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重写】》书三江

21、第 21 章

　　荷花连绵如脂雪。粉白之间似有几叶小舟，携藕而荡。
　　成策扶着霍小楼从一池污浊中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这才发现池水颇浅，不过才及霍小楼的腰际。
　　“没事吧。”成策原本那一身不尽然，间歇着有青碧色的白衣变得污浊不堪，湿漉的发丝黏在脸侧，大手紧紧的握住霍小楼的手腕。
　　霍小楼脸一红，微微别开了他担心的目光，“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他唇边衔着一丝宽慰的笑，另一只手情不自禁的敛起潮湿的袖子，为她拭去粘在额头的浮萍。霍小楼的身子仿佛被雷电击中，先是一怔，然后再也动弹不得，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柔媚有光的眸子。
　　“……容玉……”舌尖舔了舔干燥的的嘴唇，霍小楼被自己突然叫出的这么一句吓了一跳。
　　成策收了手，挑眉，“嗯？”
　　霍小楼看着他纤瘦的身影，脸上挂着不真切的红晕，“这、这还在莲池里，我们先上去吧。”
　　成策点点头，拉着她上好，却在钢爬上岸的那一瞬，胸口钝痛不已，他一手拉着霍小楼，一手情不自禁的捂上了胸口。
　　霍小楼见他停了脚步，走上前问他：“怎么不走了。”
　　“无事……只是因为衣服上沾了太脏的东西，我要把他弄掉。”成策慌忙收手，转过头来对她一笑。然后便接着往前走，岂料还未跨两步，方才那翻天覆地的绞痛再一次袭来，成策不得不松开霍小楼，一只手狠狠的揪住胸襟，半蹲下身子。
　　“容玉，你怎么了？”霍小楼见他的模样，似乎很不好的样子，连忙走上去扶他。
　　“我没……噗——”
　　容玉张张口，想说什么，却是个残词断句，被生生掐断在嘴里。一口鲜红的血从他嘴中喷出，落在黄土地上，开了朵暗红的花。
　　霍小楼惊了，扯开嗓子大喊：“来人！来人！来……唔”
　　成策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喘息艰难的对她说：“别叫，人言可畏。”
　　“可畏你个头啊！”霍小楼一把扯掉捂在嘴巴上那只冰凉的手，这种时候了，还管他可畏不可畏。霍小楼白他一眼，想继续扯嗓子叫，成策却轻轻叹叹了口气，“楼儿，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你吐血了——会死的容玉。”
　　成策抬眸，看尽她眼中微不可见的担心，一口一个叫的却是另一个名字，突然有一瞬间，想把一切都告诉他。
　　告诉他，其实他叫成策，是容玉的亲兄长，是娶她的那个人，是拜堂的那个人。
　　尽管不是洞房的那个人。
　　除此之外，十二年前，他还是——
　　“你……这是要做什么？”成策回过神，霍小楼已经蹲下身子，将他背在了身后。
　　“我送你回房。”
　　成策被逗的哭笑不得，她一个姑娘，居然背的动自己一个大男人，还真是……罕见。
　　“我告诉你，我可是大力士，你不要小瞧我。”霍小楼对他那点不可置信十分介怀。
　　成策失笑，“我没有小瞧你，我自己可以走。”
　　霍小楼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言，只是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回到了厢房里。
　　支起枕头让他半靠在床沿上。
　　“我去给你叫大夫。”
　　“不用了。”
　　成策拉着她，脸色苍白，笑意却丝毫未变，“你去给我拿套衣裳来……哎，算了，待会让人给我做碗莲子粥吧。方才见你吃的那么香。”
　　“是苦的。”霍小楼咂咂嘴，苦味似乎还在舌尖。
　　他笑，“苦尽甘来。”
　　“有吗？我只觉得苦到心坎，也没见甘从何来啊。”霍小楼湿了毛巾，拿给他擦脸，“对了你……怎么会吐血呢？”
　　“可能是方才掉到湖水里，湖水太凉了。”二十八年都这么过来了，成策笑笑，“老毛病了。”
　　霍小楼讶异，“老毛病……？”
　　他容玉哪次不是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的，还老毛病。若真的有，怎么敢日日流连那烟花地的，也不怕死在那里。
　　“以前练武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可能这几日的天阴晴不定，便复发了吧。也没什么。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成策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衣裙上，伸手拍了拍她，“去吧衣服换了吧，会生病。”
　　霍小楼点点头，起身走出了门外，却是疑惑不解。
　　成婚以来，他和容玉虽然同床而眠，却是相敬如宾，他何时变得这么温柔体贴会关心人了？
　　她走的快，没有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还有那几不可闻的一声喟然嗟叹。

　　夜了。夜色透着纸窗，伸手不见五指的暗。
　　蓦地，脑中又唐突跳出那双眼。
　　温柔的，柔媚的，灼灼的落在她的身上。
　　辗转无眠。身旁容玉沉沉睡着，发出平和却有些虚弱的呼吸声。
　　霍小楼翻了个身，套上绣工精巧的绣鞋蹑手蹑脚的走出内室。
　　长安夏天的夜，却没有月光。浓云沉缓的移过头顶，遮蔽星光遮蔽月华，只是一片沉重迟缓的墨色。
　　府里燃着长明灯，光阴投在四寸见方的青石板上。
　　倚门坐着，霍小楼撑着下颚，看满天乌云遮住了繁星。
　　“容玉啊容玉……”她摇晃着脑袋，全想着那个人的影子。
　　好像着了魔一样。
　　总觉得世间男女情爱深邃无法揣度。暗恋、月下定情、扶墙而窥、携手私奔……那都是演义传说中的故事。二十年来，心中从未体会到如今这样的悸动，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沉寂的湖，涣然荡出真真余波，再无了平静。
　　“大半夜不睡觉，叫我做什么？”
　　身后忽然想起一声不冷不热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
　　霍小楼震惊回头，看见容玉批了件披风站在那。
　　那目光神情，俨然与白天判若两人。
　　唉……又恢复了那副死样子。
　　霍小楼暗暗叹了口气，“你睡你的就好啊，管我做什么？白天一个样，晚上一个样。”
　　容玉闻言，奇怪的望着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霍小楼转身往寝室走去，容玉一把抓住他，嘴角含笑，目光却是清清冷冷的，“站住！”
　　“干嘛！”霍小楼一把甩开他。
　　“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掉湖里了？”
　　他这话说的真是莫名其妙，霍小楼神情疑惑的盯着他，“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容玉一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握住她的手一松，呵笑道：“相爷夫人掉到湖里，府里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我只是想，没用的人，留着也是浪费口粮，明日就让他们收拾包袱滚蛋！”
　　“随便你。”霍小楼冷哼，她可受不了这种一会温柔一会暴戾性情古怪行为变态的人。
　　容玉没料想她是这态度，想通后也便懒懒散散的靠在朱红的廊柱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吃火药了今天？”
　　“岂敢。”
　　“你会不敢？”容玉的声音里充满了揶揄的味道。
　　霍小楼抬眼瞪他，本来炖拿好干净衣裳，炖好了莲子粥给他端来，他倒好，不见了人影，直到大半夜，更漏声不断，才带着一身混杂了脂粉和酒气的味道回到府上，问也不问，倒头大睡。
　　“嘁”霍小楼瞥他一眼，鸟也不鸟就走了。
　　容玉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人，上前拦在她面前，“你读过书吗？”
　　霍小楼看他两眼，“干嘛？”
　　“知道德容言功，为妻之道吗？”
　　哟哟哟，还拿出架子来了。曜瞳一乜，霍小楼不屑道：“那相爷博学多才，又可知何为为夫之道？”
　　“为夫之道？”容玉双手抱肩，清冷一笑，“从未听说。”
　　“你身为人夫，却从未尽过为人丈夫的指责。”
　　“我没有吗？”容玉走上前，逼近她，袖子一抬，指向屋内，“床榻是夫妻同躺，被衾是夫妻共盖。你嫁过来，我从未亏待与你，府里吃喝用都是一等一的，绝不比你在宫里的那些差。倒是你，三言说不到两句，不是神情不屑，就是语气不敬，你说说，你有什么理由指责我？”
　　霍小楼定定的望着他，听他说完，忽然冷笑，“你从来都是半夜三更的回来，带着酒气和脂粉味道。回来还怪我神情不屑，语气不敬，呵，难不成，不希望我兴高采烈的恭候偷腥的丈夫回家，满心欢喜？”
　　她说着说着，声音从理直气壮变得越来越低，低到几不可闻。
　　容玉站在她面前，默默地望着她，拧着眉头，神情肃然，那眼神，清清冷冷，带着探究，仿佛一盏孤灯。
　　直到被蝉鸣拉回现实，霍小楼才一把甩开他的手，走进屋内，重重和上门。
　　这一次，没有人阻拦。

　　泪水在冲入自己房内的那一刻终于涌出眼眶，带着一股蓄积已久的心酸，滂沱好似昨日豪雨，却冲刷不去心中的泥垢。
　　原来，倾心爱恋，是一件如此心痛难耐的事情。原来小时候看的演绎小说里的男欢女爱，俱是虚假的幻想……
　　早就知道，不该有念想。
　　可是还是沉溺在他的温柔里。
　　他是名满长安的相爷，才貌双全。
　　耀眼的让自己将目光锁在他身上，再移不开。
　　而他呢，眼中只有他的十丈软红，本来就是咫尺天涯的两个人。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霍小楼慌忙的用力擦去泪水，跑上床背对着他躺好。
　　容玉的动作很轻，几乎没什么声响，直到重力在身后压下，那股熟悉的气息传入鼻翼。
　　她不敢出声，指尖轻轻地颤抖，抚摸着薄被上绣着的青竹流水纹样。
　　其实这样也挺好，能感受到他一点点温煦的体温。
　　薄被已湿，俱是泪水。
　　一只手从伸手伸来，不偏不倚，刚好握住了那片湿润的地方往后扯。
　　霍小楼一惊，怕被他发现，抑了泪水，瞧瞧的回头看他一眼。
　　还好……还好他睡着了。
　　但凡容玉往后扯被，霍小楼便抓着被角往回扯，一来两去这么机会，容玉便放弃了，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后来弦月破云而出，室内一片清华月光。
　　霍小楼睡眼安详，容玉那双漆黑桀骜的眸也褪去了清冷，换上了平和。

作者有话说

　　挥鞭子啦，不要霸我啊。
我忽然又喜欢容玉了。
好吧，我承认了，我是个渣渣，三心二意不守妇道。
让我浸猪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