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62、妖精

　　唯有董秀迟迟没有离开。

　　陆白尘摇着扇子，扇着被秋暑闷出的一脑门汗：“董大人还有何见教？”

　　董秀一揖，取出一张请帖：“皇后有请，今晚邀请大人移驾碎云轩观戏。”

　　陆白尘取过请帖，打开一看，里面的簪花小楷端庄娟秀，言辞恳肯，分明是明溪的字迹。人都说字如其人，可惜自家妹子……陆白尘叹了口气，肯定又要作妖了。

　　“好。”陆白尘道。

　　碎云轩位于西花厅旁，云湖之畔，环境雅致，戏台高筑。

　　此时天际霞云密布，如火如荼，楼宇阆院灯笼也依次挂起，正是两相辉映。

　　戏台之上已是人影憧憧，刀光剑影。

　　黑衣男子身穿蟒服，头梳玉冠，执着长剑唱道：“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朝为君王暮为囚，王侯霸业埋骨地……情以何堪，扑朔迷离……”

　　皇后坐在下首，一手需搭在扶手上，一手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肚子，颇为愉悦地看着。看到陆白尘过来，招手道：“陆大人，快坐在本宫身边，一同看戏。”

　　这戏词听着颇为熟悉，陆白尘一回想，皱眉说道：“这不是……勾践伐吴？”

　　皇后笑道：“可不是。这折戏本宫煞是喜欢，你瞧瞧台上那人，名唤素曜，是京中名伶，曾经在陛下面前，得宠得很。”

　　陆白尘点头，毫无廉耻地赞道：“长得像我，确实很有姿色。”

　　皇后一梗，然后笑道：“现下陛下过了新鲜劲，现下不知对着哪个妖精着迷得很，天天□□得见牙不见眼。可怜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呐。”

　　台上之人大笑，唱道：“耳闻杀声如雷震，奈何桥畔钟声起。你冤仇未报走也难，生死爱恨不由己，双手送上无情剑，夫差有心成全你。”

　　吴王夫差，越王勾践，长剑相对。

　　此时天色已暗，灯火煌煌。

　　吴王倏忽起剑，自刎而下，轰然倒地。
　　台上众人皆呼：“恭贺陛下，一统寰宇。”
　　皇后缓缓站起身，拍手赞道：“好，好。”
　　此时帷幕缓缓拉上，又拉开，又是一场新戏。
　　“素曜这小嗓子，颇是迷人。”皇后笑道，“想当初陛下也是喜欢得紧。”
　　陆白尘一个劲的道：“是，是。”
　　皇后再看着台上风云，戏谑道：“你瞧瞧，这勾践杀伯嚭、文种也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面。”
　　接着又笑着叹息：“可惜数月前琼林宴，唱了一半，也被打断了。不然那些烨朝老臣看看前车之鉴，也是极好得。”
　　陆白尘道：“我看娘娘今日，心情却是很好。”
　　皇后捂嘴一笑：“近日里啊，本宫肚子里的小家伙很是闹腾。我本是担心，但太医说小皇子活泼康健。”
　　陆白尘目光转到对方隆起的肚子上，大概是血脉渊源，心中也升起柔软之情：“人都说儿子像母亲。你生的若是男孩子，定也像你，又聪明又漂亮。”
　　皇后却定定地看他：“本宫却听人说，生儿随舅，我倒怕他像我那个傻哥哥，脑子倒像被驴踢了。”
　　陆白尘一怔，又莞尔：“你倒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粗鄙的话？”
　　两人正说着，却有一个低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拜见娘娘，拜见陆大人。”
　　皇后笑道：“本宫差点忘了，白尘，今日我向你介绍一个人——素曜。他乃是京中名伶，请他上台一唱，可是万人空巷。”
　　素曜一揖到底：“陆大人。”
　　陆白尘回礼。
　　戏台之上正是歌舞盛世，掩得几人声音模糊不清。
　　皇后意有所指：“素曜在阆苑也住了不少时日了，我看陆大人也常常进宫，说不准你们两人之前便已见过。”
　　陆白尘见她这样绵里藏针，哭笑不得：“上次琼林宴，便听过先生的戏。”
　　皇后对着素曜懒洋洋地道：“你在阆苑也呆了不少时日，说说看，近些日子，又多了哪些妖魔鬼怪。”
　　素曜道：“倒是阆苑影花阁，多了位贵客，十分尊贵隐蔽。但也并不见陛下前往。”他说着，顿了顿，补充道，“陛下已经许久不曾到阆苑去了。”
　　皇后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听清楚了么，是影花阁。”
　　陆白尘心中一跳：“清楚。”
　　“做得好。”皇后赞道，她边说边将手上一颗色如碧水的扳指摘了下来，扔了过去，“赏你。”
　　素曜诚惶诚恐地接过：“谢皇后，皇后千岁千千岁。”
　　这边话音刚落，远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皇后冷声嘲道：“呦，耳朵倒是灵，哪里热闹往哪里钻。”
　　她向着陆白尘伸手：“扶本宫起来。”
　　对着戏台一打手势：“继续演。”
　　台上正逢勾践相逼，西施跳湖，好不热闹。
　　宣帝匆匆而来。
　　众人纷纷行礼，只有皇后做了做样子。
　　宣帝看到垂首立在一边的素曜，当场皱起眉头，冷声道：“皇后，你在做什么？”
　　皇后笑道：“看戏呀。还是勾践伐吴，真真是百看不厌。”
　　宣帝黑下脸：“你身为皇后，该有母仪天下的做派，随意私会外臣，成何体统？！”
　　陆白尘扶着皇后的手，脸越埋越低。
　　皇后并不怒，拿手扇了扇风：“呦，只许州官放火嘛。”说着眼神一转，颇是娇憨，“况且白尘是我娘家仅存一个弟弟，我无家无国，偶尔看看他，又有何不可？”
　　宣帝乍听这无家无国四个字，大怒，厉声喝道：“放肆！”
　　周围声音一寂。
　　台上戏子也纷纷跪倒。
　　“你身为本朝皇后，言行癫狂！朕令你思过半月，这半月里，好好呆在椒房，给朕安胎、思过！”
　　说着摔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停下脚步，转头对着陆白尘喝道：“还不跟上来！”
　　陆白尘看了皇后一眼，松开扶着她的手，跟上宣帝。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侍从遥遥缀在后头。
　　宣帝忽然抓过陆白尘的手。
　　默不作声地牵着他走。
　　陆白尘开口道：“明溪怀着孩子，这几日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你知道她脾气向来这样，何必吓唬她？”
　　宣帝侧首看他，柔声道：“朕怕你生气。”
　　陆白尘哭笑不得：“我生什么气？”
　　宣帝看着他，目光柔软，声音也柔软：“皇后把阆苑地那些人叫过来，不就是给你置气么。你别生气，朕已经开始清散阆苑了。”
　　陆白尘目视前方，过了片刻才答道：“哦。”
　　宣帝用指腹揉着他的手掌：“今夜留下来。”
　　陆白尘依旧目视前方：“我听说阆苑里面奇山异石，尽是仙草奇葩，人间奇景，倒很想进去瞧瞧。”
　　宣帝蓦地一僵：“有什么好瞧地？”
　　“你不是说已经开始清散了么，莫非里面还全是些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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