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鉴》青山常在

27、天京事变 八

　　院外，洪宣娇三人沿着墙根走来。在距离门口哨兵二十几步时，洪宣娇拾起一块石头向对面掷去。石头的滚动声引起哨兵警觉，两个哨兵朝发声的地方走过去。当他们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正要往回走时，就被江元拨走过来一手一个狠狠夹了脖子，两人一声没吭就咽气了。
　　洪宣娇和沐阳已经轻手轻脚地靠近院子朝里面探望，见四个清兵打着哈欠。一个说有黑玩意儿吗？另一个说昨天就断顿了。几个犯了烟瘾的清兵不断地打着哈欠，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抹起来。
　　沐阳在洪宣娇耳边小声说了句就窜上了屋顶朝后院去了。洪宣娇看了看那道纤柔的影子转瞬就消失不见，把心一横决定动手。
　　“给半钱银子就想买一个烟炮？太会占便宜了吧！”外头有一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在说话。这声音惊动了犯了烟瘾正有满身虫子噬咬的清兵，一听说门外有人卖烟膏子全都往门外跑去。洪宣娇江元拨正在门口站着，看见四个清兵跑出来，一伸脚，第一个清兵狠狠摔倒，后面三个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相继摔倒。还没等他们爬起来，两人手起刀落结果了四人。
　　这边石沐阳闪身进了后院，月光正好，第一眼就看见囚车里的林凤祥。她也顾不得，发足直奔柴房，打着火折子往柴堆里一丢，纵身跃到马厩里正要放马。突然感觉后脑勺杀气森然，吓得她魂飞魄散，整个人噗通一声扑在地上，刀尖贴着皮肉割开了她的后背，疼得她呲牙咧嘴。
　　一刀砍空，来人看清她是个小姑娘，微微一怔：“小长毛，胆敢来劫犯人？”
　　石沐阳叫道：“不是长毛啊！我是来偷马的，我姐姐被恶人霸占，我要赚钱赎她啊！”饶是她反应够快，手放在腰带上就要拔枪。
　　来人正是薛姓将军，冷笑道：“偷马偷到官军这里？撒谎也要有点水平。还想拔刀？看你年纪轻轻的就不要做糊涂事了。”长刀轻举，指向她眉心。
　　石沐阳眼珠子一转：“你是汉人，为什么替清妖做事？”
　　“你怎么知道？”薛姓将军大惊。
　　石沐阳完全信口胡诌，见有戏，接着说道：“我会看相啊。这位大哥和清妖完全不同，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绝不是清妖的模样。必然来自江南书香门第。却不知怎地做了清妖的爪牙？”
　　薛将军吸了口气，怒道：“胡说八道！”
　　刀尖触及那双黑水晶一般的眼珠，她却没退避：“哦，看来我说得不错。”
　　而此刻江元拨已经劈开囚车砍断铁链将林凤祥背了出来。林凤祥看清他们激动不已。洪宣娇示意别出声，一边撬开其余囚车，大家互相扶持着向门口走去。
　　突然，有人吼叫：“不好啦，长毛劫犯人啦！”
　　这一声吼叫炸开了锅，清兵乱营了，一个个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找长毛，立刻被江元拨洪宣娇结果无数性命。
　　巴杨阿衣服都不整齐，提刀出来，正遇上江元拨，大喝长毛贼，砍杀过去。江元拨力大无穷，臂中铁棍猛地格挡，将他震得满口吐血，连连退后不敢上前。
　　这些双枪兵战斗力极差，又是深夜搞不清状况，在江洪二人□□西攻中节节后退，哭爹喊娘。
　　后院火光冲天，柴房浓烟滚滚，在月朗星稀的半夜尤其惊悚。薛将军只得丢下沐阳，纵身朝停放囚车的院子跑去。沐阳趁机拉着几匹高头大马准备去接应。
　　“哪里逃？”薛将军纵身堵在门口，刀比人快，斩向搀扶林凤祥的洪宣娇。
　　洪宣娇举刀挡他，被震得虎口发麻，佩刀险些脱手而飞。
　　“胆子不小，竟敢来劫死囚？！”薛将军冷冷地看着他们。
　　洪宣娇搂紧林凤祥：“你怎么样？能不能坚持住？”
　　“我没事，宣娇。”林凤祥笑了一笑，拿过她的佩刀指着对面，“姓薛的，在南京你就和我们天国为敌，现在又充当清妖的走狗了。”
　　“他是谁？”洪宣娇好奇。
　　林凤祥说道：“我们攻进南京时有一群挑夫拿着扁担木棍跟我们厮杀，他就是那个领头的。原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跑去清妖那里当狗了。”
　　“住口！”薛将军将刀一指，“你们长毛贼祸乱天下，屠戮金陵百姓，只恨我薛文藻力单势薄不能将你们赶出金陵，致百姓遭殃殒命！贼寇，还不快快受死？！”怒喝中，他挥刀杀过来，势不可挡。
　　林凤祥想推开洪宣娇却被她死死抱住，眼看双双命丧。危机迫降，江元拨大喝一声，举着一个清兵朝薛文藻的长刀砸去。薛文藻吃惊非小，长刀不及撤回，竟然将清兵开膛破肚，砍得血肉模糊。
　　“快上马，快跑啊！”这时，沐阳拉着两匹马跑过来解围。
　　洪宣娇不敢停留，扶着林凤祥上马，一腾身跃上马背搂住林凤祥驰骋而去。江元拨紧跟其后，转头对沐阳说：“丫头还不跑啊？”
　　沐阳却看着薛文藻，心里突突直跳。指着他，“薛，薛文藻，莫非，莫非你就是傅姐姐要寻找的朋友？”
　　薛文藻冷峻的面目杀气腾腾，哪里在意她说什么，抛开挂在刀尖上的尸体，拉过一匹马追了出去。眼看清兵蜂拥冲来，沐阳可不敢逗留片刻，撒开双足追赶洪林二人。
　　洪宣娇打马狂奔，只听得耳边风声呜鸣，马蹄咚咚。身后人喊马嘶，惊骇之极。她回头一看，由于慌乱，得救的太平军将领已经慌不择路了，有的沿着田埂跑，有的沿着河岸跑。一些人又被清兵抓住了。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猛抽马鞭。
　　林凤祥也看到清兵的火把有燎原之势，薛文藻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
　　“放下我，你快跑！”
　　“闭嘴！”洪宣娇把他抱得更紧了。
　　但是，她已经听得见背后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了，火把的光把他们的坐骑忽而拉长忽而缩短。可恨的薛文藻几乎离他们只有一匹马的距离。
　　“哪里逃？”薛文藻断喝一声，举刀砍向马腿。那马一阵惊嘶，后腿折断，将洪林二人掀滚在地。
　　薛文藻瘦长的影子立在他们跟前，长刀滴血，冷冷地说道：“林凤祥，你终究是我手下败将，往哪里逃？”
　　洪宣娇扶着伤重的林凤祥，挡在他前面，“姓薛的，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宣娇，”林凤祥一把抓住她，“你对我这份心意我林凤祥来生一定报答你。现在别管我了，快走吧！”他竟然撑着站了起来，对薛文藻说：“是个男人就让女人走开，我跟你走。”
　　洪宣娇发急了，一把拽住他的衣服领子：“林凤祥！你装什么英雄？我单枪匹马跑来救你，难道会怕死？你太小瞧人了！就算你要死，我也陪着你！”
　　林凤祥幸福地笑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什么这一天？”洪宣娇问。
　　“我化开了铁石心肠啊。”林凤祥将她紧紧搂住，“有你在身边，生死又何妨！”
　　薛文藻看着他们，高悬的冷月映衬着雪亮的刀刃，讥讽道：“死到临头了，兴致不错呢。投降吧，朝廷会饶你们性命，到时候就能长相厮守了。”
　　“呸！”洪宣娇又羞又怒，“做梦吧！太平军就没‘投降’这两个字！”
　　“你这条狗何必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林凤祥挺起了胸膛，浓眉倒竖。
　　薛文藻怒不可遏，举着刀走向二人。
　　“喂，姓薛的大哥！”一声清脆的喊声在背后响起。薛文藻微微皱眉，转头看去。竟见那个偷马的少女笑吟吟地站在月光下，一张小脸也被烟熏了个大花脸。令人惊讶的是，他看到她手里赫然端着一把洋手枪。
　　“你会开枪？”似乎并不在意。
　　“真是小瞧人。”沐阳晃了晃手枪，对准他的眉心，“薛大哥有所不知，我枪法很准的。”
　　薛文藻哼了哼，“即便你敢开枪，又能打死几个人？也救不了他们。”他看到漫山遍野都是清兵的火把。
　　“可我能打死你。”沐阳不敢走眼，慢慢移步走到洪林二人面前，偏偏头，“你们骑我的马，走。”
　　一身纯白的追风十分显眼，跃着马步来到主人旁边。
　　“那你？”洪宣娇于心不忍。林凤祥也认出了沐阳，“小妹妹莫要逞强，还是自己逃吧。”
　　沐阳圆睁着眼睛：“你们真啰嗦。快逃吧！”
　　洪宣娇不再犹豫，架着林凤祥跨上骏马朝右边奔去。
　　薛文藻想阻止又忌惮沐阳的洋枪，冷哼道：“小妹妹，我不想杀你，是你自己找死！”挥动长刀，舞成一团匹练似得罩过来，沐阳惊惧，扣动扳机。。。
　　前面是一条河，河水在皎洁的星光下湍急奔淌，汩汩有声。洪宣娇向架在河上的木桥奔去，快奔到桥边时，追风突然竖起了前蹄，一阵狂嘶。洪宣娇急忙勒马，定睛一看真是绝望了。这桥是一座断桥，空缺处足有五丈宽，湍急的河水从桥下呼啸而过。
　　追兵近在咫尺，有清兵喊：“他们跑不了啦，前面是断桥！”
　　千钧一发，洪林已无退路。
　　“马儿啊马儿，石沐阳不是说你是宝马良驹嘛，就让天下看看你的神威吧！”洪宣娇拍了拍马脖子，大吼一声：“过！”两眼一闭，纵马而起。
　　追风四蹄腾空，一声长嘶，腾空飞跃过去，稳稳地落在断桥的另一端。
　　对面，无数双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惊愕地看着那匹马飞跃断桥，绝尘而去。
　　洪宣娇激动地拍拍马头，“谢谢你了，宝马。哦，也谢谢石沐阳了。”她回过头朝后面看去，火把照耀了半边天，站满了黑压压的清兵，那个巴杨阿恨的直跺脚，挥舞大刀叫人冲过去抓人。可是谁敢跳过去？都是肉体凡胎，谁能跳得过去？
　　砰，一声枪响。
　　沐阳一直觉得自己枪法不错，在水师兄弟面前也显露过，获得满堂喝彩。而此刻，她傻眼了。枪响之后，她看到的绝不是薛文藻的尸体，而是他横在她脖子上的的长刀和恼怒之极的脸孔。
　　“有枪，你在长毛里是多大的官儿？”他喝了声，刀之杀气刺激得沐阳不敢睁眼。
　　“薛大哥真会说笑话，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是长毛军，更不可能当他们的官儿啊。”沐阳叫道。
　　薛文藻哼了声：“我们从没见过，你怎么认识我？谁告诉你的？”
　　沐阳道：“南京巷战中，你是带头抵抗的，大名鼎鼎，谁不认识啊？”
　　“胡说！”薛文藻怒道，“长毛又不知我姓名，你怎么可能知道？再不说实话，别怪我手下无情！”说着话，刀身压低，割裂沐阳的皮肤，逼入骨髓的寒意，疼得她大叫，“薛大哥手下留情啊，好疼。”
　　“再不说实话，就杀了你！”
　　“你杀了我，傅姐姐不会原谅你！”生死一线，沐阳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标题是天京事变，几章节下来也没天京什么事儿。但也懒得去修改了。还有一点内容就要写到沐阳几回南京，便遇上天京事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