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76、平阳城

　　河东在长河东南方。
　　长河浩浩汤汤，如今浮殍千里。饿殍。
　　愈往南，这景象愈发地凄凉。
　　不过赈灾效果还是有的，陆白尘途经的每一处官衙口，都在赈济灾民粮食，虽说这白粥清可见底，可仍旧救活了不少人的命。
　　明面上清徽才是钦差大臣，所以一路上受到了十分的礼遇。
　　这不，又有一家子灾民拖儿携女，躺在了马车底下。
　　前面不远便是平阳城门口，本想着马上可以休整一番，这样一拦让众人进退不得。
　　“青天大老爷，冤呐！”那老妇在马车底下喊道。
　　陆白尘示意影卫们将他们从马车底下拖出来。
　　“大老爷不为我们做主，就让我们被马蹄踏死，被车轮碾死！”
　　“……大姐，有话好好说，你看城中衙门口正在赈济粮食，你再晚些去，这粥就要被分光了。”陆白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老妇犹豫了下，还是决绝地躺在下头：“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这粥不过看老爷们经过，才临时摆上的，平时哪有我们吃的份！再这样下去，我们只得逃难去京都，上访喊冤了！”
　　清徽掀起车帘，果断下车，温和地对老妇说：“你们先出来好好说，别让孩子们吓坏了。”
　　老妇应该并不老，最小的孩子才刚刚会蹒跚走路，只是活得太辛苦，脸上尽是干枯和皱纹。她一眼瞅到清徽，眼睛便发直，痴痴道：“这青天大老爷，真是俊！”
　　“……”
　　“大姐，我也很俊。”陆白尘在旁边说道。
　　老妇跪倒在地上，一手抓住一个人的下襟，哭道：“我男人去修运河，说是包吃包住，五钱一个月，但是人一走一月便杳无音讯，不知是死是活，我们一家人都活不下去，问官府要那五文钱，官府却推脱不给，就怕那运河是埋尸坑，骗着人去送死！求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呐！”
　　原先荒芜冷清的城外不知从何时起便渐渐汇聚起人围观着这边的情况。
　　大家都面黄肌瘦，看着苦不堪言。
　　而且都是老弱病残，并无壮丁，估计都抓去修河了。
　　“大人！”老妇哭诉道，“你以为灾民就这么几人吗？大家伙被赶来赶去，这会儿尽数被赶到了城郊西处。”
　　陆白尘一行正是从城东行来。
　　这边人气正在聚集，那处城门大开，官府的衙兵便匆匆赶来。
　　衙兵是这小城里难得的正值壮年的男子。
　　陆白尘忽然想到一事，不由神色一凌，问老妇道：“我们行程皆是保密，你一介平民，如何得知我们是钦差？”
　　有一文弱书生从人群中走出，扬声道：“最近盛传有钦差南下，这官府又忽然一反常态地开仓赈粮，不就明晃晃地提示是钦差到了吗？父母官为了营造好脸面，钦差从西来，灾民便被赶到东面；钦差从东来，灾民便被赶到西面，如同牲畜一般。今日一大早，灾民便被尽数赶到城郊西处，我们便在东边城门守了整整一天，也就来了你们这一行人膘肥体壮的，不是京都里来的人又会是谁？！”
　　那书生饿得就剩一脊梁骨还在撑着了，一脸不食嗟来之食的文人风骨。
　　话音未落，衙兵已经赶至，立刻挥起杀威棒，对着书生一顿猛捅，捅得众人抱头鼠窜，四散逃开。
　　平阳知府由一顶青色小轿抬着，在后头姗姗来迟。
　　知府出了轿子，伏地大拜：“钦差大人！小官来迟了，连累大人受惊，还望大人赎罪！”
　　清徽道：“大人平身。”
　　知府亦是一身青色官袍，难得的气色红润身带肥油，颤颤的站起来，一看清徽，一呆，立刻赞道：“钦差大人果然是龙章凤姿，仪表不凡！”
　　陆白尘咳了一声：“大人如何称呼？”
　　“小官姓白，白清风，意味两袖清风。”那知府躬身行礼。
　　陆白尘又问：“白知府怎知我们……途经此处？”
　　“下官昨日夜观星象，但见一道祥瑞紫光，从东而来。下官掐指一算——”
　　“得了得了。”陆白尘打断他，对着清徽道，“这紫光自东而来，向西而去，想必预示着我们去城西看看。”
　　白知府连忙摆手，面色焦急：“不急不急，大人们远道而来，何不好好整饬一下，待到明日，再由下官领着大人们好好走走城西。今年虽是天灾连连，但是下官所辖的平阳城，却还是安稳。不但城中治安平稳，从南边来的灾民，也被安置在城郊处，避免其大量上京，惊扰圣上。下官又将灾民中年轻身壮的挑选出来，送去修筑河提，开凿运河。在圣上英明领导下，虽是天灾无情，却也平安化解。与五年前前朝乱象相比，确是一片祥瑞啊！”
　　陆白尘冷哼一声。
　　清徽却听着点点头：“如何说来，大人政绩斐然。”
　　白清风摆手，两袖清水乱晃：“不敢当不敢当，为圣上分忧而已。下官以为大人们准备好了住所，大人们请进城。”
　　清徽点点头，又坐回马车中。
　　陆白尘也自己径自坐了上去：“喂。”
　　清徽看看他：“恩？”
　　陆白尘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行踪啊！”
　　清徽点头：“是啊，谁让你的紫气四处乱窜。”
　　陆白尘冷嘲一声，傲然道：“你才是娘里娘气的紫气，我的气必然是正统的金色。是你骚紫气盖不住，四处乱窜。”
　　清徽懒得理他，兀自闭上眼，一脸淡漠。
　　陆白尘道：“嘿，你倒是不怕霍请让来找麻烦。”
　　清徽道：“是找你麻烦。”
　　陆白尘嘿嘿一笑：“我们还分什么彼此。”
　　清徽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闭上：“陛下真是瞎了眼。”
　　陆白尘霍然站起来，可惜马车太小，他头猛一下撞到了顶，又只得矮下身，捂住头，痛道：“清徽大人以色侍人，有什么脸说这种话？不是瞎了眼，会把你抓进阆苑？”
　　清徽闻言似乎深以为然，点点头，道：“也是。”
　　他这么坦然地承认，陆白尘反而呐呐无言。
　　清徽又道：“我要是陛下，会觉得霍请让一根脚趾头都比你整个人美。”
　　陆白尘怒而攥起拳头，勃然变色：“你——”
　　白清风听到动静，从青色轿子中探出头来，大惊失色：“大人——诶呀呀，大人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好端端地别打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