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苑奇葩（科技型清穿）》曦宁若海月

4、第三章

　　在传承记忆的帮助下，大妞妞成长的飞快——不是指身体上，而是指心智上。从身体上来说，她反倒要长得慢一些，最起码，努尔哈赤、穆尔哈齐和舒尔哈齐都比她矫健灵活，这三只都是先会走路再会说话；直到最小的舒尔哈齐团子也能拖着小软腿满地乱溜了，她才算能顺顺当当地到处跑，不再歪歪扭扭地腿软。一年的时间，努尔哈赤、穆尔哈齐都又长高了许多，尤其是努尔哈赤，现在坐上小马，巴克什已经不用随时随地看护了。

　　公元1565年，嘉靖四十四年，一开春，塔克世家就忙起来。额穆齐每天都往田里跑——女真族开始学习耕种已经很久了，但无论是种子、工具还是技术都完全比不上汉人，收成自然不理想，每到春天，额穆齐都使足了劲儿操持，可年年都收效不良，大妞妞看了都替她着急。不过家里温饱绝对能保证，虽然吃的用的都粗糙，但大家都是这么长大的，没享受过精细的粮食、华美的丝绸，自然不会对喂到嘴边的粗粮、穿在身上的糙布挑剔什么。在努尔哈赤这些“土著小孩”的心中，丝绸嘛，就是专用来做布老虎滴；大妞妞的传承记忆里虽然有数不尽的知识，但她人小，传承记忆只教最关键要紧的部分。

　　这天，家里很少见地来客了——这年关刚过去，亲戚什么的都在年下走访完了，眼下正是春耕、渔猎都忙的时候，谁会在这时候来？

　　努尔哈赤带着穆尔哈齐和大妞妞趴在窗台上，偷着听里面说话。

　　“哈哈哈，塔克世，这次我跟随你阿布哈出击，真是痛快极了！哈哈哈……”里面的大笑声不断传出，听得窗外趴着的三只包子好奇心愈强，心里像猫抓似的——除了住得近的安布（姑妈）、阿牟其（伯父）、阿牟（伯母）、窝克（婶婶）这些熟人，可从来没有生人来家里玩哦！

　　“还不给我下来！”身后传来低低的恶狠狠声音，三只小的立刻手一松，“哎呦”叫着从窗台跌到地上，不敢苦恼，扁嘴含泪乖乖的爬起来站成一排，默默低头。

　　“等客走了再收拾你们！”额穆齐狠狠一瞪：“大妞妞乖乖去找你额涅，她正在厨下；努尔哈赤、穆尔哈齐给我拍拍身上的土，跟我进去见客。”大妞妞眨眨眼，被放了一马，赶紧一溜烟去找达哈苏；努尔哈赤、穆尔哈齐乖乖地把自己身上的沙土拍打干净，跟在额穆齐身后进去见客。

　　来客是塔克世的堂弟，努尔哈赤的堂叔，索长阿第四子龙敦。

　　额穆齐进去，按照女真人的规矩，向堂叔子敬烟、敬茶，又带着努尔哈赤、穆尔哈齐给龙敦行了礼。

　　龙敦赶紧扶起来，他对自己首领上司王杲的长女很客气：“那雅（弟媳），你阿玛时时念着你哪！这回出去打仗回来，特别叫我给你捎了东西。”

　　额穆齐想起娘家，也是双目涟涟。此时的女真姑娘在家里的地位很低，命运完全取决于父兄之手，动辄被嫁给年龄可以当自己父亲甚至祖父的男人联姻，甚至有的被嫁给暂时讲和的仇家，一辈子就折在里头。额穆齐到底还是被父亲疼爱的，王杲把她嫁给自己部下的儿子，跟大部分女真姑娘比起来，额穆齐的生活非常幸福。

　　当晚，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就享受到了外祖父送来的福利：甜甜的饴糖，还是升级版，上面撒了焦香的芝麻。努尔哈赤流着口水“咯吱咯吱”地咬，恨不得一下子吃到嘴里，又舍不得一下子吃下去，只好咬下来一块含在嘴里慢慢化。舒尔哈齐牙还没长全，伸着小舌头舔。

　　达哈苏坐在炕下的小马扎上就着昏暗的松油灯给舒尔哈齐做衣服，大妞妞安静地靠在她腿边认真地看。这种时候，额穆齐总是会选择性失明，饴糖这么珍贵的吃食，向来只是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的专享，但有时穆尔哈齐来玩，凑巧碰到，额穆齐自然也毫不犹豫地分给他一样的分量。大妞妞却从没尝过饴糖的味道。达哈苏抬手慈爱地摸摸大妞妞厚厚的头发，唯恐闺女难受，但这善良本分的妇人却也从没觉得额穆齐做的不对，她们祖孙仨虽然不是奴隶，但自然也不可能和主人家平起平坐：“咱们大妞妞头发长的好，明儿开始，额涅给你梳头扎红绳，好不好？”

　　她满以为闺女坚持不剪头发是因为小女孩天生爱美，听到梳辫子扎红绳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没想到大妞妞拨浪鼓一样摇头：“额涅我不要扎头绳！”

　　达哈苏停了针线，看她一眼，这倒稀奇了。不过，妞妞的头发长的这么快，已经垂到了脖子根，又厚又密，虽然柔顺光亮，但不扎起来容易脏，还显得又野又乱。这次她很坚持：“这可不行，一定得扎，额涅早给你准备好头绳了。”说着来了兴致，放下针线站起来：“来，现在就扎扎试试！”

　　大妞妞对扎辫子没有剪头发那么抗拒，鼓着小嘴被达哈苏把头发扎成两条垂在耳后的小辫子，辫梢用红绒绳系着，清清爽爽地把一张小脸露出来，站在灯下给大人们看。

　　额穆齐仔细端详着，在心中惊叹，平时大妞妞穿着灰突突的衣裳跟着家里男娃到处跑，今天猛地把头发束起来，那眉眼肌肤，说是大明朝皇帝的公主也有人信吧！关外的风沙霜雪，似乎没在那幼嫩洁白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真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娃了！说起来，大妞妞也是有瓜尔佳氏和瑚图里氏血脉的女真格格呢！（虐待达哈苏的夫家姓瑚图里氏）

　　达哈苏本来兴致勃勃，看着看着，竟然眼中含泪，怔怔不语。

　　额穆齐以为她想起早逝的丈夫才难过，大妞妞却明白达哈苏为什么流泪，仰起小脸默默地靠在她腿上。

　　公元1566年，嘉靖四十五年，努尔哈赤长到了七岁，他已经能够拉开小弓，骑着小马奔驰；他的心智虽然还并不成熟，但也已经懂了很多事情，比如为什么额涅从四、五岁起就不再让他到庶母李佳氏的西屋去，比如自己的外祖父经常带兵冲杀陷阵，抢来各种各样的物资和财富。女真族恶劣的生活环境，捶打出女真人强健的体魄和野蛮的性情，小男孩们平时玩的游戏，早已不是小时候的布老虎，而是挎着小弓、挥着小木刀，嗷嗷叫着冲上去“攻打”敌人。

　　大妞妞捧着小圆脸，丝毫不讲究地坐在松树下的大石头上。刚刚过了农历新年，积雪厚厚的一层，整个赫图阿拉城银装素裹，松枝上堆满了晶莹剔透的雪堆。大妞妞裹着厚厚的毛皮衣裳，小脸冻得通红，看似专心致志地看着努尔哈赤和其他男娃在雪地里“冲杀”，实则神游天外。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脑海中开启的传承记忆越来越多，但是，无论心智有多成熟，在她长到七岁拥有自保能力之前，仍旧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女娃。

　　“哎哟！”大妞妞正发呆，背后突然被狠狠推了一把，重重朝下跌进雪里。也幸好地上雪堆得厚，她才没有受伤，只是衣服上沾满了雪。

　　推她的小男娃哈哈笑着，做了个丑丑的鬼脸跑开，边跑还边回头看大妞妞，一头撞在堵在他逃跑路线上的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一手挎着小弓，一手高举小木刀，双目圆瞪，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小男娃，吓得小男娃拔腿就跑，却一时慌乱，也和大妞妞一样，一头栽进雪地。

　　大妞妞刚刚爬起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指着小男娃“咯咯”笑起来。

　　努尔哈赤还要揍那个小男娃，大妞妞从雪地上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自己伸出穿着毛皮小靴子的小脚在那个小男娃屁股上踹了两脚：“我自己报仇了。咱们回家吧，额涅今天炖肉。”

　　努尔哈赤又狠狠瞪了雪地里要哭不哭的小男娃几眼，牵起大妞妞回家去，留下一群小男娃在后面眼巴巴地盯着。唉，努尔哈赤家的大妞妞是赫图阿拉城里最漂亮、最好看的小仙女，但她总是待在家里不出来，好不容易跟努尔哈赤一起出来玩，又坐在那里发呆，一点也不理睬他们。亏得他们在那里努力地“打仗”，还派那个小男娃去“欺负”她一下，谁知道都没起作用。

　　“下次我非揍扁他！”努尔哈赤握着拳头，愤愤地说：“额涅说，咱们女真姑娘的脸最重要！今天要不是雪厚，你的脸就先着地了！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嫁人什么的……大妞妞目前还比较简单的思维里可没这个概念。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努尔哈赤很讲义气地拍拍胸脯：“如果将来你嫁不出去的话，我来养你好了！”

　　“嗯！”大妞妞认真点点头：“我不会吃白饭的，肯定帮你干活！”

　　两只高高兴兴地牵手回家了，而此时的塔克世家，却像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漩涡，轻易就能将孩子们美好的世界搅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