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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   自上次一别已是半月,秦昭回到府上后时不时想起那日的情形,总觉得心头发堵。他索性就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潜心作画,以待重现那日情境。
      “幔帐弄风柔纱轻曳,薄雾袅袅莲香幽动。”
      秦昭低吟着这十六字,提起笔,合眸静静回想那日的光景。仿佛间,莲香从窗缝间悠悠地钻入室内,赵天佑身上执杯祝酒时洒脱的笑容,深刻在脑海,空中隐约的莲香随他双袖飘动而愈发真实。
      ……
      “时候不早了。这处多处漆器翻新过,怕是有些不便,两位请回吧。”
      秦昭一听赵天佑下了逐客令,立马起身,拱手道:“多谢赵兄款待,秦某就此告辞,还望赵兄得空来我府上一聚。”
      赵天佑也起身拱手回礼道:“一定一定。”
      那陆涣之心存不甘也由不得了,只好说了两句客套话,打算与秦昭一同离去。最后,两人拱手道了句“告辞”,赵天佑也没在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坐下,给面前的白瓷杯斟满酒。
      临出门时,秦昭回头望去,只是赵天佑目光迷离,半身伏在酒桌上,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执着酒杯,将盛满酒的白瓷杯靠在唇边,浅酌一口,他也不管一池在夕阳下的莲开得如何的尽态极妍,只微微眯着眼,半面落满了余晖……
      见秦昭望赵天佑痴了,陆涣之狠狠地咳了两声道:“秦兄先请。”
      顿时清醒的秦昭也不管陆涣之面色,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陆涣之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话,闷声闷气地往城里赶。
      还没等两人走出百步,身后传来呼唤,只听得渐渐近了,陆涣之和秦昭不得不回头。只见赵天佑身旁那名唤作清越的小童疾步走来,道:“陆公子,您的剑。我家公子说了,若是丢了这般贵重的东西,他可赔不起。”
      陆涣之无奈的笑了笑,拿了剑,掂量了半晌的计划只得作罢。一旁的秦昭难能错过陆涣之这等窘迫的模样,打趣说道:“哈哈,陆兄是武士,这剑可丢不得!”
      哪知那名唤清越的小童也没放过秦昭的意思,对他开口道:“公子还吩咐我,过一两日左右把秦公子的衣服送回府上,至于我家公子的衣服,还劳烦秦公子费心清洗,好让小的取回衣物,答复公子交待的差事。”
      闻言,秦昭一时笑僵语塞。
      ……
      秦昭睁开眼,徐徐叹了口气。眼前的宣纸上已开满了莲,或是怒放,或是含羞,形态各异,可每株都是亭亭玉立,不蔓不枝,超凡脱俗。
      一旁的磨墨的小书童,喜道:“恭喜公子!”
      秦昭闻言,笑道:“挥洒泼墨间有如神助一般,你看,这满纸的莲,似迎风而动……啧啧啧”
      想了想,秦昭又挥笔蘸了些墨,将那“幔帐弄风柔纱轻曳,薄雾袅袅莲香幽动”十六字题在一角,还剩余两字时,门轰然而开,他提笔的手一抖,随着小书童惊呼几滴墨汁就落在纸上,秦昭见画作被毁,又见来人,顿时恼怒异常,道:“二娘有何贵干?”
      见秦大公子语气颇为不敬,来人也不气恼,几步走到秦昭的桌案前,待看清了那副毁了的画,蹙眉道:“倒是误了你的心血。”
      秦昭冷冷哼了一声,张口欲言,来人却娇笑几声,抢先一步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日是备了一份厚礼来的。”
      那女子轻击掌,身后就有一名婢女捧上一卷画轴,被唤作二娘的女子娇笑两声,亲自拿了画轴递给秦昭。不知二娘耍什么心思,秦昭只是爱理不理,放下笔,把头偏到一边,望窗外养神。
      二娘只得幽幽说道:“这画算是送与你权当补偿,至于这画……”
      说罢,二娘放下手中的画轴,拿起笔,飞快地在纸上画了起来。不多时,二娘将笔一抛,道:“算是还了你。”
      二娘话末,也不顾众人脸色,袅娜娉婷,莲步款款而去。

      等众人退出房,一旁的小书童合上门,嚼舌根道:“她这般做又是为何?公子还顾及她面子不愿和她争吵,可她都欺上门来!”
      秦昭也不答话,冷冷笑了一声,心道:等爹爹回来,我定然让你好看!
      他一想到刚才所作之画被毁,心中不胜烦恼,愈发恨起了二娘。一旁的小书童见公子皱着眉头,低声道:“公子,要不要看看她送来的画?”
      因为小书童自小随秦昭长大,便也不叫二娘做二夫人。
      初展画卷,便觉一股清荷与墨香的香气袭面而来,一个背影茕茕孑立,落寞间又透着几分傲然,秦昭见了心中一动,将画卷轻放在桌案上,慢慢展开。
      却只见方寸之间,别有一番天地。小池中的碧水上开满了荷花,水中隐约可见几尾锦鲤嬉戏其间,一座小桥,再来就是那背负夕阳的身影,依稀可听到风吹荷叶沙沙的摩挲声……

      这画上的人分明只是个背影,在秦昭眼里,便有千万种风情。忽而从门外吹来一阵冷风,秦昭身旁的小书童喃喃自语道:“刮风了……”
      秦昭不知怎么听着了,向着窗外一望,院里的一切都浸在了暮色中,待他再回过神来,室内也染上了深沉的昏黄,那一池的莲在暮色里怒放,那个背影愈发显得落寞。
      室内随昼夜降临没了光彩,小书童掌灯进房,秦昭依旧是盯着画卷上的背影,似是中邪了般,口中念念有词。
      随小书童掌灯走近,秦昭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他双目一直盯着画卷,视线已模糊,看那画卷不太真切。
      豆大的灯光在不时袭来的西风中摇曳着,那个身影也在秦昭浮现在秦昭眼前,不知怎的,秦昭只觉心酸不已,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这小书童也是打小与秦大公子一同长大,心中暗道:寻常日子里还未入夜,公子便会换一身行头去城中的烟花之地喝花酒,这些日公子像是换了一个人,竟也会悲秋伤春。他轻声道:“公子。”
      见秦昭没反应,小书童轻轻咳了一声,道:“公子,公子……”
      待到他叫唤到四五声,秦昭方才回过神来,可眼神飘忽,还是在半昏半醒之间。
      秦昭讷讷道:“何事?”
      那小书童见秦昭还未完全清醒,只得在心底叹了口气,目光游动间忽见着了公子所作的画,惊道:“您的画……”
      “怎么?”秦昭终得以晃过神来,见桌案上早先自己所作的画,惊得“呀”的一声,道:“这?”
      本想他原本所作之画被浓墨晕开,半月的努力已付诸东流,可他看到画时,不由惊叹,出身青楼的二娘书画功力确实了得:浓墨晕开之处经二娘添画了几笔,顿时腐朽复化为神奇,几处晕开的墨点开成了各具风情的清莲,整幅画比之前堪称是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如今更算得上是上乘之作。
      秦昭倾身细看,不多时对二娘的才情生出几分仰慕,又想起家中诸事,他叹了一声,刚生出的几分仰慕便也作了云烟消散而去。

      暮色深沉,掌灯时分。
      “少爷少爷,老爷请您去……”没等气喘吁吁的家丁说完,秦昭不耐烦摆摆手道:“知道了,这就去。”
      家丁见少爷没正眼瞧自己一样,只看着桌案上的画卷出神,又急言道:“少爷,您要是去晚了,只怕老爷会动怒啊!”
      秦昭听了眉头一皱,道:“动怒?”
      家丁答道:“夫人也在,只怕……”
      “哼!”秦昭摔袖冷吭一声,怒道:“我这就去,你且开路。”
      路上,秦昭心底对此行也有所了解,定是二娘在他爹爹面前搬弄是非。
      经过一路上的思量,秦昭最终的打定了主意,把二娘的针对他所做之事全盘托出,要不然就揭露她与管家所为之事……想着想着,不觉间他已随家丁到了厅堂,还没等到他抬脚越过门槛,就听得里屋有人喝道:“跪下!”
      秦昭赶忙走了进去,想也没想便屈膝跪下。“你可知错?”
      “孩儿不知。”秦昭听得是他爹爹的声音,抬头答道。
      秦老爷见跪在祖宗牌位前的秦昭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道:“平日里去私塾不认真也倒罢了,如今你居然……哎!”
      恭候在门外的二娘插嘴道:“清虚,也听你爹爹几句。”
      秦昭听了二娘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这是我秦家的事,无需你个外人多嘴!”
      二娘听得秦昭的言外之意不怒反笑,轻声道:“好歹我也是你二娘,呵,大了你一辈不说,最不济我这样一妇道人家,这般恶言相向怕是会辱没了你风流公子、冷面情郎的名号。”
      “你……”跪在地上的秦昭气得一跳而起,秦老爷见二人争吵,大喝道:“你们都给我闭嘴!咳…咳…!”
      没等教训他二人两句,秦老爷剧烈地咳嗽起来,秦昭立马跪下,认错道:“孩儿知错,爹爹保重身体。”
      秦老爷气得浑身发颤,跌坐在木椅上,随即将手中的瓷杯狠狠摔到地上,自顾自说道:“我就明白这份家业守不住!守不住!”
      随即秦老爷指着秦昭大声骂道:“平日里你胡作非为也就算了,如今倒好,成了全城的笑柄!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屋里屋外的人都惊得一声冷汗,秦老爷一直视独子秦昭为心头肉,往日秦昭犯下错事也是随意点拨几句,没等这屋里屋外的人回过神来,秦老爷又骂道:“你倒是说,你日日追着赵公子不务正业为哪般?别人又可曾正眼瞧过你?”
      秦昭生性风流也算是承继了秦老爷年轻时的作风习性,之前秦老爷偶有提及也只是旁敲侧击,绝不像今日这般直言捅破。跪地不起的秦昭也不知是心中羞愧还是另有其因,头低很下,一语不发。
      秦老爷见到儿子不言不语,摇头直叹气,道:“你们都退下吧。”
      听了秦老爷的话,家丁陆续退下,只剩下二娘还伫候在门外。她轻声唤道:“老爷,我……”
      见她不走,秦老爷面露愠色,摆摆袖道:“云露,你也退下吧!”
      被唤作云露的女子,秀眉一拧,显然是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依言离开。
      厅堂内只剩得秦家父子二人,一时间竟悄然无语。
      跪在地上的秦昭这时正神游天外,心念着那日洛阳城外与赵公子赏花的光景,眸中倒映着那个枯寂的身影,全然忘却自己跪在祖宗牌位下,身前的爹爹已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秦老爷见着自家儿子还是这般模样,心如绞痛,道:“想我秦家祖上是何等光耀,到我父亲手上已是折了一半,等我接过手来,呕心沥血几十余载,想来这家业总归算是保住了,没想到出了你这个孽子!”
      秦昭道:“我未曾败坏过家门,也不曾失了秦家的颜面……”
      “住嘴!”听得秦昭的辩解,秦老爷大吼一声,续道:“你成日追着赵公子,游园赏花,这可笑你居然去爬他家墙头……这些事在洛阳城内传得风风雨雨,你还真以为我不知?”
      闻言,秦昭心中一紧,当下却不知如何辩解。秦老爷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错?”
      事情既已被拆穿,秦昭也不再隐瞒下去,低头道:“爹爹教训得是,孩儿知错。”
      秦老爷听他答话如此理直气壮,喝到:“你还是不思进取、执迷不悟!你可知我让他们退下可是为了你?”
      秦昭道:“孩儿知道,爹爹是不想孩儿颜面受损。”
      秦老爷道:“这你倒是激灵,可你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又想过我为何不折你面子么?”还不等秦昭答话,秦老爷续道:“哎!我常年在外,疏于对你管教,你做出这等事来,也有一半的错算在我身上。”
      秦老爷起身将跪在地上的秦昭扶起,道:“小子,你也给爹爹争争气,不说非得让你光耀门楣,但起码我秦家的大半祖业你得给我守住,不说福及几代,最少也得保住我孙儿的温饱。”
      也不知如何回事,平日里听惯了的话,今日听得竟然让秦昭心生感动,道:“爹爹放心,孩儿一定谨遵嘱咐。”
      秦家父子难得促膝谈心,直至仆人添了次灯油,秦昭才起身离去。
      待秦昭走出了门,心头盘算着怎么样才能瞒过自家爹爹去找赵公子,没走出五十步,便撞见了二娘。他面上无色,道:“怎么,在等好戏?”
      二娘笑道:“你?你这样一毛头小子,有何意思?再说了,我如今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不屑做出那等事。”
      秦昭冷笑一声道:“呵!你和管家做出苟且之事,还好意思教训我?若是我娘亲还在世,这秦府也容不得这般不知检点的、出身下贱的东西!”
      闻言,本波澜不惊的二娘脸色一黯,道:“你不会明了我的难处。”
      秦昭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气急反笑,摔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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