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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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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夜风大,呜呜咽咽幽怨作响,细碎的树枝随声音起舞,在微弱的光亮下,摇曳如诡异的表情,又像一串串远古的符号,挥舞着令人猜不透的密码。时岚独自悬在空中,克服着对于黑夜对于攀爬的双重恐惧,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脚下,万分小心地寻找着值得信任的石头,一步一步往下挪。
不到三米高的平台,在夜里竟如沟壑般叫人举步维艰。
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时岚落到平坦的地面上,她试探地踩了又踩后,才放心地双脚着地。
第一个念头,程俭在哪里?
一转身,一束极其微弱的光亮照着她,伴随着程俭的声音:“时岚,我在这里。”
他第二次呼唤她的名字,声音不似平常那般沉稳舒缓,轻而焦急,仿佛再大些声音就怕吓到她,又明明急急得,只想赶快见到她。
时岚不答,沿着光亮走过去,摸索着找到程俭。
程俭已经拖着伤腿挪到一棵树下,倚在树干上半坐着。他听着声音给时岚照亮,听时岚走得急,小声叮嘱到:“慢点,下面桔树枝太多,还有碎石头。”
时岚不答,脚步的速度没有停,很快走到了程俭的面前。
“你怎样了?”时岚这才说出憋在胸口的那句话,声音里带了哭腔。
“小事情,就是扭到脚,没有骨折也没有断腿。我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没用。”程俭故意说得轻松,顺手拉住时岚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关掉手电说:“这个电也不多了,省着些用,一旦再有紧急情况。”
时岚依偎着他坐下,仍不放心地问到:“真的没事吗?有没有流血?如果有要先止血的。急救包扎我们上学的时候学过。”
程俭笑了:“傻丫头,要是流血了我会先处理的,瞒你做什么。”
时岚略略放心,没有伤得太重就好。
只是这黑夜,这空无一人的山中,这偏僻角落的黑夜,何时天亮,何时有人来?
手机没电,外界完全联系不上。两人处在半山腰,能看到远处山下人家的点点灯火,时岚跟程俭商量,不如她返回山上,到酒店里一定会找到人的。程俭不同意,说要返回也要等天亮再说,黑夜里山中太危险,一步之遥就是悬崖峭壁,他不放心。
“可是你的伤怎么办呢!”时岚又焦急起来。
“不碍事,在家里扭到脚不也就是养着吗?放心,不是紧急的伤,只是你要忍一忍,天很快就亮了,或者在天亮之前,我们也很快就会被找到的。”程俭安慰时岚。
“都怪我粗心,不然毛毛熊也不会丢,你也不会出意外。”时岚内心的沮丧达到了顶点,这一晚都在忍着,然而事情越来越糟,程俭还受伤被困在这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散落的长发遮住脸颊,眼泪偷偷滑落,她怕程俭看到,刻意的别过脸去。
坠落的泪珠儿滴在手背上,像颗不能保守秘密的小星星,调皮的故意被程俭发现,闪痛了程俭的眼睛。
拨开她额前的长发,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程俭忽然笑了。
“怎么,这么爱哭?”轻声问。
“才没有。”时岚倔强地擦干泪,不说话。
“放心,很快就有人来,这里又不是偏远地带,只是市郊,你又报了警。”程俭安慰她到。
“我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站起来喊,弄出点声音?”时岚其实不是害怕,就是担心程俭有伤,拖得太久会贻误治疗。
“看着爱哭,原来思路还挺清晰地。”程俭继续笑。
时岚撅嘴,都什么时候了,夸人还跟骂人似的!平常像个没话的闷葫芦,现在倒有调笑的功夫了。
调笑?!她忽然脸一红,这样的紧急状态下,她还是被自己随口编出来的两个字羞到了。
“你带着手电,去找两块石头,不要太小,拿在手里敲着正合适的。”程俭吩咐时岚。
石头很快找回来,程俭握在手里对敲了几下,声音挺大,只是能传到多远就不知道了。
“我们喊话,一是容易累,要节省体力,一旦有人找到周围,到时嗓子哑了喊不出声音来就麻烦了。二是这里不属于特别偏僻的地方,我也担心会有坏人。所以石头的声音也够大,如果有人在寻找我们,会对这样的声音敏感的。”程俭解释到。
他其实非常担心时岚,山里又冷又潮,两人又都没吃晚饭,时岚看着娇弱,撑这一晚会怎样也是未知数,他也不放心时岚喊话,虽然在这样的地方有坏人的机率微乎其微,但程俭现在有伤,他轻易不敢让时岚冒险,毕竟山上还有一个酒店,酒店里工作的有很多外来的年轻小伙子。
时岚听他说得有理,拿起石头就敲了起来,声音闷而有力,细微的声响在静谧的夜色里绵长幽远,仿佛到了极远处还渺渺有回音。
“没想到石头的声音,原来也这样好听。”时岚轻声说。
“每样东西都有自己的声音,每种声音在安静的时候,都会格外地动人,尤其夜里。”程俭答。
斯时斯地,带着伤,他仍能这样镇定,时岚的焦灼被程俭的平静渐渐烧灭。
“疼吗”时岚问。
问后又觉出是句废话,但凡可忍着,他不会窝在这里,一动不动。
“不动就好。只是连累了你。”程俭答。
“到底我们俩谁连累谁,也分不清楚了。”时岚说。她往程俭身边靠了靠,这个时候,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她太冷了,她相信程俭也好不到哪儿去。之前一直在着急爬下来,着急看程俭的伤,现在平静下来,才发现身上凉津津的,刚才紧张的一身冷汗,如今被山风一吹,冻得直哆嗦。
程俭后悔来时太着急,外套都没有拿。他想把毛衣脱下来给时岚,两人太近,他知道时岚发现了,一定不会让他那样做。
她是那样固执,尽管娇弱,却一定会硬撑。
伸出手臂揽住她,紧紧地,不容质疑地。
时岚没有躲避,瑟缩到程俭的怀里。他看着瘦削,胸膛却宽而厚实,时岚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处,毛衣的柔软与温暖瞬间俘虏了她,装不得矜持,舍不得离开。
两人都没有说说,紧紧地抱在一起。
“时岚,别睡。”程俭看着怀里的人困倦得要睁不开眼睛。
“我不想睡,可是我就是睁不开眼睛。”时岚臆语般回答。
“时岚,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生活好不好?”程俭说话的声音放大了些。
右脚腕的疼痛慢慢波及到膝盖、腿肘,近而整条右腿僵硬麻木,却有一种锐痛在里面穿梭。程俭咬牙挺着,不能发出声响,安静地,一动不动地,让时岚尽可能舒服地蜷缩在他的怀中,恨不得把全身的温暖与力量都传输给她。
“你的以前?”时岚清醒了些,反问到。
“嗯,其实我是个沉闷的人,也没什么过去。不过好歹比你多活了十几年,拣有趣地讲给你听。”程俭说。
“什么十几年,不就十一年么。”时岚小声抗议着。
程俭轻笑,这个时候还这么爱较真,真是个骄傲的姑娘。
“我以前比现在结实些,大学时喜欢运动,打篮球,踢足球。右脚腕之前就伤过一次。”程俭说。
“嗯,我听着。”时岚答。
程俭听到时岚的回应继续说:“脚碗伤了那次,有很多人来看我。其中有两个女同学,一个是我们当时的校花,一个是从大一就喜欢我的。”
有桃色花絮!时岚听得入了迷,仰起头来看着程俭。
他瘦削清雅的五官,在茫茫夜色中立体得如俊美的雕像。
他本是英俊的呢,在大学里说不定是个情种子。时岚暗暗揣度。
程俭却停住,把她撑起来看他的脸又按下去,她只能乖乖地埋在他的胸前。
像一个正在晒太阳的老爷爷抱着自己心爱的猫咪絮絮讲着过去,时岚觉得身上暖了些。
“喜欢我的那个来了,带了一兜苹果,里面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萍水相逢,愿你平安,时时祈祷不停歇。”程俭继续讲到。
“校花呢?”时俭听得来了兴趣。
“她呢,其实谁也没想到她会来,结果她空手来了,进门就把前面女生带来的苹果洗了,顺便把里面的字条扔了,然后把苹果塞到我嘴里,骂了我一句:程俭你可真够笨的,以后我允许你受伤的时候你才能受伤。”
“这个校花,好强势。”时岚说。
“嗯。”程俭说。
“你们好了?”时岚问。
“她是卓卓的妈妈。”程俭答。
那该是怎样一个骄傲地,优秀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令人不能拒绝的女人呢?时岚想起照片上的思慕。
“同学们都说我因祸得福,后来我们快毕业的时候,却差点分手。”程俭继续说。
“为什么?”时岚好奇地问。
“因为那个喜欢我的女生去找思慕投诉,当初来看我,送苹果,写纸条,都是我指使的,买苹果的钱还是我出的。”程俭平静地讲着往事。
“啊?!”时岚被惊到。那个沉稳,冷静,事事淡然的程俭,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你是怎么说动那个喜欢你的女生的,又是怎么惹恼她被投诉了?”时岚顾不上寒冷,好奇心已经爆棚。
“我答应送她一张签名的照片,她也知道我们俩不可能,倒愿意成人之美。 ”程俭说。
“如果是我,我才不干呢,不喜欢我拉倒,我凭什么帮你。”时岚说。
“所以呢,女人心,海底针,她反射弧慢了不止一拍,过了一年多才反应过来,跑去找思慕投诉。”程俭讲得生动,时岚听得有趣,又隐隐有种幸灾乐祸地感觉,在听到他跟思慕吵架的时候。
程俭见时岚彻底不困了,问:“听到这里是不是特想说一句‘活该’?”
“嗯。”时岚如实以言。
程俭被她的坦白惹笑了。
“思慕最恨别人骗她,所以那次好不容易才哄好她,不然就没有卓卓了。”程俭耸耸肩,
“如果是我,我不会生气,但我会去找那个女人算帐。”时岚说。
“呃?你去找她做什么?”程俭诧异。
“把你的照片要回来。”时岚答。
程俭沉默,心跳了一下。
时岚缩在他的怀里,仿佛感知到他的心跳,紧紧地往里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