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鉴》青山常在

5、女科 一

　　第五章

　　虎贲前街，在离东王府不远的地方贴着醒目的告示，许多人都在观看。
　　傅善祥也杂在其中。
　　有人议论：“天国要开科考了。”
　　有人惊奇地叫道：“这个天国真是不一样啊，取男状元，也要取女状元呢！”
　　傅善祥定定地看着告谕上的说明，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希冀的光。

　　真的。。。太平天国要取女状元吗？
　　不会儿，傅善祥被争相目睹的人群挤了出来，往回走的时候，默默思考着。
　　这时，有个骑马的天国官员经过这里，发现了她，立刻走过来，拦住她问：“姑娘可是姓傅？”
　　傅善祥很奇怪，颔首道：“这位大人怎会认得小女子呢？”
　　那人笑道：“刚打下天京那天，我在你家住过一晚，姑娘还给我们弟兄煮过一锅米粥，对姑娘来说不觉得稀奇，可对我们饥寒交迫的士兵来说，可是天大的恩惠啊！”言罢，拱手朝她道谢。

　　傅善祥低眸思索片刻，抬头道：“想起来了，只是当时我没在意大人的样貌，所以刚刚一时忘记，请莫怪。”
　　官员叹道：“我这模样丑陋的老头子，幸亏姑娘没细看，否则会吓坏喽。”
　　傅善祥脸色微红，“大人说笑了。”
　　官员笑道：“姑娘来看科考告谕，是要考女状元吗？”
　　傅善祥低声道：“我才学浅薄，怕要名落孙山了。”
　　官员说道：“就算考不上也不打紧，可以上我们的女馆，那里有我们的女将领洪宣娇，苏三娘等等，都是女中豪杰啊！”
　　傅善祥喜道：“好呀，大人能带我去看看女馆，我也高兴极了。”
　　官员笑道：“那，姑娘跟我走就是。”
　　傅善祥便真的跟着官员去了。
　　走在路上，她和官员谈了南京城的历史渊源和政治民情。官员大喜道：“没想到姑娘裙钗之身，见识如此不俗，真是经天纬地之才啊！呵呵，我只知姑娘姓氏，还没请问名字？”
　　傅善祥羞红了脸，拜了一拜，“小女子愚知拙见，让大人见笑了。”
　　官员立刻拉她起来：“我们天国人人平等，不要小女子长小女子短的。我叫曾水源，是副丞相。”（此处丞相指的是天国所设官署的一种品级，一般由王兼任，副职一般没有实权。）”
　　傅善祥便说：“曾大人抬爱了，我叫傅善祥。”
　　曾水源点点头，笑道：“早闻金陵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之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得遇姑娘，更让曾某喜爱这座城市了。”
　　傅善祥低声说：“曾大人过誉了，善祥不敢当。”
　　曾水源哈哈大笑，指着前方迎风而舞的旗幡说：“那就是女馆，此时应是女兵操练的时间，我们直接去校场。”

　　话音刚落，身后一阵疾蹄狂奔而来，扬起的尘土呛得路人纷纷避让。
　　曾水源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傅善祥往一边闪避。
　　“哪个营的，敢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这要伤了人，还了得？”他大声喝止，但那一人一马已经窜出几百米。
　　傅善祥也吓了一跳，定睛去看。
　　只见一道闪电突然折回，直接冲撞过来。
　　马上人叫道：“快躲开啊，这马受惊啦！”
　　听声音是个女孩子，十分惊恐，双手死死扯着缰绳想勒住马头，只是力气偏弱了些，那马又高又大，毛色雪白，阳光照射下发出刺目的银光，一看就是名驹。
　　曾水源这才看清女孩，惊呼：“这不是翼王千金吗？！”
　　“走开走开！快走开啊！”少女惊慌失措地嚷着。
　　路人见这架势，早已跑得没影儿了。
　　曾水源道：“这马性烈，不易驯服，这翼千金胆子真大。。。”
　　傅善祥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位少女趴在马背上纤柔的身影，宛若孩子一般大呼小叫，不免担忧道：“她年纪尚小，若是被摔下来，太危险了。”
　　曾水源却不着急，摇了摇头说：“这位翼千金年纪虽小，本领可大着呢，善祥姑娘可别小瞧了她。”
　　傅善祥有些讶异，分明还是个孩子。
　　她这样想着，再看那马突然停止狂奔，后两掌着地，长嘶一声，想将少女从马背上摔下去。
　　她惊见少女险些被摔下马背，却一个翻身又跃上马背，四肢死死的夹住马腹。马见无法摆脱背上的人，便撒开步伐往女馆冲去，宛若绝电。
　　她是。。。翼王千金？
　　傅善祥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闪电，愣住了。

　　西华门女馆。
　　校场，洪宣娇正指挥女兵操练，一片刀光剑影。
　　突见一人一马冲撞而来，女兵队形立刻纷乱，躲避烈马狂肆。
　　洪宣娇也吃了一惊，拔剑怒道：“大胆狂徒，敢来这里放肆？”
　　她话音刚落，身后一尊铁塔似的大汉已经追上惊马，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此人也不管不顾，猛地用身体朝马身横着撞去。
　　那马嘶鸣一阵，一下子被撞翻在地上。
　　马上人受到冲击，飞出好远，趴伏在土里，一动不动。
　　“江元拔！你好鲁莽！”洪宣娇娇叱一声，提剑朝那人疾步走去。
　　黑大汉抓着脑门，嘟哝着：“怎地是我鲁莽了，明明是这女娃胡闹嘛。”他本是西王萧朝贵的贴身护卫，西王战死后，他就跟了洪宣娇。此人忠肝义胆，给他多大的官都不做，甘愿跟着洪宣娇。
　　此时，曾水源带着傅善祥也来到校场，急着解释：“洪丞相手下留情呐，那个人不是别人，她是，是翼王千金！”
　　洪宣娇又是一惊，看着躺在脚下的少女，茫然发问：“什么？她是翼王千金？”
　　曾水源顾不得抹汗，说道：“我也是刚知道的，这翼千金胆大包天，一心要驯服这匹烈马，这才闯出此等祸事。”
　　此时，有几个头上写着水师字符的士兵跑了进来，跪下说：“小人是翼王麾下，拜见洪丞相！”
　　洪宣娇问道：“你们是石达开的部下？翼千金从哪里得到的烈马？”
　　为首一人赶紧说：“回洪丞相，这匹马是清总兵祥厚的战马，为了驯服它，已经伤了好多弟兄了。我们翼千金不服气，趁着翼王不在，就骑着马跑了出来，把我们王妃吓坏了，命小人出来寻找。没想，没想。。。翼千金已经闯了祸。。。”
　　显然是看到少主躺在地上一声不吭，个个吓得抖如筛糠。

　　傅善祥也凑近了些，待看见那少女的模样，一时发怔。
　　头缠黄巾，身穿太平军服饰，乍看之下根本无法分辨。但，这张俏丽的脸蛋放在哪儿都是亮点，即便是在白花丛中，也无法掩盖的她的天然美丽。
　　此刻，她紧闭着双眼，上翘的嘴角渗出了一丝丝鲜血。
　　洪宣娇已经将少女扶了起来，探了探她的鼻息，顿时松了口气，“还有气儿呢。”
　　言罢，立刻命令部下把少女抬回去医治，一边吩咐得力的下属去给翼王报信，“别的不要说，只说翼千金在女馆玩几天，免得翼王夫妇担心。”
　　部下领命而去。

　　曾水源看到傅善祥脸色异样，便说道：“傅姑娘，叫你受惊了。”
　　傅善祥道：“她，真的是翼王千金？”
　　“不错，她就是石达开的爱女石沐阳，也是东王的干女儿。别看她人小，心眼最多，绝对不可小觑呢。”曾水源笑着说，“连东王那么铁面无私的人也宠爱的不得了，估计天下也没几个人敢得罪她。”
　　傅善祥低头不语，当时那个光头小和尚的样子还在记忆里没有淡去，怎么就变成了女孩子了。

　　这时，洪宣娇走了过来，拱手道：“曾副丞相来此有何贵干呢？”
　　曾水源笑道：“洪丞相，我给你带来一个人。”说着，介绍身旁的傅善祥，“这位傅姑娘仰慕我们天国的女将，我便带她来见见。”
　　傅善祥拜了一拜，低眉说道：“儿时读《木兰辞》，只知道有个代父从军的花木兰，还是女扮男装。你们太平天国可真叫人大开眼界，居然有女兵，女官。”
　　洪宣娇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留意到她，这时便仔细打量她，“傅小姐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如何上阵杀敌，来一阵风岂不要刮到天上去了？”
　　众人都笑。
　　傅善祥不语，脸色如常。
　　曾水源笑道：“洪丞相，傅姑娘可不是来投靠你当女将，她将来可要成为我们天国第一位女状元呢。”
　　洪宣娇哦了一声，再次看着傅善祥，“莫非傅姑娘有卓越的才能么？”
　　傅善祥道：“不敢当，只认为太平天国开女科是前所未有的事，善祥想试一试。”
　　洪宣娇点点头，“好，身是女流，心胜男儿，傅姑娘果然不凡。”

　　忽然，江元拔大步走来对她说：“苏检点躲在房里，不知出了什么事，你快去。”
　　洪宣娇对曾水源傅善祥点点头，“我失陪了，曾副丞相带傅姑娘随便看看就是了。”随即跟着护卫走去。

　　曾水源便说：“傅姑娘今日所见，有何感想？”
　　傅善祥看着校场，女兵们在一个年轻的女军帅的指挥下又操练起来，不禁赞道：“天国人才辈出，不拘一格，男女皆英雄。”
　　曾水源笑了。
　　却听傅善祥问道：“曾大人，那翼王石达开有几位千金？”
　　曾水源有些纳闷，还是解释道：“石达开贵为翼王，年纪却轻着呢，有两个儿子尚在襁褓中，而千金却只有一位，就是刚才受伤的那个女孩子石沐阳。”
　　傅善祥肯定了答案，面有期盼，说：“曾大人，我有个请求。”
　　“什么事呢？”曾水源纳闷。
　　“我与翼千金有些渊源，今日遇见也是种缘分。此刻她受了伤，我想去探望一下。不知曾大人能否带我去？”
　　傅善祥身在南京，石沐阳一直跟随石达开，二人年纪尚小，怎么会有渊源？
　　曾水源纳闷不已，可看到傅善祥殷切的眼神，又无法拒绝。
　　“我有心帮你，但女馆是不能接待男客的，黄昏之前我得离开了。这样吧，我叫人跟洪宣娇说一声，你在这里等着。”
　　傅善祥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