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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赎罪之行 ...

  •   客栈的后院,有个小马厩,几匹良马毛发亮泽,体态壮美,吃着干草,时不时嘶鸣几声,不知是满足的声吟,还是在叫嚣着自由。

      接过穆宇递来的缰绳,穆宁潇的身体怕是已经没事,看他身轻如燕,一跃跨上马背,展开的长袍如蝶舞翼,花灯忍不住暗赞了声:帅气。

      但看他向自己伸出手,她立刻就退缩了,绷着脸,摆摆手,憨笑道:“我不会骑马。”

      可穆宁潇坏笑着乘机抓住她的手,提了力气,直接把她拽到自己面前。

      花灯只感到一股劲,她就横坐到马背上了,吓得她一下就抓住鬃毛,马儿感到了疼痛,受了惊讶,前蹄欲要腾起,嘶鸣抗议着。

      穆宇见势赶紧拉住马绳,安抚着,待马儿平静之后又瞪了她一眼。

      花灯哪里看得到,她早就搂住穆宁潇的腰,害怕得紧闭着眼,喊道:“没骑过马,真的没骑过马啊。”

      “若不抱紧了,我可不管你。”穆宁潇冷笑道,也不等她适应,策了马儿,直接出了后门。

      穆宇站在门口头痛着,马儿都走远了,他似乎还能听到花灯的大喊大叫。

      “别,千万别,我以后再骗你们,就千刀万剐。”她在马背上轻轻颠簸着,这种快要摔下去但总摔不下去的感觉,让她的心一直高悬在半空,还不如直接把她狠狠扔地上来得干脆。

      后知后觉有什么用,他挑起不满,问:“真的?”

      “真的,”她全身每个毛孔都在道歉:“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穆宇,也对不起穆宁雨,我不该骗人,不该给你们下药,不该背叛你们,不该忘恩负义,不该恩将仇报,不该...不该凶穆宁雨...不该...”想想还有什么?她招,全部都招!

      也许穆宁潇不愿轻易原谅她,花灯觉得马儿奔腾得更欢了,似乎就想顺着长河奔入天海。

      身后轻尘散荡如雾,马儿驰骋如电,刺破凉风碎成片片灌入衣袖,淋漓气爽,偏偏眼下人却蜷缩如虫,这马背上的畅快肆意,浪费了岂不可惜?

      “你这么害怕,是不相信我?”

      “相信,相信。”现在他说什么还能反抗么。

      看她频频点头撞在自己胸前,穆宁潇无奈笑道:“若是真的相信,为何不愿睁眼看一看?”

      这话语里的温柔像给了花灯一粒定心丸,但她的爪子好似黏丝一般缠在穆宁潇身上,好不容易拽了一只出来就像撕了自己一块皮,离开了自以为是的温暖之地,五指立刻就被接踵而至的飒凉侵袭,感受着风从指间流过的快感,心里的焦虑也随之而散。

      心情忽然就爽朗起来,花灯兴奋地抬头看穆宁潇,但他只是幽淡地垂下星眸,似有似无地瞥了自己一眼,就又专心得望向前方。

      一得瑟她又差点忘了,不知他到底消气了没。

      罢了,现在这四周的风景可比穆宁潇的脸色好看多了,可她忘记了能在马背上安坐着都是别人的功劳,待花灯松了另外一只手,便觉得重心不稳。

      穆宁潇见她要滑,立刻空出一只手,紧紧把她按入自己怀中。

      暖意包围,花灯突然真的感觉到一种叫安全感的东西,随即羞红了脸,不敢看他:

      “别惩罚我了,行吗?”

      他让她睁眼,可没叫她松手,这丫头一点都不规矩,无奈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此行是为了惩罚你了?只是要去一个地方。”

      “那,”不早说,不早说,她心里暗恨着,挣脱掉穆宁潇的怀抱,负气道:“那你别搂着我,我抱着你就行了。”

      呵,他心中轻笑,这种傻话也是从她那个机灵嘴里说出来的吗?

      花灯现在能听到的只有马蹄儿的蹬地声和环着的胸膛隐约传来的穆宁潇的心跳声。

      待马儿越走越慢,她看到几个孩童光着脚丫在农田里追逐、玩耍,任脸上、衣服上都沾着泥水,嘻笑声惊飞了来偷吃的雀鸟,向前望去,似是走进了一个小村庄,两个农夫扛着锄头并肩走着,一名农妇正在自家院里给鸡鸭撒着饲食,露着宁和的笑容。

      穆宁潇在一户人家门口下了马,花灯的脚也终于着地了,却觉得有点发软,朝门内看去,三间普通的茅顶小木屋,门挂玉米蒜头,马儿的嘶鸣不禁意引得小院里几只鸡扑飞慌乱得咯咯叫唤,这样安适的地方让她想起了花娘的家。

      房内的人立即被牲畜的杂乱声惊了出来。

      那人一见到是穆宁潇,直直作揖,高兴得招呼:“原来是少主,少主怎么来了?”

      可一仔细看那人,花灯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他,大呼一声:“李一?”看见他就不禁想起了自己在白川城烧掉的小寺内看到的情形。

      那小寺估计也和她深陷深竹寺的苦境一样,也有像她一样遭着痛苦的人,当她走进房间,沿着石梯走入地下,如己所想,这里就如另一个人间地狱一般,墙上挂着琐镣,即使几个火盆支撑着光亮,在这里唯一拥有的也只有黑暗,她依次打开牢狱的门,有人还奄奄一息,有人却不再拥有生命。

      “救命啊,救命啊。”她能隐约听到呼喊,还有人活着!继续往里走着,又看到了几个牢门。

      一个年轻人看到了花灯立刻跌爬滚打地到牢门处,抓着木栏,哭喊道:“姑娘,姑娘,快救救我们吧。”

      “别慌,”花灯赶紧开了锁,往里面瞄了一眼,还有一个老汉,和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又看着他说:“只剩你们三个吗?”

      他点点头,呜咽着说:“我们最近才被抓进来,之前进来的,都已经...都已经被折磨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花灯问。

      “李一。”

      “听好,李一,前边还有两人,我摸了还有点气息,你们帮忙扶出去,记得回家不要说这里的事情,最好是离开这个地方,”花灯并非危言耸听,对着三人慎重说道:“以后如果不想被人灭口,就对这里的事情绝口不提,明白吗?”

      “嗯,嗯。”三人早已泣不成声,也不知是否真的听进了她的话,估计他们只想赶快从牢狱里逃出去。

      待帮他们溜出去,花灯又回到那个地方,一把火烧了那个怨恶之地,之后她遇到几个黑衣人便躲了起来,难不成那时的黑衣人就是穆宁潇的人......

      那名叫李一的人见眼前站的小姑娘认识自己,这身形也有点熟悉,疑惑道:“姑娘是?”

      她笑着拿起自己的衣袖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眼。

      李一见着那双水灵却透着坚毅的眸子,立刻想起了,连忙跪在她面前,竟是哭了:“恩人,若不是您那晚救我逃离苦海,我现在尸骨都不知在哪,您的救命之恩我李一今生今世都无以回报啊。”这些话是从心肺里出来的,因为当时早已绝望的他死都没想过会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为他带来希望。

      “别,你别这样,”看到他下跪了,花灯觉得不好意思急忙去拉他,说道:“你起来,起来再说吧。”可他低着头怎么都不愿起,她只能扭头向穆宁潇求助。

      穆宁潇无奈淡笑一下,从容道:“还是先让恩人进屋歇息吧。”

      李一一听是自己怠慢了,一边领着花灯进屋一边喊自己媳妇,“苗儿,快,快,你看谁来了。”

      进了门,就看到从里屋布帘后走出一个温惠女子,对他们莞尔而笑,忙着沏水倒茶,让花灯喜的是她肚如圆鼓,是作母亲了。

      待李一介绍后,她就开始泣不成声了,湿了半巾,让花灯招架不住,也不知说什么好,“别哭,别哭~”

      孕妇怎么能动气呢,那手绢都可以挤出水来了,花灯急得又去看穆宁潇,可他只是温润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自从相公失去了消息,我便在家里日等夜等,可是天天盼着,也盼不到他身影,心灰意冷了,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就想着不活了,可是少主就带着我相公回来了,虽然一身是伤,但总算是活着回来了,”她红着眼睛哭诉,那泪水也流到花灯心里去了,“少主还为我们安排了去处,可是后来我听相公说恩人另有其人,所以我也一直期望能见上恩人一面,今日...今日...我总算能亲口对恩人道谢了。”

      花灯听了感触良久,虽经历苦难,但看他们都能向对方露出安慰的笑容,以后一定会珍惜彼此坚强得生活下去,孩子出生后更可以其乐融融,心里也欣慰不少,但有多少人能像她和李一那样幸运得脱险呢,又有多少人最后却是只能悲惨地枉死在那阴暗之地,她不知,忽然间心中犹如点燃一股熊熊火焰,噼噼啪啪迸发着忿恨,也更加痛恨那些肆意糟蹋人命的衣冠禽兽。

      待花灯和穆宁潇牵着马匹走远了,李一和苗儿还在伫足遥望。

      花灯回头看了一眼,忽然想到什么,对穆宁潇伸出手:“给我钱。”

      穆宁潇瞥她一眼,明白她心思,从袖里拿出一个钱袋,重重放入她手中,佯装着不舍:“喏,都给你了。”

      她又跑回小夫妇身边,硬是把钱袋塞进了苗儿怀里,“这是我一点心意,就当是给孩子的奶粉钱。”

      苗儿倒是愣了,瞅着她问:“奶,奶粉?”

      “啊哈哈,”花灯装傻道:“就是买点好吃的,好吃的。”说完又害羞地跑回穆宁潇身边。

      注视着走在马儿另一侧的穆宁潇,今日才明白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在找那些害人的窝点,不过他是去救人,而自己是想去杀人。

      “看着我做什么?”

      她立刻低了头,顿了半响,怯声说:“那个......钱就不还了哈。”

      见她饶着自己的厚脸皮一副憨样,他忍着笑,“嗯,”故意冷道:“先算你欠着。”

      啥,啥?先欠、欠着?刚才给了多少两她都没数过啊......

      穆宁潇鳖了一眼她庸人自扰的摸样,眺望远处葱岭迢遥,云生逾叠,巍山正坐,日处半腰,不禁叹道:“看到了吗?”

      “什么?”

      他停住脚步,走到花灯面前,目光如炬,厉声质问:“他们好好活着的模样,为什么你非要寻死?”

      这就是带她来的目的?突然花灯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想死却没死掉,还差点拉了琉与当垫背,连穆宁潇都知道了,感觉自己的一切丑态都暴露了,经不住难堪,暗道:“嘁,早知道我就死远一点。”

      “你刚说什么?”穆宁潇柳眉轻皱,挑起她的下巴。

      不得已直直看着他,她怔怔地说:“没,没什么。”

      忽见穆宁潇眯眼一抬手。

      “啊”,花灯惊叫一声,急忙双手捂住耳朵,似乎又感觉到了疼痛。

      十分满意她的反应,穆宁潇又抿嘴笑了。

      见他只是作势,花灯气得跺脚,怒视着他,心里喊着:失败。

      穆宁潇故意瞅瞅落日,说道:“你若再继续瞪下去,我们天黑之前就赶不回去了。”

      “这次我要自己骑马。”她微微颤道,尽量不去想刚才挫败的一幕。

      马儿啼啼嗒嗒晃悠着,如今跨在马背上也是坐得平稳,花灯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也无意欣赏风景,因为心里还有话想说。

      “其实...”她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来:“他们那么感激我,反让我有愧疚感。”

      “为什么?”

      穆宁潇坐在后面,拽着缰绳,双臂护住她,声音就近在她耳边。

      “因为我不是特意去救人的,我只是,只是顺便,我从没想过会有家人在朝暮盼着他们回家,”花灯抬头望天,愁思如絮,茫然道:“也许是因为我在这里没有亲人,所以体会不到吧。”说完,忽然感觉身体被身后人有力的手臂锢紧。

      “那现在呢,你感觉到了吗?关心你的人。”

      他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些,温雅得就如此时拂过脸边的柔风,听着让人觉得舒服。

      以前她身边有琉与,现在还有穆家兄妹,如果穆宇一直追逐着她的像小媳妇似的怨恨目光也算是关心的话......对了,还有穆宁潇的小婢女兰儿也经常对她嘘寒问暖,突然身边就多了这么些人,其实不用太多,现在她的心灵已是充实了不少。

      又听他正色道:“若你不杀了那些人,你知道我可以从他们嘴里套出多少情报,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可能因此而获救吗?若你能乖乖配合我,说不定,现在就有本可以活命的人却因你的偏执而死了,这件事不会因你一人而结束,但肯定会因多你的一份力而事半功倍。”

      忽然苗儿临别时的笑脸浮现眼前 ,自己还摸了她的肚子,花灯心中愧疚,捏紧衣角,诚挚道歉:“对不起。”

      能听到他轻声一笑,“这句我就接受了。”

      穆宁潇算是满意这次的策马之行,想着她还算懂事。

      花灯虽是明白了他的好心,但仍是忧心忡忡,轻轻念叨:但有些事你还不了解。

      片刻之间,两边的景色就如流星飞梭,马儿又欢腾飞奔起来,强烈的刺激冲散了她的心浊阴霾,侧起脸看着穆宁潇说道:“不要那么快,我还是害怕。”说完,干脆直接紧贴他,因为这样才觉得安全。

      可惜她看不见身后人目浴银河,笑绽银光,风韵柔情流转于话间:“若怕了,你可以随时靠向我。”

      也不知花灯听清没有,因为她早被这颠簸吓坏了,抓住穆宁潇的手臂不放,闭着眼喊:“跑慢点!慢点!”

      好不容易等速度慢了下来,她立刻离开一直靠着的胸膛,拍着心口压惊,细风却看准时机窜入了两人之间的空隙,托起她的柔发,吹在穆宁潇的颈窝里撩扰着他,引得他轻痒,他一蹙眉,连忙搂过眼前人让她继续靠在自己怀中。

      “怎么了?”花灯奇怪道。

      他只平静说;“坐不稳真要摔了。”

      马儿也停歇了,差不多变成了原地溜达。

      “那为什么不跑了?”

      “你想把马儿累死么?”

      额,她的错。

      穆宁潇把缰绳塞入她手里,头依在她肩上,唇附在她耳朵轻说:“有些累了。”

      花灯感觉自己被他的双臂锢禁了,肩头一重,她微微侧头瞥了一眼,慌道:“别,你别睡着,我不会驾马,还有,还有我不认识回去的路啊。”

      “嗯?......随你便......”

      “......”

      磨磨蹭蹭到了客栈,黄昏也快要落幕,还好赶在天黑之前回来了。

      下了马,这才有脚踏土地的实感,至少比上次脚软的情况好多了,骑马也很有趣嘛,看着穆宁潇把马儿牵回去,她在木栏前摸着它的头,想着什么时候自己独自牵它出去自由一番。

      看她欢喜的模样,穆宁潇拿起干草喂着累了半天的马儿,对花灯说:“现在相信我了吗?”

      花灯笑着对他点点头,应道:“嗯,现在完全不怕了。”

      “可我不相信你。”他突然说。

      哈?“为什么?”花灯完全搞不清状况。

      只见穆宁潇一笑明媚飞扬,让花灯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稍露的妖冶,再听他说道:“对我下药,还拐走我妹妹,我要怎么相信你?”

      他还在计较!可是一面怨他一面又怨着自己,若她真下重了手,他和穆宇就是真的没命了,这份罪孽她如何担得起,叫人家如何不计较?

      顿了半响,花灯转身一手摸在他心前,对上那璀璨的眸子,坦诚问道:“穆宁潇,要怎样才可以重获你的信任呢?”

      天上的长庚星暗闪一下,地上的夜行人要迷茫很久,抬手覆上贴在胸口的柔软,一向当机立断的他此时竟有些迟疑,“让我想想。”

      感觉手被握紧了,倏然一股温热柔情似水,花灯这才觉得扭捏,急忙抽了手羞怯离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赎罪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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