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退》西园瑞草

5、5

　　信守承诺地，新学期的第一场球赛虽因课程排布过密，拖到春暖花开之际才迟迟来临，但胡梅尔斯仍未忘记自己此前的言语，自动自发地站到了球场另一侧，苏博蒂奇的左方。
　　他们此前当过一次搭档，在初次见面的那天，此时尚有些残余默契，配合良好。在开场的数次成功防守后，胡梅尔斯又冲去前场，试图制造进球机会，但未果，只得默默退回，很显懊丧。
　　看他嘴角下垂，不似平日神采飞扬，趁着边线球尚未被扔进场内，苏博蒂奇小跑几步，来到他身边，在他耳侧轻道：“没关系的，进球不是你的任务。”
　　但这样的安慰似乎适得其反，并未见效。胡梅尔斯当即出声反驳：“进球是所有人的任务。”
　　说罢，他又奔至中圈附近，接到了队友的传球，带球向前。
　　苏博蒂奇无奈地笑了笑，跑至因他投身进攻而留下的空缺处。
　　刚刚扔完边线球的边后卫施梅尔策路过他身边，道：“不用管他，他喜欢这样。”
　　苏博蒂奇耸肩：“那好吧。”
　　他隔着小半块球场望着胡梅尔斯的背影，见对方已带球跑至中场，右手比出数字，向前方队友们示意自己欲采取的战术，既而便朝着预设方向出球，然后向前冲刺，到达下一处接球点，等待皮球被传来。
　　但他忘记了一点——
　　这是他第二次同这群队友搭档，此前的战术体系均无法奏效，甚至在他做出手势的那一刻，其战术意图就已暴露在了前队友们的眼中，自然遭受针对性防守。
　　跑位已被预先封堵，球也未如他所料地被传至脚下，而是被对手断下，开始快速反击。
　　胡梅尔斯加速回防，然他转身速度本就不快，此时自中圈附近回撤，着实赶不及球速，更无法追上已快速跑向空档处的对面前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接球，发动进攻，在己方缺少一名中后卫的情形下。
　　然后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在本方后场，苏博蒂奇迅速完成预判，卡住对方前锋身位，在对方意欲过人之时，一脚抢断拦下了球，随即立刻将它踢至中场。
　　胡梅尔斯接球，迅速带球向前，自忖自己似乎也无法完成得更加出色了。
　　而在他身后，苏博蒂奇吁了口气，庆幸这次自己运气还算不错，这脚球完成得是计划外的完美。
　　接触途径毕竟有限，球场上的交手或合作正是为数不多的可以给胡梅尔斯留下深刻印象的机会。苏博蒂奇起初本不欲将爱好与任务掺杂，但和胡梅尔斯的交集最开始便源于一场球赛，往后的接触也均不曾过分扩散，只局限于特定场景之中，现在更是计划之外地当上了队友。苏博蒂奇每每利用，总觉丧失纯粹，但却别无他法，无路可退，纵然心下不愿，也只得继续如此为之，尽力通过每一个动作吸引着胡梅尔斯的注意。
　　据实而论，胡梅尔斯的球技在这帮德意志军校生中当属佼佼。但苏博蒂奇心下深知，这从来就非评判标准之一，他不应在对方的个人特质上过分留意，更不应因此而产生不必要的兴趣。
　　虽然他控制不住地想着，倘若自己不是塞尔维亚人、美国公民，那么他们能做朋友也说不定。
　　但假使事实当真如此，那么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相识的可能性。
　　此前的冬假时间，苏博蒂奇未回美国，就地过了不属本教的圣诞日，并秘密面见上级派来的联络人，汇报了自己任务的缓慢进展。“接近并利用马茨·胡梅尔斯”的前半句既已完成，往后的工作重心自然明确，无需过多指示。
　　毕竟，他这条暗线的布置安排本就源于未雨绸缪的考量，未有时间期限，不必大动干戈，唯一恒定的只是眼前的被定义为可利用对象的任务目标，对足球充满热爱的德国青年，马茨·胡梅尔斯。
　　苏博蒂奇望着胡梅尔斯那直直压入对方禁区的背影，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在真真假假的共同爱好作用下，苏博蒂奇终于日渐与胡梅尔斯熟悉了起来。他们班级不同，宿舍区也有距离，见面机会原本有限，但胡梅尔斯似乎很愿意同自己的新搭档培养些球场之外的默契，有时便会在课余时分约上苏博蒂奇随意聊聊走走，他既主动邀约，苏博蒂奇自然从不拒绝。而他们之间的话题涉及面也慢慢拓展，某日竟聊起了未来打算。
　　问题发起者自然是胡梅尔斯。“下半年的见习，你想去哪里？”他问苏博蒂奇。
　　他们正行走在校内湖畔的木制步道上，春日阳光伴着习习微风，在湖面上掠起一道道微动波光，天气正好，连带着苏博蒂奇都略微放下了长久盘桓于身的紧张与戒备，难得地轻松起来。听胡梅尔斯如此之问，他便笑着回答：“学校会分配的。”
　　而胡梅尔斯追问道：“学校归学校，你有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呢？”
　　“我转学来这里之前倒是参加过半年的训练，是在……”苏博蒂奇回想了下上级为自己所做的档案，报出了那个不算遥远的、却与他实际无关的地名，然后又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或许我会选熟悉的地方。”
　　胡梅尔斯似乎犹豫了片刻，未曾即刻搭话。而在二人又并肩向前走了数步后，他忽然开口：“我已经定了本地的，你……要不要一起？”
　　他此言一出，苏博蒂奇立时惊了，但面上却仍旧装得不动声色，只转过头看向他。
　　而胡梅尔斯也正看着他，眼中闪着急切光芒。大约是因苏博蒂奇并未第一时间答允，他又忙不迭地解释道：“你看，我们也算熟悉了，也不用换地方，你熟的其他人，Kevin他们也都会去那里……”
　　看着他不常见的、略显慌乱的神态，苏博蒂奇忽然意识到，胡梅尔斯对自己，似乎早已超出了搭档之间应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