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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 ...

  •   云露站在一片火舌吞吐的阁楼前,抱着一把箜篌,失魂落魄抬眼看向来人。等她见赵天佑、重离、秦昭、秦奴随领路的官差出现之后,眼中绝望之色更浓。
      这处院落原是云露所住,秦昭从不轻易踏足,刚入了院,他便发现此处清雅别致,此刻却却火苗肆意蔓延,烧得那些卷帘散落,轻纱成灰。外人见了这院落却心中想法不一,赵天佑和重离倒是面不改色,倒是武风月睁大了眼,不知道是没见过如此繁华之色还是起火让他吃惊。
      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前,跪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垂头的老人,也不知是否断气。赵天佑见其衣着华贵,猜他是秦府的家仆,刚好秦昭见此惊呼一声道:“乾叔!”
      那人抬起头,只见他口鼻出血,面上更是淤青红肿,泪痕交纵,一双眸子浑浊不已,他见了秦昭,想说些什么,只是才张口就呕出一口猩红的血。

      “爹!”秦昭唤道,望向秦老爷。
      秦老爷摆摆手,叹道:“此事与你有关,你一边看着就好。”
      武风月见秦府宅院失火,满对秦老爷说道:“秦老爷,先救火罢!”
      秦老爷漠然摇头,冷笑道:“一处宅子!烧了便烧了,没什么大不了!”
      武风月不敢多言,他们本是官府差遣来助秦府维持秩序,秦老爷富可敌国他是早有耳闻,又怎么敢得罪。
      “秦府位居洛城人最稠密之地,失了火不救,这秋风一吹,可不知会量成多大的祸事,也不知与秦府相邻的府邸会有哪些会糟此池鱼之殃。”赵天佑脸色一正,对秦老爷道。

      “哎!待此事了,再救火不迟,秦府烧了这处院子无关紧要。”秦老爷见赵天佑出言,脸色一缓,续道:“秦昭之事多亏了赵公子、重先生!不然我儿难见害他的凶手!”说罢,他转眼看了独子秦昭几眼。此时的秦昭身体已无恙,再过些日子,就能恢复到那个风流的公子,秦老爷心中轻松了几分。
      闻言,云露惨烈地一笑,芊芊玉指轻颤的拨弄了下二十三根弦,一串碎玉之声传来。她道:“昔日,老爷花重金求来这迦南国遗宝,我惜若性命,旁人看半眼我也是要遭我责备。”
      众人无话,望着环抱箜篌的云露,听她续道:“《凤求凰》老爷可记得?”
      秦老爷不作答,铁青着连望着她。

      “老爷该是记得的。当年贱妾被选花魁游街,老爷派人送来千金,说是只为听一曲。那夜春雨绵绵,贱妾见老爷独酌沉思,走了心神,弹断琴弦伤了手指,老爷为贱妾包扎,问是否愿意嫁到秦府,为老爷开枝散叶。”
      “贱妾本是青楼女子,命不由己,在这阿鼻地狱的孽海浮沉,哪敢想有从良一日?还能嫁入秦府这样富可敌国的人家。这无疑是痴人说梦。可偏偏遇上了老爷,贱妾当年问老爷为何药娶我。老爷说家中原本有一青百合花瓶,无奈献出。族中需一珍宝镇宅。”
      “贱妾知老爷此番是戏言,但为求一丝脱离苦海之机,答应了下来。”
      云露惨笑道,珠钗翠钿无意间碎了一颗,跌落而下,她拔下那只钗,轻声道:“这只钗是出嫁那天,老爷差人送来。青楼老鸨道这出产自安澜国,其品质之高,千金难求,贱妾每早洗手擦拭,日日佩戴,从不离身。看来今后是戴不上了。”
      云露轻扶了残钗,娇躯颤动,她深吸口气,将那钗反复端看,忽而狠狠一掷,再无半点留恋,她一眼决然之色,道:“我飞上枝头,做了凤,如今再要跌落尘间。留着这钗也再也用。”

      秦昭见她如此模样,想起昔日所见,怒气上涌,道:“你何苦惺惺作态!我爹待你不薄……”
      “闭嘴!”云露怒叱道:“今日之事,轮不到你插嘴。”
      “你在府中所为我不闻不问,可你要谋了我儿子的性命,他怎么就说不得!”秦老爷怒道。
      “老爷还是不肯信我?”云露哭声道。
      “证据凿凿,你还作何辩解。”秦老爷怒吼道,踹翻放置在脚边的一口小黑木箱,几卷画和几个白瓷瓶滚落而出。
      秦昭走近了,拾起一副半展的画卷一看,竟然是二娘所赠之画!画卷之上,赫然还有他提的诗,如他所写,笔迹真假难辨。他又拆开其余几幅,莫不如是。
      “这是何故?”秦昭惊呼道。
      “那是她害你的手段!”秦老爷冷声道。
      秦昭又捡起那几个白瓷瓶,准备打开,秦老爷连忙出言制止,道:“那是让你患病的毒药,切莫要打开。”
      “一寸相思?”重离道。
      “是!犬儿虽文不成武不就,但从小也练了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也正是如此害了他。”秦老爷转头望着重离和赵天佑说道。

      云露眸中水雾闪动,看了一眼微微隆起的小腹,道:“我虽使了手段,将毒画送至他的枕边,可没想害他性命,只想平静等腹中胎儿出世后再替他解毒。”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秦业面上无半分颜色,只是双鬓染霜,使得他又老了几分。
      云露道:“老爷迎娶贱妾时,族人反对,说贱妾出身卑微,又是青楼女子,老爷全然不顾,替贱妾赎身……”
      秦老爷怒气喷涌,大喝道:“不必多言!你心中肚明,老夫膝下只有这一子,他要是遭了毒害,我岂容得下你!”
      云露不再争辩,凄咽道:“当年有好事的算命先生,为我占卦,说是此行在劫难逃。我不信,还将此事告诉老爷。老爷一怒之下砸了他的招牌,烧了他的摊,让我有为老爷生下一儿半女的想法。嫁入秦府,当了人妇,三年来,我为求子一事,费尽周折,终于有了腹中胎儿,我不想他夭折……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云露当年为破瓜,学成歌舞入秦家。待到憔悴蓬窗里,愁云飞絮妒红花。”云露闭上眼,黛眉抖颤,娇唇紧咬,泪滚滚而下。
      云露面如死灰,睁开眼,泪如急雨道:“这一切真就如镜子花水中月,该结束了。”她抱着箜篌,哽咽道:“我为老爷再弹一曲。”

      无人应声,云露十指在二十三根弦间跳动,轻拢慢捻,她朱唇轻启,唱到:
      有美人一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沦亡”二字音落,箜篌弦上云露手指已停住,只剩下箜篌之声悠悠不绝。云露不再流泪,双眸光彩流转,她灿然一笑,仿若神妃仙子,而后转身轻声笑道:“老爷,贱妾先去了。”
      秋风瑟瑟刮来,吹得云露裙裾飘飞,正是那夜赵天佑夜中所见的一抹鹅黄,她往火海走了几步,又停驻,半侧面回眸道:“来人若有幸,但愿不识君。”
      说罢,不再眷恋,莲步轻移,往火海中走去。火苗瞬息蔓上她的衣衫。火海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

      跪在地上之人忽而仰头大喊一声道:“夫人!”
      秦老爷恨道:“她死了,你也难逃一死!”
      “老爷。”他声已喑哑,说不到两字嘴角就溢出鲜血,满面痛苦之色,仍是咬牙道:“夫人并不是元凶,元凶是我啊!”
      秦老爷想起二人之事,心头怒火熊熊,大怒道:“秦某待你不薄,乾东,你怎敢作出如此下作之事!”
      跪地之人,原名乾东,是秦府的管家。
      乾东哭道:“四十多年,我用心服侍老爷,可有半点怨言?”他咳出两口血,续道:“此事全因我起,和夫人毫无半点关系。”
      那凄厉的叫声仍在响起,乾东望了一眼火海之中的人影,泪下声哑,他恸哭道:“四十多年,我在老爷身旁伺候,想一生就这般完了,没想见到了夫人。那夜是老爷新婚,您喝得大醉,叫我前去新房告诉夫人早些安寝。夫人欣喜的翻开红盖头,一见不是老爷便沉了脸,而我却不知所措!”

      “天意弄人啊!”乾东嚎啕大哭,道:“我明白她是我等了一生人!可已嫁与老爷!”
      “你明知她嫁与了我,怎还敢……”秦老爷话未毕,被乾东打断:“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是有次心切碰了夫人的手罢了!还被公子撞见了,之后便多次羞辱夫人!”
      秦昭听闻,不知如何作答。
      “秦府大小事都由我掌握,夫人有了身孕后,十分不安,她身子骨弱,需要调理,派人去账房批示时遇了公子。公子刁难,夫人又不肯道出有了身孕,因此有求于我。”乾东胸膛起伏,难以平复,泪不断流下道。
      秦老爷满眼血丝,也被泪浸湿,他道:“你不必替她好言,你们谋划害主一事,怎么算!”
      乾东摇头苦笑道:“害主?少爷是我看着长大,我怎会害他,就算是夫人想谋他的性命,我也不会答应。”
      秦老爷失控大吼道:“不是赵公子请动了金针仙,我儿子还有命在此?”
      乾东抬头,望着秦老爷道:“老爷!那相思毒涂在画上,对有公子而言,药效根本不会如此重,何况过一段时日我就会换上一副画。药力只会控制在让公子卧床的地步。”
      “哼!”秦老爷冷笑道:“那还多谢你们手下留情了!”
      “公子因相思入病,这一步我没料到,可做这些的都是小人啊!与夫人无关!”乾东状若癫狂,大哭大笑道:“她怀了老爷的孩子啊!老爷!夫人死是一尸两命啊!你为何如此狠心啊!哈哈哈,今天我也要死了,终于可去黄泉陪伴夫人左右!”
      说罢,不知乾东哪来的气力,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竟然起身跑向火海,边哭笑道:“夫人!我来陪你了!”

      惨叫声不绝,赵天佑不觉泪下,望着火海处,心神巨震。
      “救火吧!”秦老爷闭目,老泪纵横,他转过身,踉踉跄跄往院外走,秦昭走过想扶一把,秦老爷只摆手道:“你招呼赵公子、重离先生。为父想静静。”
      武风月领着几位家丁往门跑,准备唤众人一同救火。
      “你去!”秦昭对秦奴吩咐道。秦奴点头,跑去搀扶住秦老爷。
      大火烈烈,阁楼倾倒,木柴被烧得“噼噼啪啪”作响。
      秦昭走到赵天佑身前,抹泪道:“赵兄、重离先生,府上发生此事让你们见笑了。”
      重离见赵天佑没回过神,答道:“你先行处理府上的事,我与赵兄先行一步了。”
      秦昭拱手施礼道:“多谢。”
      如来时一般,重离环住赵天佑腰际,飞腾而上,越过火海。赵天佑突然一阵温热,怀中暖玉护守他的心神,他往下看了一眼,秦府渐小,他轻声道:“这火就吞了三条人命。”
      “你不要多想!”重离凝声成丝,钻入赵天佑的耳,道:“昔日族中兄弟争斗更为厉害,视性命如草芥,每日都有人头落地的!刚那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小事罢了!”
      赵天佑闻言,忍不住又流泪。

      不知是过了多久,赵天佑脚踏上了地,没由觉得安心。
      “弟弟,到家了。”重离放开赵天佑,轻声道。
      赵天佑环顾一周,见了自己的宅院,竟有些陌生,道:“这处院子便是我家?”
      重离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道:“你切莫要多想,如今安稳过生,有何不可?”
      赵天佑深吸了口气道:“你去吧!让独自静静。”
      重离道:“那好!”说罢,便依言往城西走去。
      赵天佑见他离去,心中一空,想叫住,却又有挣扎,他心道:要是不知这些事,我与你间便是成为生死之交的兄弟也有可能,如今隔阂一生,怕是难破了。他叩响门,府中家丁将他迎了进去。
      待赵府门一关,重离便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望着赵府的大门出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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