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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的兄弟,我的朋友 ...


  •   Sif、范达尔加沃斯塔格的组合,Thor想,活像是命运三女神专为他设计的闹剧。他们不会在中庭待太久是这场闹剧唯一的仁慈。沃斯塔格在第二次来到片场后就被禁止碰触任何食物或饮料(“一个剧组因为这种理由预算超支太奇怪了,谢谢。”监制说),范达尔倒是如鱼得水,很快与半数以上的女性演员及场务人员打得火热,像一台人形木偶剧,走到哪儿都伴随着笑声和叽叽喳喳声。杰米和饰演Darcy的凯特·戴琳斯都对他流露出了水准以上的好感,他找Emma聊天的频繁程度甚至让Thor不得不插手这件事。“她有男朋友了,叫格金还是什么的,”雷神说。“范达尔,吾友,我爱你就如同爱一个兄弟,但你再不离她远点儿的话,我就要把你举起来扔出去。”

      “事实上,她男朋友叫格辛,”范达尔快活地说,戳着一根眉笔的笔帽。“结识三勇士之一的范达尔是件乐事,他会送你野猪牙串成的项链,每颗牙还附送一个冒险故事,是吧Emma?”他一手抚胸,稍稍伸向她,唇边金黄的小胡子向上翘着。“我的公主,请原谅您忠实的仆人,尽管爱与被爱始终是他的使命,这项使命跟其他任何使命一样伟大,而将敌人踩在脚下的成就感永远比不上为她采下一朵白蔷薇得来的快乐,但是在Thor大魔王现身前,请容许他先行告退。”

      Emma被逗得咯咯直笑,任由他拉过自己的一只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你们阿斯加德人都到戏剧学院进修过吗?”她问道,扫了她哥哥一眼。“我敢肯定你是第一个这样对我说话的人。”

      “喔,我只是野路子,他才是正宗的科班出身,”范达尔捅了捅Thor的背。“可惜成绩不太好。记得吗吾友?你的第三百八十五次重修什么时间进行?”

      “一个字,范达尔,再多说一个——”

      “你就要把我扔出去?”对方扬起眉毛。“不然就用你的锤子送我上瓦尔哈拉一游?饶了我兄弟,”他意有所指地瞄着Thor的牛仔裤。“我相信,对你的锤子感兴趣的更多是女孩。男人的兴趣一般停留在另一方面。”

      Sif和Emma都呛出了可疑的一声,女武神嘟囔着“噢够了”掠了掠头发,脸颊泛起一层薄晕,而沃斯塔格的笑声简直让摄影棚瑟瑟发抖。“你确定那兴趣正常?或者这真的值得羡慕?”抢在雷神有所反应前,Tom说。他的头歪得像一只啄木鸟。“造型那么……别致的玩意儿在裤子里,抱歉Darling,无意冒犯,”他朝Thor做了个手势,充满戏剧式的同情。“那些家伙要怎么忍受被箍住无法正常勃|起的感觉?还是说他们都特别定制了一批内裤?你怎么看?要我说,唯一的便利就是当他们改行做演员,拍床戏时可以不必费心用胶布将自己的锤子捆紧——反正也看不出区别。”

      Emma边笑边踩了他一脚,范达尔手里的笔帽掉在地下,沃斯塔格微微张大嘴巴,那样子要多傻有多傻。“无意冒犯,”Tom重复,视线掠过目瞪口呆的Sif和发出不同漏气声的几位旁听者,与Thor的目光相对。这时范达尔开始几近疯狂地大笑,使劲拍着他的肩,Tom感觉自己的骨头威胁着要自关节处一根根散开。“失陪一下,”他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因为刺耳的刮擦声露出歉意的表情。“我得一个人待会儿。肯建议我这几天花点功夫酝酿情绪。”

      “你怪怪的,Tom,”Emma插嘴说。“你不会想学希斯·莱杰自我囚禁吧?不过Loki这个角色确实不能只——”

      “酝酿什么?”沃斯塔格问。“几天恐怕不够,上好的蜂蜜酒需要至少十五天来发酵。你们中庭的酒名字都挺带劲。好主意,我回家就去塔莎的酒馆,叫她把我最喜欢的酒命名为‘迷|情’以及‘燃情’,我早就想给它们改个好名字了。”

      Tom对此夸张地皱了皱鼻子。“‘殉情’也不错。祝你成功,”他说。“Thor,我午餐时分会见到你?”

      “You have my word。”

      一群凡人与金宫勇士中最杰出的四位注视着他走远,消失在休息室的门背后,范达尔吹了声口哨。Sif抱起双臂瞪着他。“就我个人而言,真难想象有人会愿意演Loki,”她脸上还残留着一点不可思议。“并且看起来全然乐在其中的样子。说实在的,不幸遭难的难道不是你们的同族?”

      “对不起,你的意思是?”Emma说。Thor将一只手放在女武神肩上。“Sif,”他加重了语气。“你不了解他。他是个演员,虽然对这一点我也称不上了解。他会全心投入并不是缘于Loki,只是因为他是Tom。”

      他说出这句话才意识到了某个事实,它就像一颗小石子躺在那儿,不硌脚也不引人注目,但无法避免亦不可抗拒地存在。这一切因Loki而始,这一切又与Loki毫无关系,除却Thor的凝视,某方面来讲他的兄弟并不存在于他们所演绎的过去,毋论想象中臆造的未来。这点也许几个月前还会困扰到Thor,但如今已不足为惧,就如几个月前他会因Loki的真实动机暴露而恼火一阵子——譬如Thor掀翻宴会长桌后他的兄弟走来对他说的,那一番表面灭火实则煽风点火的话,Thor在复述它们以创作剧本时就醒悟过来了——然而,现在他已不会再轻易暴怒,不会再让充斥双眼的怒火阻断对自身和他人的凝视,不管那凝视朝向的是云端还是深渊。

      他带着等量的心痛与欣慰默认这个事实落下,砸中,一路坠进胃里,对他的朋友们咧嘴而笑。“你们看到了,今早的那一段表演,我说‘这个节骨眼站在我这一边可不明智,弟弟’,他回答‘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听着就令人感动,是不是?”雷神提起两边嘴角。“Loki可没少说这些话。我觉得我有必要整理一下记忆,将许多感动收拾出来打个包什么的。你们听听,‘老实说,我认为你是对的,关于冰霜巨人,关于Laufey,关于一切。他们有办法突破阿斯加德的防卫一次,谁敢说他们不会再试一次?下次就是大军压境。但是除非违背父亲,否则你什么也做不了。’——这种话会在当初的我自己身上产生什么效果,Loki再明白不过了。Tom演得也活灵活现,不然我想,”他冲Sif点了下头。“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你能记住他的全部台词?”

      “九界在上!Thor,”范达尔让手肘落在桌上。“我们以为是你一意孤行不听劝阻,非要一闯约顿海姆。我早该想到,”他摇了摇头。“看来我该列一份探监计划。”

      “不是全部。他们修改和增添了不少东西。闭嘴沃斯塔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Thor站起身来。“我也得去练练台词和酝酿情绪了,”三位阿斯加德人见鬼般的神情无疑取悦了他,金宫的王储眨了眨眼,投给Sif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眼神。“我可不想再听你的嘲笑,当着你的面表演我自己已经够糟了,假如是重现那么更糟。我说服他们出于保密起见禁止无关人等围观拍摄。”

      他因为想起某些不堪回顾的画面而略为扭曲了五官,尽管那更像是要忍住大笑。在Lady Sif明亮得过分的目光下,或许任何一个金宫勇士都难以做到所谓“放开自己”,尤其是他们要演好一个热血上脑、一撩就炸的傻瓜,那个傻瓜还是从前的他自己。“我们可不是无关人等,Thor,”沃斯塔格高声道,Thor回给他惋惜的一瞥。“晚啦兄弟,这里的三勇士不是你们,”他说。“到此为止。这是我的故事。这是我的事,而你们应该在更需要你们的地方。致意母亲,告诉她我一切都好,”他拍拍范达尔的肩膀。“时机适宜的一天我会回去的。替我……多看着他,好吗?就当是为了我。”

      “如果你希望。一段清静的牢狱生活没准对他有好处。”

      “别这么漫不经心,吾友,”Thor说得像是在引用别人的句子似的。“他和我不一样。自我心灵对话并不能拯救他,他甚至不能让他自己免受自身的伤害。”

      ——————————

      无论何时回想起来,单枪匹马地——五个人和一个人也没多大差别——闯进冰霜巨人之巢都是Thor这辈子干过的最鲁莽的事,没有之一。倘若他知道这件事会引发另一个灾难性后果,懊悔和自责的程度恐怕还会升级。Loki是如何发现真相的已经不重要了,Thor想,他集中精神控制着动作,免得给几个扮成冰霜巨人的演员留下什么永久性损伤。在他某次一不留神将饰演Laufey的Colm Feore向上甩飞二十多英尺(老天保佑,堆满帆布床垫的道具棚救了他)之后,所有人跟他合演打戏都小心翼翼,灯光师透露,还有人在戏服下面穿了充气护甲,使自己看上去活像一颗发酵失败的面包球,被肯尼思无情地回炉重造。“我还活着呢,”这名在各种意义上都堪称伟大的导演说。“在我没有神经失常将全部经费都投入安装避雷针前,你们可以少操些闲心。”

      “因为操心多少都不管用,这是纯概率事件,对吗?”Tom肘弯里夹着头盔经过,哧哧笑着。“被当成定时炸弹的感觉怎么样,Thor?我知道答案。‘一个字,Tom,再多说一个字——’”他粗起嗓门,模仿着那种微怒又严肃的口气。“‘——我就要把你举起来扔出去。’天哪老兄,你的声音就像在演《狮子王》,我引以为傲的COS技巧可悲地失灵了。”

      Thor拎住他的脖颈往上提了提。“我可以现在就把你扔上去。到五十英尺高,我发誓。”

      “那么,do it。记得把这一段拍成花絮,”他冲摄像师喊了一句。“让我做个深呼吸先。得了吧,你吓不倒我。你会接住我。”

      留给玩笑的时间和精力有限,而且越来越少。这一点在中庭演员身上体现得日益鲜明。那套用皮革、金属和橡胶做成的戏服有30磅重,他穿着它还要表现出Loki风一般的轻灵,纵跃、舞动、闪转,更别说为了做出漂亮流利的打斗动作,他数月以来都要凌晨三点起床锻炼,不仅瑜伽的练习量加倍,还增添了巴西柔术的功课。下一场肯尼思宣布暂停休息后,Tom径直走向Thor旁边的圈椅,几乎是瘫了进去。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滴滴答答落到领口处,浸湿了一大片布料。他以放空状态坐了差不多五分钟,抬手抹了把汗。“你还好吧?”阿斯加德人问。

      中庭人的睫毛动了动。“什么?”他说,游离的光彩半晌才回到眼睛里。“是,当然。我只是有点累。”

      “你确定你不需要请个假、休息一下之类?即使是士兵也需要休息。”

      “我请过假了,Thor。就在上个礼拜。”

      “那不叫休息,Tom,你只是把你自己关进房间整整两天。”Thor反驳道,拧起眉头。“期间除了Luke送了一次吃的给你,我们都被告知不许打扰。这几天你经常会走神,Tom,Sif他们走了后情况就更严重。吾友,就连我都能看出你的不对劲。告诉我。”

      Tom看了他一会儿,Thor感觉他的视线仿佛根本没聚焦。“走神对演冰霜巨人来说大概是好事,”他说。“他们总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在他们脸上表情就跟草裙舞一样珍稀。我很佩服Colm他们,我只需顶着那副深蓝色的——墨水没调匀,我想——兔子眼烟熏妆一天或半天,他们却要从头到尾保持被一大盒子猫抓过的惨相。可怜的家伙。”

      Thor放任大笑冲到喉咙口,及时把它咽了下去,以免对方如愿以偿。“Tom,”他用膝盖碰了碰他的朋友。“想到明天你和那个演我父王的老头儿会……‘PK’?是这么说没错?这的确会让我紧张,因为我当时被放逐到了中庭,完全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所知的只有后来Loki来到我身边,给我带来父亲去世的假消息。”他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因Tom又开始全神贯注地凝视自己而略感放松。“但我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彻底忽视其余。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记住这个。”

      “我不会忘记的,”中庭人低声说。“我怎么可能忘?”

      除非某日的拍摄出了什么岔子或有夜场戏,演员们并不常留在剧组过夜,共进晚餐的机会也不是特别多。“晚上是‘家庭时间’。”Thor从不止一个剧组人员那儿收到过这份告知。一般过了五点,整支队伍就会迅速散去一大半,那些无处不在的粉丝群、旁观市民和媒体记者要么变得更加亢奋,要么准备结束又一个空虚无聊的日子(有没有价值全看他们怎么想)。各型各色的岩龟般的车辆会将演员们接走,顾虑交通高峰期,他们通常会来得更早或更晚一些。没有人像Thor那样随心所欲,他想几点走就可以几点走,有时还会用Mjollnir捎上Tom,考虑到他们俩的寓所相距不远。

      这天下午他照常去询问Tom关于回家方式的意见,一切还不太糟,事后Thor想,假如不算推门时他被扑面而来的浓烟呛了个半死。“见鬼的你在干什么?”他说,用力呼出几口气。休息室里的气味重到像是失了火,窗帘紧闭,青灰色的雾气笼罩着化妆台,扭曲成诡怪的形状,镜面蒙上了一层灰翳,镜子里同样大雾漫天。光线极其幽暗,唯二的两抹亮色来自壁挂电视——镜子内和镜子外——透过双重的折射,两个世界的距离,屏幕上Loki正背着双手走来走去,背景一片纯白。Thor认出了曾经关押Loki的空中战舰,那个为绿巨人打造的特制房间。

      一开始他还以为屋子里没人,接着他转向电视屏幕对面,沙发上隐约现出一个人的轮廓,脑袋整个被烟雾吞没,像一个来自永恒的虚无寂静中的幽灵。一星红光在细长的手指间明明灭灭。“别开灯,”那人出声道。“先别开灯。”

      他站起来,影子映在墙上逼近,一霎那显得高大恐怖。Thor过去拉开了窗帘,使劲过大将其中一边拽了下来。“别管那个了,”Tom说,他的声音直到此刻才像是他的,仍带一丝喑哑。他快步穿过房间,将顶灯和壁灯全部打开,每扇窗户都推得大开,被束缚了太久的寒风咆哮着窜进来,Tom快手快脚地收拾好窗帘,缩了缩脖子。“天气真冷,”他说。“对不起,Thor,我忘了这个时间你会来找我。我想看看录像,就是这样,没有锁门。于是我的知识库又能更新了:阿斯加德人不抽烟?”

      “很少有人会抽这么凶,”Thor抽了抽鼻子。“你坐了多久?”

      “我不知道。别担心,我抽烟只是偶尔为之,拍《与我无关》时我演一个正值青春叛逆期的混小子,差一点尼古丁中毒,从那以后就不怎么碰这玩意儿。”

      “我不懂你们,”阿斯加德人直截了当地说。“这就是你必须做的,把自己呛死,为了Loki?”他重重一挥手,打开几缕顽固不散的烟雾。“容我提醒,你的存在对他而言连他妈的一粒尘埃都算不上。你知道他有关靴子和蚂蚁的比喻吗?我不介意讲给你听。顺便说一声,你的头发乱得鹰眼可以在上面筑巢。”

      “谁?”

      “就是克林特·巴顿,鹰眼小子,那个特工。在斯塔克大厦和你拼酒的那个,你还纠正了他说错的一个人名。”

      “我不太记得了,那天晚上我一定很不清醒,”Tom说,手举到头发上又放下了。“我道歉,Thor。还有谢谢你。我可能太急于抓到Loki了,总想多琢磨他一点儿:那层层战甲的尖角下蕴藏着怎样的真实?我大概只能不断趋近,而无法达到,抑或很多抵达本身就是彼此相悖,彼此妥协又彼此熟视无睹,我们只能偶然窥探到真实的一角。”他又举起手,将头发揉得更乱。“明天的那场戏很重要,是一个长镜头……你知道。Thor,我有点担心。他不是个通常概念上的好人,你不用重复,”他开始在屋里绕圈子。“‘没有什么比当众谴责作恶的人更容易,也没有什么比理解他更难’[1]。现在我深刻体会到了那有多难。说到底,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苛刻的评委,如果我觉得我还未尽力,那肯定是最糟糕的感受。”

      ——————————

      注:
      [1]这句话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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