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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   洛阳郊外,斜阳西照。赵府别院。
      清越立在赵天佑身后不远处,望着赵天佑的背影出神。
      每年初春到夏至这段日子间,赵天佑便是提几壶烈酒酣饮,待喝得酩酊大醉时便会失声恸哭,更多时是边笑边哭,继续畅饮,直至不醒人事。作为伺候赵天佑起居的小童清越曾多次劝阻,可碍于身份有别,也只能拐弯抹角,说些“饮酒贪杯伤身”之类的话。
      时间久了,赵天佑喝酒后不再那般癫狂,清越也不敢再多言,只在一旁候着,等赵天佑醉酒后打扫收拾。这样一来,清越心底也有些关于自己公子身世的猜想——想着想着,清越却发觉公子和他的距离不甚遥远,竟如仙凡相隔。
      “清越,再去拿一壶酒来!”
      清越的思绪忽然被赵天佑打断,他看了桌上倒下的酒杯,答道:“公子,已经没酒了。”
      赵天佑眯着眼,轻笑吟道:“把酒浇愁愁更愁,酒销复何求?”
      这时,后门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赵天佑也没说话,捏着白瓷酒杯手抬起向清越示意。在旁候着的清越心领神会,边走边望着自家公子醉酒的模样摇摇头。他刚开门,还没得及看清,一个黑色的重物轰然倒地。
      “呀!”清越惊呼一声,看清倒在地上的人居然是个穿黑衣服的男子,赶忙喊道:“公子,快来看啊,有个人倒门口!”
      喝得有点微醺的赵天佑踉跄着走了过来,蹲下身笑道:“莫急莫急,让我瞧上一瞧。”
      没等赵天佑音落,地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就飞速窜了起来,赵天佑只听到剑出鞘的撞击声,紧接着寒辉一晃,再待赵天佑反应过来,伴着清越的惊呼声,额前不知何时被削掉几缕青丝也刚巧沾地。
      赵天佑回过神来,只觉心神一震,忽而笑道:“侠士有何指教?”
      黑衣人一脸血污,看不清容貌,只是赤红的双瞳盯着赵天佑,让他看上去极似戍守边关蹀血的将士。
      黑衣人的剑已经架在赵天佑的脖颈上,剑抵住的地方已是一道殷红,渗出了几颗血珠,纵是处事不惊的赵天佑也惊出一身冷汗,怒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青天白日的,这般明目张胆闯入在下别院,还拿剑挟持赵某,意欲何为!”
      那黑衣人扫了一眼在暗自挪动的清越,也不应答,只冷冷哼了一声。清越闻声,瘦小的身躯一颤,不敢再有动作,但他作势道:“对!我家公子与你未曾谋面过,你这般动作意欲何为?”
      此时,黑衣人两眼一翻,再次倒地。赵天佑也腿脚发软,加之酒劲上来,往后倒去。清越见此赶忙上去把自家公子扶起来。
      等稍微平复了一些,赵天佑抚了抚昏昏沉沉的头,站起来,失神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那么一刹,这个与他无怨无仇的陌生人,将他置于死地,甚至他的那颗古井无波的心,也“怦怦”跳动起来。
      “公子,他伤成这般模样,要不要……?”清越言未尽,眸中光芒闪动。赵天佑终于冷静下来,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轻轻摇了摇扇,吸了一阵雨荷的香,笑道:“把他丢入荷池里?”
      听到此言,伏在地上的人身躯微微颤动了几下。
      “不是不是,公子你见他蓬头垢面,满身伤痕,还穿着夜行衣,定是被仇家追杀而至此,我们若是收留他,必然……”听到清越这么一说,赵天佑合上手中折扇,笑道:“嗯,不错。清越的不管是眼力,还是办事是越来越老辣。”
      听闻自家公子话中有话,清越神色惶恐,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赵天佑猛然将手中折扇一合,接着狠狠甩在地上,喝到:“可你这心肠,怎变得如此狠毒!”
      没等赵天佑说完,清越满面煞白,立即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你说!当年我救下你时,也不惹得一身麻烦!”
      清越听公子说起往事,更是惊慌不已。他心道:公子乐善好施,淡薄名利,对他当年的救下自己的性命的事是只字不提,这两年公子请教书先生上课时,也是让他在一旁候着,这般眷顾清越自然是知道,也一心一意侍奉在公子左右……今日突然提起,莫不是公子要盘算过往种种赶自己出家门?清越思至此处,不由遍体清寒,如至冰窖,哭道:“公子当年救命之恩清越没齿难忘。”
      赵天佑冷哼一声,道:“为救你性命时我可曾怕得罪人?”
      清越低声哭道:“不曾。”
      赵天佑面色愈发冷了,厉声道:“我赵某人容不得你这心肠歹毒的奴仆!”
      听言,清越哭得越发厉害,急道:“清越只怕因他人连累公…子…子性…性命……”
      哭得哽咽的清越嘴上也不利索了,但赵天佑仍是听得心头一震,轻声道:“起来吧。”
      看了躺在地上浑身被血浸湿的人胸口微微起伏,他蹙眉道:“今天救下他怕莫是一大麻烦。可我来到此地,不知身世,举目无亲……这一无所知地处的渺渺众生谁解我心语?……还怕什么忧,担不得什么愁?”
      赵天佑喃喃自语,可随风而至的荷香扰得他心绪不宁。俶尔,赵天佑心头闪过一幕幕支离破碎的场景,全身像是沉在清冷的江水中,一阵堪比寒冰的锥心刺痛砭骨入髓,他仿佛看见些幢幢灯影向他越飘越近,伸手却触及不到……
      “啊!”
      赵天佑惊恐的叫了声,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只闻得一池弥散在半抹残阳中的荷香,背后衣衫湿了一大片。
      他抬起头见清越还跪在地上挂着两行泪,心有不忍,道:“倒是我多心。好歹你也跟了我三年,任劳任怨的。这人虽与你我不相识,但毕竟相遇一场,瞧他一身伤,想必也是遭人追杀至此,等救下他再放任其离开,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屈身将清越扶起,细声道:“你快驾车带他去城里避避,记得不要惊动他人,懂么?”
      清越擦了擦泪痕,破涕笑道:“那清越去了。”
      赵天佑轻声笑了笑,说:“往桃林绕去,那处人多,马车也辙印不少,赶紧去吧。”
      等清越走后,赵天佑也不差遣在正门外侍候的仆人,自己俯身舀起莲池水冲走地上斑斑血迹。
      他闭上眼,拂过刚被剑所伤的脖颈,感觉已结痂,他沾了些清酒洗去血迹,微微叹了口气,心道:我这是为哪般!
      掩上门不久,时至日落西山渐隐,天空夜色渐浓,已可见一弯新月高悬在深浅不同的靛蓝苍穹。一阵策马狂奔的蹄声渐近,赵天佑忽而低头望着那莲池边,矮桌上明灭飘忽的灯火,心中叹道:起风了。
      音落不久,赵天佑就开门迎上了这一群人。
      “你可曾看到一个受伤的人经过?”
      赵天佑步履摇摆,煽动酒气,眼看着这群人笑道:“不曾。”
      此时,四周暮色沉沉,清清冷冷的星光从晚云的罅隙中倾斜,照着这么一行人,赵天佑略略有些心惊胆战:约莫是有二十人,二十匹骏马,皆着厚重的盔甲,刀剑未出便透出阵阵杀气。他敛容,不再多言语,望着一行人轻摇着扇。
      “啪!啪!”两声击掌声响起,二十人突而分作左右两拨,一匹雪白的骏马驮着一男子从中走出,他扬声道:“此人乃朝廷要犯,受了我一掌,逃命至此,想来也跑不出这城,你若是发现可通报官方,领取悬赏。”
      金戈铁马!这男子的声音低沉、威严,不禁让人想到这几字。
      赵天佑醉眼半睁,步履踉跄,笑道:“在下一介草民,遇上这要犯不仅是领赏不成,这大好的头颅只怕也难保。不过在下愿为大人效绵薄之力,发现此犯踪迹立马上城通知大人。”
      待到那男子驭马前行了几步,赵天佑隐隐看清白马上的他奇高无比的轮廓。白马经长途跋涉下,粗重的鼻息,以及它蹄下千里外土腥味,同时向他扑来。
      一旁身披甲胄的男子扬马上前,附耳道:“大人,地面有马车压过的辙印,马车上应该是两三人,往城里去了。”白马上的男子听闻下属禀报,咧嘴一笑,皓齿如铮亮的钢刀,在渐起的夜色底下刺得赵天佑双眸生痛。他一提缰绳,大声道:“追!”
      骏马嘶鸣一声,马蹄飞扬,跨坐在马背上的男子回头望了一眼赵天佑,尽是寒意,冷冽森森。剩下的部众也纷纷策马,只是几个呼吸间,就已听不到马蹄声。
      赵天佑摇扇轻轻嗅着荷香,声音微不可闻道:“慢走。”
      黑夜里,一行人扬鞭狂奔。
      狂风里,白马当先,蹄踏飞燕,在夜空留下道残影。
      “将军!方才那处院子的主人着实可疑,为何不对他拷打一番?”
      “是啊!将军!我等受命前来,无需顾忌太多的。”
      听得左右之言,那男子笑道:“陛下颁下密旨,这次抓捕异族务必不能扰民。何况他误中奇毒,跑不了多远的!”
      方才那处在郊外的小筑竟凭空而现,那个宛如陆地神仙一般言笑晏晏的男人为何要冒着大不韪帮异族人逃脱,还出言相欺?还有他脖颈上的血迹未干的伤痕是怎么回事?男子忽而止住想念,扬鞭催马,往洛阳城中赶去。
      这一行人,骋马飞驰进了茫茫无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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