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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冤枉 ...

  •   天色渐暗,何为季出了角门只见一人身单影只立在树下,显然已等待多时,来回移动着走步的样子略显焦急。

      那人神色冷淡但姿容绝色,即便离得稍远也让人难以忽视,偶尔有人自角门出入便看过去瞅上两眼。

      见衙门内有人出来,那人微抬头沉着脸看过来,树叶脆绿娑娑做响,他也一身淡翠色立在树下显得挺拔俏丽。

      何为季快步走了过去,两手按在他的手上“有什么事让小尤跑一趟就好,怎的自己来了?”态度关切诚挚。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忽而一笑“你没有事便好,我要亲眼看了方才放心。”

      “我能有什么事?”何为季笑得轻松,这种自然神态是在别人面前从没展露过的,“你,身体怎样?”

      那人微微避了一下头,因为“你”字后面有一个停顿,似乎有感应般身体隐密的某处隐隐作痛,于是不好意思的腼腆起来。

      他肤色极白,一张瓜子脸颇有女人相,只是眼底深青色的黑圈增添了几分倦色。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几分黯然“是不是因为我才惹上这些麻烦?”

      何为季摇头,“不干你的事。”扬目看向四周“你自己来的?”

      那人不答反问道“那天我让小尤找你,你便惹了是非。听说,”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又是赌的事,哎?”

      何为季摇头叹气“没帮上你的忙倒给你添了不少烦忧。”

      那人冷淡的撇过脸,“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惫懒了。自从与你重逢,便觉有些依靠,是以有事了便来找你。”忽的笑了一下,“有些病痛便想养养,以前咬咬牙挺过去也就是了。”

      见他说得凄惶,何为季拍了他肩膀一下“喂,你做什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有事还是要找我的好,我和以前不同了。”何为季压低声音,将头凑向他“我遇上一位贵人。”

      “噢?”见何为季眼神熠熠放光说前途的事,幕幕也瞅着他笑。何为季所谓的前途幕幕并不大放在心上,只是见何为季兴致勃勃,也着实为他高兴,“你还好就好。我想你惹上这些事必然会用到这个。”幕幕从袖中取出一只钱袋,因为捏得久了,上面已沾些汗水。

      何为季一愣,并不伸手接“你这钱来得也不易。”

      那只手尴尬的停住,甚至有些微微颤抖“怎么?我的钱用不得?”

      按住幕幕的手,何为季宽慰道“你想得太多,不是那个意思。你也要钱傍身,请医延药打发下人总要用到的。”

      幕幕气得连咳数声“我身上哪敢留钱,就算一个铜板也能被搜去。”

      听见他咳,何为季立刻为他拍背“你身体不好不可太操劳。”恼恨得拧眉“也是,怎会放着让你休息,我最近发了注财,你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去找你。”

      幕幕嘴角微扯一笑倾城“那我等你。”

      幕幕的笑容是多年揽镜自顾于皮肉生涯中生生磨就的,若是别人看了这笑心魂神魄早被抽去三分,唯何为季不动容,忧心的问“你今天?”怎么就能出得了门呢?何为季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幕幕曾经诉苦时说过,曾因擅自离馆被打得死去活来。

      似乎不用言语就已知道后面的意思,幕幕无奈的看了何为季一眼,长长一声叹息,余音缭绕被掩盖在树叶沙沙声中,似一恨百年似愁怅千载也都化为脉脉微风徐徐扑面。何为季有些话还是不问的好,他自然是有他的办法。

      幕幕忽而冲何为季眨了下眼睛“看你走路的样子不太利索,他们找你麻烦了?”

      “怎么会?”何为季夸张的挑眉“我这样神通哪有人敢为难我?只是没想到是你来,最近钱家人总来惹事,大人的意思不让我出衙,也是为了我好。”

      “看来这位大人蛮看重你。”幕幕觉得何为季话中掺了点水份,大体也还真,遂三分调侃七分真心实意的寄予希望“你满腹才华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何为季干咳两声掩示尴尬,顺手接过幕幕手中钱袋“就当我为你存的。”

      幕幕这一次倒是真的笑了,虽然说话语速还是懒懒的,语调倒有几分轻快“近些天有大主顾,赏赐下来的贴已倒也能攒下些,放在你这里也还安心些。”

      何为季也不推辞,垂头,“眼下攒不下多少银子,但凡有可能。”

      那人声音更懒了,眉头忽然蹙在一起,“别提以后了,官奴哪有什么以后?从良根本就不可能。若不是大仇未报,怎会留这残躯苟且?眼下过一日是一日罢。看看天色不早,我也要走了。”于是匆匆而去。

      幕幕言词决绝,以前他说这样话的时候何为季总要劝些话语,说些日后怎样的话,既是给对方希望也是给自己,眼下这些话说得太多,连自己都觉得渺茫,想起姚大人神态,分析案情时有理有据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又揣度起来。

      刘基有些文书还未完成,想到明天赵主簿可能又要发难,还是查些资料备用稳妥些,结果发现姚大人竟然还没走。不但姚大人在,赵节级也在,而且两人似乎谈得兴致高涨,刘基要进不进卡在那里有些为难。

      姚正倒是发现了他,于是亲热的招呼“静初,来,正要让人去请你。”

      知县大人给足面子,刘基自然也对大人深夜还在办公的精神推崇一番,然后说道,大人有何差遣?

      “查看一处宗卷,内里有些疑点,这件案子审理时,你应该也在县衙,是以找你和赵节级来推敲一番。”

      姚正说的宗卷,刘基已料到说的是哪一件,还是将大人带过来的宗卷细细的看了。

      那厢边,姚正与赵业明接着刚才的话题又闲聊道“可见赵主簿对何为季刁难已久,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赵节级撇了下嘴两手一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今次把他打成这样,当地绅衿也无人出头替他说上一两句话,可见何为季平日里便得罪人无数,我知道他名声不好,但没想到人缘臭成这样?”

      姚正笑,刘基有几分尴尬,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今天看大人的意思并没有介怀赵节级调笑这件事,于是接话道“可能大家都觉得他给读书人丢脸吧?又觉得大人打他解恨。”说完紧紧盯着姚正面容,看他表情变化。

      赵业明哈哈大乐,行武出身的人是对这些捻酸士子看不大惯的,能有人扫扫他们威风心里自然舒爽,“文人相轻,就你们这些小心眼的文人凑在一起才会惹那么多事,我就觉得何为季这小子性情爽朗,而且上道,就比假模假样没什么本事还成天端着架子的书呆子强。噢,刘先生,我说的可不是你,我觉得你和他们也不一样。”

      刘基摆摆手表示不介意,倒是对姚正说“可是,大人,您恐怕不知道此间士坤的厉害,万一大家闹将出来,怎么是好?”

      姚正冷哼一声“你以为那赵主簿是个省油的灯?我即便不打何为季,他也能找到些由头。”姚正有什么不懂,这赵主簿心心念念为的不过就是个县令,偏偏上峰看得清楚他的嘴脸就不肯让他在这一方作威作福。

      赵主簿表面恭维姚正回去以后就着人密密写信告到部里,请部里的老公事参他这是后话。

      赵节级有心替何为季说话“也怨不得他有市井习气,这些年时运不济,赵主簿又常从中做梗,看不上他也不是一天两天。卑职忽然想起个根由,可能与他得罪赵主簿有些来历。”

      “噢?”姚正倒是愿意倾听的样子。

      赵业明说完这些话倒看着刘基“刘先生应该知道。”

      赵业明将皮球踢过来,刘基觉得这就是个烫手山芋,“都是些陈年旧事,也得容我慢慢回想。具体缘由我也不甚清楚,好像和他岳父有些关连。”

      “岳父?”姚正拧眉深思

      赵业明说“何为季与钟家小姐有亲,已行过聘还没过门老岳父便摊上了官司。他岳父便是之前冒赈案里的县丞钟大理。”

      姚正恍若记得,那应该还是前前任上的事,那件事情好像挺严重,涉及人员也多。

      赵业明职务虽低资格却老,说到这个中门道侃侃而谈“其实像空票与冒赈其实是常事,秋收税赋时吏员执着空票下乡,吃的就是这印票的油水。而曹县赈灾粮来的时候数额本就有偏差,再加上冒赈亏空便愈来愈大。至于那位县丞冤枉与否具体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涉案被抄家倒是真真的,因为家产不够,家人被充为官奴,钟家小姐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了。”

      姚正凝目,难怪何为季眉宇间总是有层挥之不去的忧色“钟家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小公子,就是幕幕。”

      姚正看着灯火一跳一跳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渐渐的转了话题,三个人坐在一处吃些点心喝了两盏茶,姚正便命人将书案腾出来,“这件案子要细细参详”

      案卷刚刚摊开,县狱里便像有人响应般大呼“冤枉啊~冤枉”

      姚正问“关在牢里的是什么人?”

      刘基展开卷宗的手顿了一下,像受惊般看向桌面“就是这里说的马巍。”

      姚正桌边架子上摆着一坛状元红,刘基话题由此便展开。“前些年琵琶街上有一家酒馆状元红卖得最好,就在现在客来香的位置,因为挨着脂粉巷,是以酒价低廉。店主叫余分为人勤快口舌也极厉害,那日马巍进城买酒,回到田庄上才发现酒不纯似兑了水,便去找余分理论,两人因口角继而大打出手。其后马巍被乡人劝回,两日后入夜时分,余分收摊之际马巍又去找余分理论,两人大吵一通,余分之妻听见声响推窗而视,在楼上见马巍愤愤离去,而其夫久不上楼,遂下楼查看,发现余分躺倒在酒馆里,喉管被酒坛碎片割断。”

      “那马巍只承认与余分理论不过砸了他一坛酒,并不承认杀人,总说自己冤枉。”

      姚正说“余分之妻只见打闹怎么没立刻下楼?马巍与余分争吵可还有别人知晓?当年审案时可还有什么细节遗漏或可疑之处?”

      刘基踌躇了一下,他这可不是打击报复,而是当时确有这样的传闻,“衙门内的人私下里说,赵主簿好像也没起什么好作用,马巍之前与赵主簿因坟地一事小有不和,是以取证时也没细查。”

      说到赵主簿因公废私的事,赵业明倒是替赵主簿说了句公道话“他虽然贪,但是缉案方面以前还是很清白的。赵主簿也干过吃两家的事,曾经两兄弟分家产,明明是薄了老二厚了老大,赵主簿从中左右调济,吃了东家吃西家,最后判案时,多少还秉持些公道。”

      姚正长长的噢了一声,展开卷宗细看,三人交头于窗前倾谈身影绰绰,何为季人在外面经过,不由得怔怔出神,然后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很多很多年以后,何为季对姚正说,当年看到你们在一间屋子里谈事,我也曾暗暗羡慕期许,若是也能参与其中,和你这样热切讨论事情该多好,而今终于做到了。不为算计不为谋划也不为别的,只为在一起说说。你说过宦海真心难觅,人情如同磨墨,看着如胶似漆,亲密无间,其实越磨越薄,子瞻,如若能和你如胶似漆亲密无间,即便只短暂时日,亦好。

      彼时姚正不知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是为套取他口风还是为了后来的事做伏笔,这人巧舌如簧没有他说服不得的事,没有他参悟不透的机关,他也早看出自己这些年心心念念为的是什么,有这样一句,真也好假也好,求得也好求不得也好,能与何为季共事多年,大事小情共同经历本已知足,若能如胶似漆亲密无间,即便只短暂时日,当然更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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