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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裂琴 ...


  •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思齐斋内,林学士低沈的声音阻止不了陈灵安的走神。

      陈灵安执著书本,隐晦地看了二皇子一眼。

      以为二皇子真会把朱简珏要过去,凭二皇子的受宠程度,皇帝肯定会二话不说地换人。他宁愿这只是二皇一时兴起的玩笑,他想放下心的时候,又不得不因为二皇子的一个眼神心跳加速,在帮三皇子准备洗尘宴的同时,也战战兢兢了好几天。然二皇子那边毫无动静,苏子谦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暗下双眸,或者,二皇子的目的本就是如此:他根本不会放开苏子谦这麽大个肉包子,只是让自己惶惶不安的同时,也让三皇子对朱简珏有戒心。於是陈灵安一锤定音,在对方意味不明时,韬光养晦静观其变是最合适的。

      定下心来,於是他含情脉脉地看向朱简珏,这一看,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只见朱简珏竖著书本一动不动,歪著脑袋看似听课听得沈醉,只是那睁著的眼睛实在假得可以!

      “…孟子说的这段话,指‘存心’可以从人和人之间开始,如果有人对自己蛮横无理,首先要做的不是埋怨他人,更不是以牙还牙,而将此事看成是自我完善的契机……”林学士摇头晃脑,往他们这边缓缓走来。

      “小猪…小猪…”陈灵安急了,在书本後面做各种手势和嘴型,企图唤醒朱某人。可朱简珏和他完全没有心意相通,甚至变本加厉,唇角滴落下了不明液体。林学士走至朱简珏身旁时果然停住了,手上的戒尺蠢蠢欲动,陈灵安痛心地以手掩面,又不得不透过两指之间的缝隙偷看。

      温润沈稳有条有理的讲课声突然止住,书房安静下来,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鼾声。众人不解,二皇子一党齐齐回头看去,玩味地眯眼。

      “咳咳…”林学士假装咳嗽。

      朱某人不为所动,鼾声渐大。

      “咳咳咳!”林学士咳得更用力,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轻易惹了这些官家子弟。

      朱简珏总算不负众望地动了动,在几双眼睛注视下,抬手揉了揉了眼睛…歪头继续睡…那双纸糊的假眼睛就这麽贴在鼻梁上了!

      “噗!”不知是谁笑了出来。陈灵安汗颜,看著林学士脸上的肌肉发怒似的抖动起来,忙伸手过去想推醒他,才伸过去就落入了一张口中,朱某人“吧唧”一声的咬下。

      “哈哈哈!”二皇子终於忍不住地笑起来。

      二皇子一党只顾捧腹大笑,没打算上前帮忙;三皇子更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完全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时,林学士已经一个戒尺狠敲下去:“真是胡闹!”睡著的某人吃痛一呼,陈灵安赶忙把手拔了出来,哭笑不得地看著手上黏腻的液体。

      朱简珏“砸吧”了嘴嘟囔著什麽“猪手不好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发觉众人都盯著他瞧,他不明所以:“你们盯著我干什麽?”不过偷睡了一小会,他们的脸色怎麽都诡异诡异的?

      “别闹了,快点和学士道歉。”陈灵安又好气又好笑。

      二皇子瞟到陈灵安白净的手腕上、几个齿痕处已隐隐冒红,不由嗤笑道:“连人肉都不放过,朱简珏,你属猪的吧?”

      “你怎麽知道?”朱简珏瞪圆了眼睛;三皇子听了,真有些些哭笑不得。

      “学士大人,”陈灵安一把拉过还想说什麽的朱简珏,强迫其向学士低头,“朱侍读一时迷糊,给学士大人添麻烦了。”

      林学士摆摆手算是放过朱某人,闹成这样,他也无心继续,警告地瞪了朱简珏一眼,便提前散了学。朱简珏摸摸头看这个看那个,神情不明所以。陈灵安待二皇子和俩侍读走了,才刮刮他的鼻子:“小猪,以後别睡觉了,该听的还是要听,不然到了皇上每月例行考问的日子,你又要挨板子了。”

      三皇子走过来,看著朱简珏微笑道:“灵安说的是,君子学不可以已。就算考上了武状元,简珏你也不可以不习文。日後再睡觉的话,我就不让御厨给你做点心了,知道吗?”见著少年哀嚎,三皇子玩味地勾起唇角,“我打算让你去做一件事,今夜的洗尘宴,名震京城的琴师柳云韶会在宴末一展风华。但他有条件,弹奏的琴必须是苏子谦手上的古琴‘雕桐’,你借得来麽?”

      朱简珏鼓起胸膛说:“殿下,包在我身上!”

      看著朱简珏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陈灵安若有所思:“柳云韶…云韶…莫不是黄帝《云门》乐和虞舜《大韶》乐的并称?以如此雅乐来作名字的人,会没有自己的琴麽?”

      三皇子美眸微闪,轻轻叹息:“无论他是借不借得到,这都无关紧要…对你,我在意结果,对他,我在意过程。陈灵安,你互他太过,该是放手的时候了。”说罢转身离去,陈灵安哑口无言地留在原地。

      在住的院子里找不著苏子谦,问伺候的侍人才知道他去了湖边抚琴。绕过大片竹林,看见一片开阔的水域,琴音隐隐传来。

      朱简珏眨眨眼睛,循声走到湖边,见著那紫衣少年风姿飘逸面若美玉,唇如丹朱荫眉如柳,只是美眸中寒星点点。他双手舞动於琴弦之上,琴音借著风势,带著起伏绵延的水声,又同身後竹林细叶摩挲声相和,悦耳之外,还有非同寻常的气势。

      刺耳的一音猛然响起,琴声嘎然而止。苏子谦微微抬首,秀眉微挑:“朱侍读觉得此曲如何?”

      朱简珏歪歪头:“你好像很生气?”

      苏子谦一怔,心中生出几许莫名的感情,一反先前见著朱简珏的冷漠模样,美眸弯弯有些调皮:“你知道?那我再弹一曲,你听听。”双手再次在琴弦上舞动。再听下去,朱简珏只觉自己随著飘飘荡荡的湖水浮动著,悠悠荡荡地晒著日光,入鼻便是青草和湖水的味道,惬意非凡。

      脚一勾,一根树枝飞起,接过树枝作剑武了起来,随著琴音,周围的一切都好似变成了幻影。眼前的竹林和苏子谦不见了,只有明月当空,淡淡柔光如水般倾泻下来,如在湖面上洒上了一层银粉,波光粼粼,风过,随著波涛的翻涌,银光溅起,破碎了,一派凄然……

      琴音止,朱简珏愣愣地看著手上的树枝,对上苏子谦情绪翻涌的双眸。

      苏子谦止住心潮:“雕桐在死前,总算找到一个懂它的人…你虽好武,却是懂它的愤怒,它的哀伤…”

      “雕桐是这把琴吧?”朱简珏拿著树枝走过去,对苏子谦并不如封恺诚那般反感,“它为什麽要死?”

      苏子谦抚摸著古琴:“今夜它被柳云韶抚过後,就是洗不净的污点,它已有懂它的人,算是无憾了,如此…我便送它一程吧。”说著手指作掌打向琴背,古琴应声而裂!

      朱简珏目瞪口呆,不理解道:“就因为柳云韶?不过是借用你的琴一晚而已…他也不是那种以色事人的小倌,只是个琴师啊…”

      “我收回你懂雕桐的那句话。”苏子谦神色渐冷,“除了宫廷王府,还有什麽地方用得上琴师?把自己装扮得像不入凡尘的仙子,再是名动京城千金难求一曲,他就不是个倌儿了吗?与其让雕桐被那不洁的手指触碰,我宁愿让它死得清清白白!”说著收拾好了碎裂的琴声,扭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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