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鉴》青山常在

30、天京事变 十一

　　沐阳环视屋子，居然像一个小书馆，木头书架上堆满了散发着霉味的书籍。她随手抽出一本泛黄的卷轴，笑道：“这么多书啊，叫人大开眼界了。”
　　镜叔笑而不语。
　　“这本《清静经》是。。。是说什么的？”沐阳好奇地翻了翻，扬起的灰尘呛着她了，咳嗽个不停，“学道的吗？”
　　“道家的书讲修身养性，沐阳是没几分兴趣喽，”镜叔笑着拿起一本薄薄的书本递给她，“将来天国小将们免不了上阵杀敌，还是这个管用咯。”
　　沐阳接来一看，纸上绘有人像，或打坐，或蹲守，或卧或眠。形状古怪异常。
　　“这什么道法？”她捏着几页纸笑着说，“我在街头倒是见过这样的小人书，镜伯伯拿我开涮了吧。”
　　镜叔不苟言笑：“这部《相门》失传多年，好不易才寻到的。它分《虚相门》《实相门》两部，《实》讲运筹帷幕行军布阵之法，已赠与一位名士。《虚》讲的是灵异巧妙之道，沐阳若能参悟一二，也是了不得了。”
　　沐阳不以为然，“镜伯伯，这上面图像丑陋，我一个女孩子学它有伤风化了吧。”
　　镜叔哈哈一笑，“丫头啊，这东西可是宝贝，你翻翻，聚精会神下来，或许有点领悟便觉奇妙无穷了。”
　　沐阳盯着纸上人像，果然盘膝坐了下来，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

　　冥冥中，身子轻飘飘地升了起来，半空中，她的身子化作一道弧线被什么外力抛进了一个天然的古洞里。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她紧咬着银牙，忍着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拼命腾挪翻跃，还是大叫起来。空旷的山林里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尘土飞扬。柔弱的身躯生生的摔在地面上，她双眼一瞌，晕了过去。

　　洞外，一条双头血蟒拖着巨大的身子蜿蜒爬到了洞口，怒吼不已。她被惊醒，慌不迭地想逃，但身子软弱无力，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无，哪里去逃？

　　山风幽幽，扑面而至。

　　双头血蟒猛然打了个激灵，眼睛里人性般的露出一丝恐惧，仿佛洞里有什么令它惧怕的东西。长啸一声，摇晃着尾巴钻回了地底。

　　她松了口气，又昏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幽幽地张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一张石床上面。环视四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湖翡翠般娇翠欲滴的湖水，波光粼粼，一缕阳光从洞顶上照耀下来，挥洒在碧波上，泛着点点金光，波涛一起，一圈一圈的荡起涟漪。

　　她望着这鬼斧神工般的奇迹，回不过神来。“你醒了。”一个苍老低沉，而又有些熟悉的声音淡淡的在耳边响起。心头一震，她循着声音望去。在碧波之上，凌空盘腿而坐着一名形容枯瘦的老者。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
　　“老伯是。。。”
　　“不认识了？”老者嘴角扬起一丝笑容，然后抬起了头，露出一副衰老的面孔。他的脸上皱纹交错，刀削斧刻般深深的印在脸上，一对淡青色的眉毛斜飞入鬓。一双浑浊的老眼透着一股沧桑，仿佛早已看穿了世间万物，沧海桑田。
　　沐阳惊呼：“你是镜伯伯？可是，刚才看你的样子没这么苍老啊！”
　　镜叔笑了笑，道：“这是虚幻之境，不要妄动，我替你开启灵慧之魄。”
　　沐阳愕然半晌，也由不得她动，一旦对上镜叔那双浑浊灰暗的眼睛，意识渐渐游离了。镜叔食指轻叩，弹在她的额头，自她眉心隐隐有毫光闪动。

　　“灵慧魄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承装着道心。而道心是储存智慧和力量的容器。大凡能人异士会通过修道开启它。而芸芸众生即便有这天赋可惜无人识别，大都埋没了。今日我替你开启，得好好修炼才是。要是损伤了，你的小命也就没了。

　　沐阳哪里听得懂，闭着眼睛，意识竟能随着镜叔的指引寻找那颗所谓的‘道心’，惊讶地发现，那里充满了液体气息，自己站在广袤无垠的空间里，再无他物。这时她忽然想着要是有蓝天白云花花草草多好啊。心随意动，再去看时，眼前就变得跟她想的一样，有蓝天白云，大地花草。她愣楞地站在那里，给这种异乎寻常的景色弄懵了。过了会儿，她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在这里修炼灵慧魄吗？”话音刚落，眉心一道亮光闪过，她大叫一声，再无意识知觉。

　　这边傅善祥和薛文藻话不投机半句多，眼看就要起争执。突然听到外面一声惊叫，皆震。“是沐阳的声音。”傅善祥脸色微变，立刻走了出去。薛文藻按着刀柄紧跟其后。
　　待得二人赶到这间小屋，看到的却是老少二人席地而坐，正在下棋。“傅姐姐，薛大哥。”沐阳看到他俩冲进来，满脸笑容迎了上去。
　　傅善祥拉着她打量起来，“你有没有事？刚才听你大叫大嚷，吓人了。”沐阳朝镜叔努了努嘴，“都是镜伯啦，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讲理，输了棋还耍赖，趁我不备偷我两粒棋子儿！”傅善祥松了口气，笑着说：“镜叔棋艺高超，怎么输你？定是你顽皮了。”镜叔呵呵一笑：“姑娘抬举老奴了，沐阳姑娘实在聪明，老奴可不是对手。”说着，便想起身，似乎坐得太久，两条腿不听使唤，人没站起来。
　　“瞧，这老头子说了实话。”沐阳走过去搀扶镜叔起来，眼神竟是愧疚不安，“伯伯吃苦了。”镜叔摇摇头，慈祥地看着她：“好孩子，剩下的只有自己参悟了。”沐阳紧紧捏着口袋那几页纸，点点头。
　　傅善祥看着一老一少举止古怪却也没问，说道：“时候不早，文藻和沐阳在此留宿一晚，明早就得离开，以免意外。”薛文藻说道：“你是不会离开了。”傅善祥也没答话，对镜叔说：“余下之事还需劳烦您的。”便要施礼，被镜叔拉起，“姑娘多礼折杀老奴了。”
　　沐阳甚为奇怪，这镜叔和傅家什么关系？好像并不似主仆，又不是师徒。亲戚？又客气的叫人纳闷。
　　疑问一生，便想问个清楚。傅善祥并没拖泥带水，朝薛文藻颔首：“明晨善祥不能相送，一路平安。”
　　薛文藻摇头苦笑：“傅妹妹一心效忠长毛，我也无话说。今日得见傅妹妹一切安好，他日安白问起，也好有个交代了。”听他提起兄长，傅善祥便问：“文藻有家兄的消息？”“据闻安白的生意做到了南洋，内陆战火不断，短期是无法返回的。”薛文藻叹道，“战火频仍，内外交困，华夏大地何时才能太平？长毛闹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紧握刀柄的骨节发出脆响，脸色非常不好。
　　傅善祥紧闭双唇一个字也没说，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早些歇息。”沐阳见她要走便跟着出来，“傅姐姐走这么急？我有好多话跟你说。”
　　中夜，在那天际，一缕金光若隐若现如虚如幻。月亮何时升到了半空，染亮了昏暗，为树木花草镀了一层光亮。眼前的世界宛如戴上一层薄薄的轻纱，几许凉风吹来，翻动树叶沙沙响了起来。
　　傅善祥停步，转身等她走过来。
　　“长高了。”她看着站在月晕下的沐阳，眉眼长开了，也更俊俏了。“在外奔波几月，沐阳可辛苦？”
　　沐阳嫣然一笑：“想着离开姐姐不知何年何月见面，是很辛苦的。”
　　“嘴巴更贫了。”傅善祥微微一笑，伸手拉着她靠近自己，“身量高了，也纤细了，必是吃了很多苦。遇上那般凶险若不是机缘巧合，你的小命安在？想想叫人后怕。”
　　沐阳仰头看着她，笑道：“姐姐莫要担心了，我好好的呢。不知这些日子姐姐如何？那个人有没有，有没有。。。难为你？”她一直不敢往坏处想，此刻看着心心念念的人，这个可怕的想法再也压抑不住了。
　　夜色深深秋意浓浓，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香气中带着微微的清冷。远处近处皆是深深浅浅的花枝藤蔓，人浮于此，便生出随波逐流的散淡来。
　　傅善祥拢了拢耳边的发丝，抬头看着远处的桂花树，“沐阳不要担心了，我会处理好。”沐阳刚要说话，傅善祥尾指轻轻点在她的唇畔，问道：“刚才出了什么事？叫喊什么？”
　　沐阳睁着圆圆的大眼看着她探询的目光，眨了眨，渐渐露出了笑意，“我就知道瞒不过姐姐的。可我也说不明白多少。有的事情还要跟姐姐打听啊。”
　　傅善祥笑了：“镜叔？”
　　沐阳重重点头，“嗯，镜伯伯神神秘秘的，可不像姐姐家的仆人，他到底是何方高人啊？”
　　傅善祥将身上披风解下给她系好，“天凉了，别仗着自己小身板好就逞强，多穿些。”
　　“我不冷，姐姐快告诉我了！”沐阳见她扯开话题更急。
　　傅善祥见她俏丽的脸蛋急的通红，便说：“女孩子家遇事要冷静呀，急急躁躁的可学不得《虚相门》。”
　　沐阳懵了下，惊呼：“原来姐姐也知道？”一双眼睛睁得吓人，像是看到了外星人。
　　傅善祥拢拢她的披风，轻声说道：“你别急呀。镜叔是何方高人我并不知晓。事情是这样的，几年前我兄长在归途中救下一个病重的老叫花子，带回金陵医治多日才救得他一命。自此便留在傅家了。令人惊讶的是，他可不是一般的花子，先秦诸子百家，天文地理，武功经略，无所不通无所不能。说起来我的学问大部分也是他教授点拨的。但奇怪的是，他从不肯表明身份，只愿留在傅家报恩。就连镜叔这个称谓，也是含糊的，他姓什么没人知道。”
　　“那，那什么《虚相门》姐姐可学过？”
　　傅善祥摇头笑道：“这门学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玄妙太多，非天赋极好之人不可学。可见镜叔十分喜欢沐阳的。”
　　沐阳叫道：“姐姐是天下最聪明最好最好的人都不能学，干吗教我？老头故弄玄虚的，我也不要学了。”
　　“孩子气。”傅善祥抬手捂住她嘴巴，便说，“这么大声要把外人都叫来吗？镜叔自有道理的，日后问个明白就是了。现在我要走了，你回去。”
　　沐阳抬起头看她，“明天我不走。”傅善祥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水色眸子清明地看着自己，想说什么又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