辣一疯丫头,我人老了经不住折磨。”
“老什么老,你有我老吗?没听说男人三十人生才刚开头……”
把下榻的酒店位址选在曾经的大学附近,陈孝正是隐隐有些期望的。偶尔路过那熟悉的校门前,他总忍不住想进去看看是不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爬山虎爬满的老楼,黑铁质简陋的路灯,自行车棚,窗户上贴着乱七八糟报纸的图书馆,无一处不充满回忆。但回忆并不全是美好的,所以他不敢进去,只有再见到那个人,他才能明白这几年在外头一回感到彷徨的感情究竟是对是错。
插上房卡,捻亮室内所有灯光,他站在窗前俯瞰霓虹灯遍地的黑夜,终归回到自己熟悉的这座城市,准备一直待下去。同张开谈完合作的事,又说到同学聚会,张开很不解他为什么不自己举办,而要借着他生日的名义去办。
通知他们的时候,不要说我回来了。他这样叮嘱。
张开疑惑写满脸,你这次回来也算衣锦还乡,有什么不好叫人知道的?
他笑笑,没答话。如果说的太明白,他不确信自己还能不能见到许开阳。
从前都是许开阳追着他,他可以安心对他好,也能说出很多对别人说不出的话,因为那个人喜欢他,可以包容别人没法包容的缺点。但现在他没法确定自己在许开阳心中还有没有位置,想到这,陈孝正苦笑起来,玻璃面上的他模糊而难过。
在美国七年,陈孝正过得并不好。家里条件本就不宽裕,领取了学校的奖学金交过学费,得出去打工才能负担起生活的日常开销。很长一段时间他课余身兼两份工,累到走回住处的腿脚都是麻木的,胳膊抬不起来,第二天天没亮就要起床熟读功课。病了不敢去看医生,只能死扛,这些对他来说全部靠意志硬撑下来,真正难熬的是毕业后的时光。
他一度很是迷茫,早已给自己定好明确的道路,知道想要什么,不要什么,该舍弃的他都舍弃了,却没发觉一意孤行换来的是行到很远的弯路。
为了绿卡,他和一个美国女人结婚,婚后两人各过各的生活,一个月见不到几次面。孩子出生后没过多久,妻子拿着离婚协议书来找他,他才知道妻子是喜欢女人的,和他结婚只为要一个孩子。没有被欺骗的愤怒和悲伤,陈孝正很快签好协议书,他感觉不到心里有丝毫动容,仿佛所有激烈热切的感情随着踏出国门一道被锁在中国,锁在那座让他魂牵梦绕的校园里。
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身材姣好的女人,温柔示好的红唇,哪怕是偶尔向他抛来暧昧眼神的男人,他像一潭冰封的死水,没有人来大力敲击他的冰面,风吹不起波澜。
也曾试过接受别人的示好,肢体缠绕的温存不过是例行公事般匆匆,他试着生疏地对别人好,用许开阳用过的种种细小表示,只不过对象全部倒换。也曾暗暗决定要对哪一个人动上真感情,告诉自己就是她了,一起生活便好,可生活总对不上味道,缺了动容只剩下干巴巴的往来。
想到许开阳,他的心一下紧过一下跳动着,期待混合着恐惧,担忧是否再一次做了错事,一往无前执拗的陈孝正知道很多事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办到的。
至于回来到底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再一次迷茫了。
烛火映着精致高雅的装修,甫一进去便听见黎维娟在讲自己的事,陈孝正一手捧着装酒的盒子,一手紧握成拳。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候,哪怕接受电视台采访也不过回答些准备好的问题。环顾室内,没有看到许开阳,骤然松懈下来,却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张开拉过他:“刚才娟儿还在讲你博客的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还有女儿啦?”
“那你不是没问过。”将酒瓶搁在桌上,他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娟儿你这侦查功力不减当年,张哥可谓佩服佩服,他的博客连我都不知道。”张开转头作势向他告状,“阿正,你的老底儿刚都被娟儿八卦光了。”
“八卦归八卦,我可没胡说啊,要么是听别人说要么是看见的新闻!哦对还有博客。”
心不在焉地陪他们笑闹,陈孝正注意力全在那扇没有开启的门上,他抬头,目光正好对上玻璃门对面的人。
隔着玻璃,他只能看清许开阳的轮廓,这么多年没见,男人的样子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许开阳剪了头发,穿着黑色polo衫,外罩一件灰色夹克,如同走在大街小巷里常见的三十岁男人打扮,沉稳内敛。他静静伫立在外面回望着陈孝正,本来整理着衣襟的手缓缓放下。
“哎!许公子也来啦。”顺着陈孝正的目光,张开看见许开阳,绕过长桌快步迎过去拉开玻璃门,“站外面干啥,你看咱这帮多少年没见过的老同学,这回可终于聚在一起。”
被张开拖着走进来,许开阳移开目光,说:“之前讲好会来,我怎么可能食言呢。毕竟咱张哥过生日特地来邀请,不来你还不得把我皮扒了。”
陈孝正看着他和其他人开玩笑,像过去那样交谈起来游刃有余,褪去了痞气和浮夸,剩下的只有这个年龄的男人特有的诙谐幽默。唯一和过去不同的是,那总是追着他跑的目光,在饭局余下的时光中再也没有投向过他。
“许公子,我听说你到现在还没结婚,是不是找不着合心意的对象?”黎维娟吃着也不忘说话,“我认识一特好的女孩,家境不错,收入颇丰,长得又漂亮,还没对象呢。”
许开阳没来得及吱声,张开先说道:“娟儿,要是真照你说的人条件那么好,那不得好些男人追,早该嫁人了。”
“老张你瞎掺和个什么劲儿,改天再给你介绍啊,排好队慢慢来。”不耐地拍他一下,黎维娟依旧冲许开阳问,“你看怎么样,许公子?人家也就想找个门当户对的。”
“我看不用了。”许开阳笑道,“我已经订婚了,要不你介绍给老张吧。”
陈孝正的筷子当啷一声磕在盘子上,所幸声音不大,没什么人听见。他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翻倒了,里面承载着的倾泻而出。许开阳说完低头吃菜,张开胳膊肘碰了碰他:“前两天去找你还说没有对象一个人风流快活,怎么到这节骨眼儿突然变口风了你。”
“你啊,羡慕小弟我速度快吧,那天我正好要去和对象谈这个事儿,谈好了两家人见个面,这不就订婚了。”许开阳笑得得体,陈孝正没法再看他,和旁边人打个招呼说去厕所,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