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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多少红颜悴 多少相思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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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则的手握着箭头微抖,心揪的厉害,眉头紧蹙,如今自己什么阵仗没见过,可要替阿阮取出这箭头却如何也下不了手。
“我要开始了,阿阮一定要忍着些。”夷则握了握阿阮的手,给她打气。她失神的大眼睛望了望夷则,没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夷则缓了缓心神,一手扶着阿阮的背,一手紧握住用布包住的残断的箭身,眼睛一闭,狠施力道。
“啊——”阿阮大叫一声,肩部疼的猛抽一下,两行泪不断的从眼眶里涌出。断箭终于被拔了出来。
“还好吗?”夷则将断箭放下,双手扶住她,关心则乱的问着。阿阮背对着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伤口处皮肉绽开,裂开的肉向外翻着,血顺着肩头流下来。夷则掌间凝出止血的光晕,轻敷上去,血立刻止住了不少。一阵浓烈的酒香溢满身周的空间,夷则用沾了烈酒的棉布将伤口周围擦拭干净。敷上药,包扎好,找了件干净的衣服给阿阮换上,然后将她轻轻的揽在自己的怀里。
“明日我就带你离开这里。这里终非久留之地。”夷则的下颌抵着阿阮的头顶。
“……好……夷则带我去哪儿,就去哪儿……”阿阮无力的回答着。
“那现在我给你渡气治疗吧,这样身子可以快些复原。”夷则拾起阿阮冰凉的小手,顺便摸了摸她的脉。这一摸,夷则的心顿时沉了下来,这箭伤已经导致她出现封印破损的先兆,一小部分的灵力正无声无息的向外溢散着。而她所中的箭毒,也已经扩散,虽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素,但对于她这样的体质来说也是消受不起的。所中之毒若是没有解药,只靠功法来去毒,恐怕难以消尽,若不消尽,定会终日昏昏欲睡,乏力难耐。
天色渐暗,火堆里的柴快用完了,火势小了不少。夷则起身又添了些柴,这时大大小小的家伙们都回来了,没了往日的欢快,安静的瞅着一边躺着的主人。阿狸走上前去,舔了舔阿阮的小手,眨巴着略含忧伤的小眼睛。性格内敛的小红,往前走了两步,低低吼了一声,便安静的伏在不远处,头贴着地,眼睛往上翻着,盯着阿阮看。琉璃珠最激动,看见阿狸走过去了,自己也忍不住跑了过去,黏在阿阮的胳膊边,不时的舔舔,来回走着,一副焦急的小模样。
“别闹,阿阮需要休息。”夷则过来将小猪抱走,同时低头对阿狸说,“去睡觉吧。”琉璃珠很是不满,在夷则怀中仍是不停的回望着阿阮。
火越来越小,直至只留下一缕轻烟,几点烧残的柴枝,天蒙蒙的亮了。夷则揉了揉眼睛,怀中的阿阮还在睡着。昨夜断断续续的疼痛让她很久才安睡,夷则哪里忍心将她唤醒,就这么维持着姿势没有动弹。不远处大大小小的灵兽身体一起一伏,呼吸均匀。周围很静,夷则的头脑极度清醒,思考着连日来的种种经历。以前自己多么的憎恨那人,以至于听闻母妃的死讯,恨不得立刻将那人斩于剑下。而一趟明珠海的经历,一段往昔的幻象,让自己知道那人是母妃极爱的,这些反倒让他有些看清,也看不透了。他若是真的要杀自己又何必要用下圣旨这样的花招?大可派人暗刺。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有机会定当向那人问个明白为何要负我母妃,为何要杀自己的儿子……况且阿阮的毒十有八九在李康那里可以得到解药。那里还有自己早前置下的一所别院,虽然算不上华贵,但条件好过木芳镇的小屋很多倍。
“夷则……小心……”怀中的人动了动,口中呓语着,小手抓了抓夷则的衣襟,慢慢睁开了眼睛。“夷则……”
“嗯,醒了?还痛不痛?”夷则将盖在阿阮身上的衣服又裹得紧了紧,“今早我们便动身,木芳镇就不去了,我带你回长安。”
“回长安?”阿阮眼睛依旧是没有什么神采。
“嗯,上次带你去长安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都没去过,各色的风味小吃都还没尝过。阿阮怎能不去?”夷则略略一笑,就给怀里的人带去无限的温暖。
“人家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拿我开心……”阿阮有些不满,“我哪有那么爱玩,爱吃……”
“不承认没关系,到时候好吃好玩的多起来,阿阮肯定会情不自禁的。”夷则将阿阮扶起,“嗯,我帮你穿衣,然后梳洗一下。”
“你?帮我弄?不行,不行……”阿阮摇了摇头,“男人都是笨手笨脚的。”
“谁说的?我还就不信了。”夷则随手拿过身旁的包裹,抖开拿出一件外裳,“先换药,再穿衣服。”
打开包扎的地方,经过昨晚夷则的治疗,创面已经愈合了不少。“功夫没白费,伤口好不少了,再过几日……”话还未说完,便发觉阿阮已经昏昏欲睡。不是才醒么,定是昨日所中之毒开始生效了,夷则想到。
替阿阮换好衣服,夷则随便的弄了下阿阮的头发,原本就有些散掉的辫子,被他那么一弄就更显杂乱了。那些花啊,朵啊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摆弄,干脆全部都插到了一侧的发髻里,两支辫子更是编的粗细不一。
“唉,真是比剑法还难……”夷则宽大的手掌在阿阮的乌发里忙碌着,嘴巴里还咬着她的发绳,眉头干脆皱成了一个疙瘩。
“哎哟——”迷迷糊糊的阿阮叫了一声,“夷则,你在做什么啊,你弄疼我了……”
夷则闻声一愣,确实自己的手正紧紧的拽着阿阮的一缕头发,“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梳头真是比练剑还难。”
阿阮伸出右手朝头上摸了摸,“简直是媒婆的发式啊……”
“唉,算了,就这样散着吧。”夷则松开手,“其实,阿阮散着头发的样子也很好看。”
收拾了一下,夷则化出剑指,凝结气晕,试了试,药力已经过去,可以使用传送术了。于是将众灵兽圈在一起,画出一圈法阵,抱着阿阮从旧庙传送了出去。一段光景之后法阵像一阵风一样,降落在长安略偏僻的一条街的一所大宅子里。
“阿阮,可还喜欢这里?”夷则将阿阮放到床上,伸了伸早已酸麻的手臂。
“嗯,又漂亮又宽敞……”阿阮无神的大眼睛转了转,很快又微闭着想要睡去,“夷则,为什么我总是感觉很想睡觉?”
“嗯,就是流血有些多,身子太虚了。想睡便睡吧。”夷则将阿阮身后垫上了枕头,他不想告诉她中毒的事情。心里思量着要暗自潜入皇宫一趟。
晚秋时节,百草谷漫山遍野开满雏菊,一片片苍翠的璧盘托起莹洁如玉的白色,暖意盎然的金色,连成一片金玉满堂相衬在满山深浅不一的殷红与黄绿之间。一个身着轻甲的女子正挎着竹编的小篮,俯身采菊,淹没在无尽的花海里。最是那轻笑时额间刘海的浮动,水灵灵双瞳上微挑的剑眉,都让膝下的花儿低了头。
“采够了满满一篮,晒干了泡茶喝可以去火。无异他们来了,让他们多带些回去。”闻人自语着,嗅了嗅满篮的清雅,红润立刻爬上了脸颊。“好久不见,见面该说些什么呢?”
携着满篮的芬芳,闻人走在回营房的路上,迎面而来的是大师兄秦炀。
“师,师兄。”闻人停下脚步,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心里正琢磨着早上练操自己早跑了一会,就为了去后山采花,不知道师兄会不会骂自己。
“师妹,后山多险坡,以后去要多注意脚下。”师兄往前走了一步,眼神里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宽大的手掌在闻人的额前晃了下,犹豫了会,又停住了,“师妹,你,头上有树叶。”
“嗯?”闻人身子往后闪了一下,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这时一只褐色的偃甲鸟扇动着翅膀,扑簌簌的向她飞来。闻人接过鸟儿对师兄说,“那个,我先回去了!”说罢便丢下个灿烂的笑容,拎着小篮跑远了,留下原地发愣的秦炀。
午间,秦炀坐在大帐的角落里想着心思。奈何自己好汉一条,心情的起落却生生被一个小丫头牵着走,真是上辈子相欠,这辈子还。秦炀苦笑了一下,起身收拾自己的碗筷。抬头望望帐外三三两两出去的兄弟,再看看桶里都快见底的饭,突然想起闻人似乎没有来吃,不由升起几分担心。
默默的走到闻人的窗前,看到那白的,金的满篮的菊花,依然静静的放在窗台上,还没开始打理。慢慢的靠近,却听得有些轻微的抽泣声,原是闻人在屋内抹眼泪。秦炀顿时胸中一团火就窜了上来,定是那姓乐的小子伤了师妹的心。举手敲门,停了停,手又缩了回来。正站在门口发愣,突然觉得面前一阵的凉风。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闻人开门站在他面前,脸上的泪痕早已抹干净,只是眼睛还是红红的。
“我……我……”秦炀不好意思的笑笑,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那个……那个……我就是路过……”
“我吃饭去。”闻人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转身要走。
“等下!”秦炀提高了声调,收住了脸上的笑容,“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都看到了。”
“没,没有。”闻人回答道。
“莫不是……”
“他,他们只是突然找到了水源……”闻人吸了吸鼻子,眸子里闪过一丝感伤,“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以让他分心过来……”
秦炀没再言语,看着师妹远去的身影,心中略略松了些,如此也算是个好男儿吧,原不是我想的那般纨绔子弟……
几乎是数着米粒吃饭,味同嚼蜡,还未吃完一半,碗里的饭菜早已凉透。闻人眼前满满的都是无异的身影,求而不得,想而不见,这便是相思吧?她狠劲的摇了摇头,闻人羽,你在想什么啊,你根本就配不上他好不好?望了一眼碗中的饭,闻人抓起筷子飞快的吃了起来。回营房的路上,又一只偃甲鸟轻盈的落到她的肩头,原是夷则传来的。信中说,阿阮途中生病,也不能过来了。
一下午在校场上,闻人都在拼命的练习,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暮色十分,闻人轻轻摊开早上采回的菊花,默默的自语,“不来,也不要辜负了这么好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