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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闲云野鹤 ...

  •   一晃十年过去了。

      山间小河边的草地上,一身着男装的绝色少女不避嫌地枕在另一温润俊秀的少年腿上,半眯着眼儿,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数着天空中飞过的小鸟。少年柔和地笑着,修长有力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少女有些凌乱的乌发。
      风景秀美,美人如画。

      忽然,画中少女伸手,支起头,侧脸看向少年,声音婉转清脆,语带笑意地问:“源之,你说继之能不能过了师父那一关?”
      少年——草熏——悠然回道:“以继之的能力,要过师父设下的题目易如反掌。”
      “可怜的师父耶……”泉渟放下手,又把头枕回原处,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他的考验没有一次难住过我们,这次恐怕连继之都要揭掉他的老本了呢!”
      草熏笑了笑,并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靠坐在树干边,享受着透过树叶漏下来的缕缕阳光的温暖。
      而泉渟则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悄悄发起愣来。

      “源之。”好半晌之后,泉渟又开口了。
      “嗯?”草熏轻声回应。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们有一天必须得下山,你有什么打算呢?”泉渟轻微地叹口气,有种不易被觉察的伤感流露出来。
      草熏认真想了想,给了泉渟一个模糊答案:“我们可以不用去管山下的纷乱。”
      不料,一向不强人所难的泉渟较起真来了:“不行,我是说的,我们必须下山,并且还要面对乱世。这样的话,你会怎么办?”
      “我吗?”草熏深深地凝视着泉渟,她的脸上带着不容他含糊的表情,“与子同行,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泉渟听了草熏的回答,先是一滞,然后笑了,撑起身,直扑进草熏的怀里,趁机把脑袋上的落叶杂草什么的全蹭在他的衣服上。
      “哎呀,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了,可你也不必每天都把誓言挂在嘴边,让我逃不过你撒下的漫天情网吧?”她笑得欢快,哪还能看得出刚才询问时的强硬的坚持和细微的无奈。
      草熏温柔地笑着,伸出胳膊小心地环住泉渟,把头埋在她的长发中,轻轻道:“我是怕我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你,而你却已经忘了我。”
      “怎么会!”泉渟使劲掐着他的胳膊,“你居然不相信我哦,该罚!”

      十年,是段很长的时间,长到不仅他们都长大了,还长到许多事情都有了变化。泉渟终于试着放弃前世的二十年,转而认真地重新做个妙龄少女。草熏则成功地用他特有的温柔细心和内敛坚韧打动了泉渟,使青梅竹马的他们走到了一起。
      不过,十年中也有不少事情没有改变,比如说风泠的别扭性子。他那古古怪怪的脾气非但没有什么改进,反而向着更为严重的方向发展了。

      被泉渟掐得极疼的草熏并没有生气,只是若有所思地问道:“箴之,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问题了呢?”
      窝在草熏怀里的泉渟僵了僵,随后抬头望进他那能将人溺死的深邃眼眸,不着痕迹地笑道:“没什么啊,只是想随便问问罢了。”
      “是么?”草熏紧紧抓住她略有心虚的眼神。
      “说没有就是没有……”泉渟开始耍赖。
      尽管草熏很明显地不信她的说辞,却也没有再强迫她。
      泉渟赶紧转移话题:“呀,继之和师父该回去了,我们快去问问师父,可爱的小师弟到底有没有过关。”
      “好的。”草熏并不想揭穿她的小小诡计。

      十年,确实很长啊……
      泉渟感慨着。
      经过穆茗的屋子,泉渟透过窗户看见穆茗又在对着一支木头簪子发呆。
      十多年了,他还是没有忘记当初弃他而去的师母。原来,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改变对某些事的态度。

      “师父!”站在外面看了他很久的泉渟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你给继之出的是什么考验啊?”
      屋里的穆茗手一敛,将木簪子收回衣袖,转头不满地训斥道:“箴之,我说过你很多次了,一定要先敲门再进人,怎么还是记不住?”
      泉渟暗地里吐吐舌头,表面上却恭敬道:“记住了,下次绝对敲。”
      “哼,每次都是‘下次’,每次也没见你收敛。”穆茗皱起眉头,却发现这个动作对一个常年在自己身边、已经将自己的性格脾气摸得一清二楚的徒弟来说,简直是浪费,因为她已然不把这号表情当成一回事了。
      泉渟果然不负所望地没有理会他的眉毛皱成了什么样子,只兴致勃勃地问:“师父,您老人家就别再严肃兮兮的了,继之到底过关没有?快点告诉我吧。”
      “你……唉,好,就告诉你,继之通过考验了。”穆茗无奈叹气。
      “太好了!”泉渟显然是有点高兴过火了,手舞足蹈的,就差没直接跳到屋顶上去。
      “怎么,听说继之过关,你好像比听说你自己过关还要兴奋啊?不怕源之吃味?”穆茗难得好心情地调侃泉渟。
      “师父!”泉渟脸稍红一下,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原样,“源之才不会理你这套呢!我兴奋是有原因的啦!”
      “什么原因?”穆茗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了。
      “晚上你就知道了。”泉渟神神秘秘地冲他一笑,转身走人了。
      “这孩子,越大越会吊人胃口了……”穆茗摇摇头,笑叹。

      晚饭时——

      “什么,你居然过了?!”高亢的女音惊然响起。
      泉渟仍然是笑着的,连大气都没有多喘一下。
      草熏则是万年不变的温柔笑容,八成眼里只剩下泉渟一个人了。
      当事者风泠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尖叫似的,继续悠哉游哉地吃着饭。
      惟有穆茗不解地看看“有些发疯”的女儿,问道:“怎么了,欣儿?”
      木欣,也就是刚刚尖叫的女孩儿,美丽的脸上挂着与其气质绝对不相符的表情,吼叫的目标转向穆茗,气势汹汹地说道:“爹呀,你也太不争气了啊!”
      “……?”穆茗这回更不明白女儿在生什么气了。

      说也奇怪,这个木欣的脾气,既不像穆茗的圆滑世故,又不似其母的细腻婉约,反而隐隐有点儿巾帼女英雄的味道。

      “哼,爹,您不是夸下海口,说是这回绝对不会再一次就被徒弟给破了关吗?那为什么继之还是一次过关了?”木欣又回头,死瞪向泉渟,“还有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我会输?”
      “差不多。”泉渟居然还敢虎口拔牙。
      “你,还有你,你们……”木欣抖着手,点点泉渟,又指指风泠,那神情似要将一口银牙咬碎,“你们都是好样的!”
      泉渟笑眯眯的,风泠不为所动。
      “哎呀,欣儿,不就是爹爹我因为怕伤害感情而没有故意刁难继之,有意放过他一马么?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啊!”穆茗当起和事佬来。
      “爹,您不明白!”木欣觉得自己连死的心都有了,“我输了!”
      “那又如何,有道是,胜败乃兵家常识……”
      穆茗话还没完,就惨遭截断:“输了的人要做两个月的饭!”
      “咦?有此规定么?输的人还要受罚啊……”穆茗猛然觉悟,“箴之!你竟然敢怂恿欣儿打赌!”
      泉渟已经憋笑憋到快要内伤了,她极力忍住自己的得意,咳了几声,正经道:“师父此言差矣!想小徒与欣儿只是一时赌气而定下‘君子协议’——小徒相信师弟的能力,认为师弟可以轻松过关;而欣儿却是为了维护师父您的尊严,不怕牺牲地点头答应呐!您就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一个是手足情深,一个是护父心切的份上,饶我们一次吧!”
      听她这么一说,连穆茗都撑不住,笑了起来:“就你油嘴滑舌!”
      言外之意,他不再追究。
      泉渟向草熏抛了个胜利的眼神,后者宠溺地笑笑,为她盛好了汤,轻轻摆在她面前。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风泠杀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就师父的那考验,过不了关的才叫笨蛋。”
      泉渟脸上的笑先是一僵,随后她狂拍桌子,一点儿女孩子气息都没有了:“哈哈哈哈……小继之啊,哈哈……我知道你喜欢说冷笑话,可是你……也不能当着师父的面就这么直白啊!哈哈哈……”
      草熏也抿嘴忍笑,嘴角一抽一抽的。
      这回,木欣也大笑了:“爹啊,我今天才知道你是真的有够失败了,连小继之都笑话你了呢!”
      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和女儿耻笑了去,穆茗脸色很是不好看。

      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露地听进耳朵里,风泠本已快要出门的身形一顿,回头警告木欣:“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师兄,再不然可以叫风泠或者是继之——不能在前面加‘小’字。”
      “你不也没大没小地叫师兄师姐的字么?”木欣嘀嘀咕咕,“再说了,咱们一贯都不兴那一套师门礼节什么的……”
      风泠懒得理她,又转向泉渟:“箴之,你也不能叫我‘小继之’。”
      “为什么?我可比你大。呵,小小年纪的就要到反抗期啦?”泉渟轻松地回看他,并没有管他的杀人眼光。
      “好了好了,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草熏打破两人的目光对决,“继之,去忙你的吧,不用管你师姐的话。”
      风泠看看草熏,垂下眼睑,神色不明地点点头,掉头就走。

      “啧,小继之越来越不像以前那么好玩了呢!”泉渟惋惜似的啧啧有声,“没意思了。小时侯他多有趣啊!真怀念……”
      草熏只是淡淡地看着风泠远去的背影,沉默着。

      晚饭后,闲来无事的泉渟静静地斜靠在树枝的丫叉上乘凉。过了一会儿,渐渐睡着了。

      找了泉渟许久的草熏从枝枝叶叶的缝隙里瞥见了她的衣角,不由得低声笑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跃上树枝,把她轻轻地拢入怀中——初夏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凉的,更别说是在高高的树上。被吹到了总是不好。
      “唔……”泉渟小小打了个哈欠,自动且满足地在草熏怀里找了合适的位置,睡得更沉了。
      草熏看看她的睡颜,想了想,终觉不妥。
      箴之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这是她小时候受冻遗留下来的病根,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当时到底被冻成什么样了。如果不小心再被吹病,那可就麻烦了。
      草熏没有比什么再庆幸的是自己选择了学医。他收收胳膊,仔细地将泉渟揽好,宽大的衣袖几乎要把泉渟的身子整个包裹起来。然后他又控制住全身力道,以求能把震动减到最小,从树上缓缓降下,落地时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草熏又细心地上下检查了一遍,在没有发现什么遗漏的东西后,才抱着泉渟慢慢地向她的小屋走去。
      正要进门,风泠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他刚待开口说些什么,就发现了草熏怀里的泉渟,于是立刻识相地闭上已经半开的嘴巴。虽然他脸上的神色似乎是有一些古怪,却不忘乖乖地等草熏把泉渟放置妥当后,才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子说是要重新再考验我们一次。”
      “然后?”
      草熏深信,如果就这么点儿小事,眼前的这个小师弟是绝对不会张开尊口的。他可是比泉渟还要懒得动口的人啊!

      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之后,大家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那就是:泉渟是完完全全的懒人,但是她的懒仅限于行动,不限于说话,并且在草熏的刻意宠溺下,有往“更勤劳”方向发展的趋势。而风泠就不同了,他是典型的口懒人不懒,除非必要,他是很少说话的。按他的理解,说话不如实干。

      果然,风泠又说:“师父大概是不甘心被我们给削了面子,他老人家也忒小气了点儿。而且这次的考验好像是要由箴之出题,说是如果我们还能全都轻松通过,就把我们赶下山去。”
      “……师父又在想些什么……”连好脾气的草熏都要生气了,“明明知道以箴之的身体是不能经受过多劳累的,却还一天到晚的给她招惹来麻烦!不能全都轻松通过的考验,可是会让箴之费很大精力的事情啊!”
      风泠难得地笑了,却有丝悲哀的阴霾沉淀在眼眸深处:“源之,你心疼?”
      草熏意味不明地看看他,却仍是柔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风泠似有似无地点头,没做声。
      “不要太过紧张,我们都一样。”草熏微笑,如细雨春风一般,“总之早晚都会下山。现在回想,关于这点,箴之早就应该看出来了呢!”
      风泠又摇摇头,似乎是在叹息。

      泉渟轻轻敲了敲穆茗的屋门,等了好久都没有听见回音。她思量了一下,慢慢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紧靠窗台的桌子边,穆茗斜歪在躺椅上,手里还攥着一本书,看样子是在看书时累到睡过去了。
      似乎师父这些天总是很容易犯累,毫无预警地就能睡着呢。泉渟在心里想着,却也没有直接叫醒穆茗。
      过了好半晌,大概是穆茗作为习武之人的敏锐使他觉察到了有人在他身边,他睁开了眼睛,直直望进泉渟探究的眸中。
      “有事?”穆茗强压下自早晨起就感觉到的些微不适,撑起身问道。
      泉渟没有马上说出她来的目的,而是问穆茗:“师父,您这两天是不是着凉了?要不然,怎么总容易困乏呢?”
      “我没事。”穆茗笑了笑,似是恢复了精神,“让我来猜猜,你……是来和我商量考验源之和继之的事情?”
      “嗯。”泉渟点点头,顺势坐在穆茗右边的小竹椅上,“但也不全是。”
      “怎么?”穆茗有些感兴趣地问。
      “我最近下山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传言,有的人好像还相信了,要是他们真的跑到山上来,没学过武艺的欣儿可能会吃亏。所以,我想在明天去山下狭窄小径处摆个阵。并且,源之和继之从山下回来的时候顺便也就能测出他们的武艺如何了。算是一举两得。”泉渟轻描淡写地扫出山下的传言问题。
      “哦?传言?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传言能让我们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山包也享受到大众关怀的待遇?”穆茗童心未泯地问道。
      “东山有龙凤,一出万世安。”泉渟深思,看看穆茗。
      “唔……好个‘东山有龙凤’!”穆茗竟很是得意的样子,“我穆茗的徒弟什么时候也成了龙凤了?妙啊,实在是妙!”
      有个这样的师父,作出这样的反应。泉渟彻底无语了。
      “那么,其他的考验呢?”穆茗接着问泉渟。
      “……师父。”
      “嗯?”
      “您当初设下考验的时候,不也只有对武艺的测试么?”
      “哦,有吗?哎呀,我都忘了呢……”
      “师父……”

      出门前,泉渟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桌子上一副半摊开的画。
      那画,只露出女子的一角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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