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折》沙底

26、第 26 章

　　“玛门，我突然想起了件事。”
　　玛门睁开眼睛询问的看了看突然清醒的杜凌墨。
　　“给我龟甲的那个老头我们都见过……”杜凌墨抬起已经拆掉绷带的右手。“那天在急诊室的那个老头，如果那个龟甲不是普通的乌龟壳而已，恐怕我们刚开始就在这些人布好的局中了。“
　　玛门犹豫了片刻。
　　“我没发现那个人和人类有什么不同……要么是的确只是普通的人普通的东西，要么就是他比我那时候强大的多。”
　　杜凌墨眨了眨眼，翻身换了个姿势背对玛门。
　　“没办法觉得普通，至少我没见过方形的龟甲和九条尾巴的猫。……后天周末，去看看吧。”

　　杜凌墨猛然觉得，在玛门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自己对他的态度突然转暖很多。
　　也许正因为玛门完全脱离于自己所拥有的世界，反而可以不必防备的任其靠近，一点点，一丝一毫的渗透进自己的生命。
　　人是群居动物，从本性上期待着与人靠近，哪怕杜凌墨从心底厌恶玛门扭转了自己的生活轨迹。

　　第二天上班又见唐渊，却几次都见到他紧抿着嘴唇目不斜视的路过助理办公室，侧脸上绷起一抹刚毅的铁灰，倒是有了初次见面的那种强大气场。杜凌墨心怀三分好奇，但表面上倒是依旧无所事事，自决心淡出公司的事情开始，也就没什么事情能让自己放在心上了。另一方面说，唐渊的脸色越难看，杜凌墨反而越是开心。
　　什么事情让人最开心，当然是对头倒霉。
　　杜凌墨在唐渊第n次路过的时候忍不住嗤笑出声，惹的唐渊一肚子邪火像恶鬼扑食一样直冲杜凌墨而去。
　　“笑？你就这么开心？“
　　杜凌墨不痛不痒的抬眼看了看唐渊杀气四溢的眉眼，语气倒是无辜又温软的开口。
　　“你不开心，所有人都要哭丧着一张脸才行么？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在看着你呢，你这副模样，就算本来没事公司也得乱一阵子了。”
　　唐渊怔忪，散了周身紧绷的气场叹了口气。
　　“……说的对，”唐渊神色复杂的仔细看了看杜凌墨的眉眼，“这个助理办公室恐怕对你来说实在是逼仄的紧，给你汪大洋才能施展拳脚。除了我和我上面那几个老头的位置，你想坐在哪里都由你挑选怎么样？”
　　“每天泡泡咖啡发发呆就可以拿钱的地儿可就这么一块，我怎么舍得挪窝？”
　　“……”
　　唐渊似乎又想到了这个闲杂人员坐在这里的理由，心里不那么尊重的把几个疑神疑鬼的老头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得美，你要是有副c罩杯我可以考虑让你只泡咖啡拿工资。起来干活！“唐渊随手指了指外面的员工厅“今天他们不下班，你也别想下班，而且公司不负责晚餐！”
　　杜凌墨抬头看了看对面落地窗后的人仰马翻，太阳穴一阵刺痛。
　　“你总得告诉我他们在忙什么。”
　　“自己抓个看着顺眼的问，别烦我。”
　　唐渊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转身甩上办公室的门不见了踪影。

　　真没人性。
　　杜凌墨默默吐槽。
　　要是玛门在就好了，把唐渊一个响指弹到阿尔巴尼亚去度假，多美好。

　　“hi美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杜凌墨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像是遭受过台风洗劫的小丫头，伸出手指用关节敲了敲桌面。
　　“啊？啊…啊！”
　　“……”
　　小丫头头发凌乱，一脸惊慌的盯着杜凌墨发出不明音节，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在说什么。
　　“杜助！啊不用了其实我真的可以完成的没关系不用担心我能应付一切都准备就绪保证在下班之前完成任务！”
　　杜凌墨有些尴尬的在心里帮听到的整串音符分了下标点符号，才缓缓开口“……是唐总对我的命令，你不会为难我吧？”
　　“啊。噢…好。”
　　杜凌墨瞟了瞟挂在小丫头胸前的工作牌，王宇男——只是个普通职员。
　　王宇男手忙脚乱的在桌面上的文件堆里翻来翻去，终于抽出一份文件交给杜凌墨，
　　“这个是一位个体申投客户的小额申请，资料全都在里面……”
　　“so？”
　　“呃……需要你帮我看看可受理的可能性，抱歉，让你一上手就做初步审核的事情……”王宇男为难的用手扫了下桌面上堆积成尺的文件夹“如果有任何疑问可以先标记下来下班问我。”
　　杜凌墨突然意识到王宇男小姐真的把他当做了实习生并且套入了‘班主任给新生一道比较简单的数学题作为入门测试且学习机会’的桥段。看来自己‘想要帮忙’的心情完全被理解为‘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刻又被塞了一件教育实习生的额外工作’了。杜凌墨心里涌出一股荒谬的无力感。
　　拉过一把椅子抽了只王宇男桌子上的笔坐下开始看文件用了3秒，而看完整份文件做好简化的报告填在文件中只用了30分钟。
　　杜凌墨扬了扬眉角，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回王宇男桌角。
　　“做完了。”
　　“啊？……不仅仅是看一遍，要把……“王宇男伸手拿起那份文件翻开的时候顿时语塞。
　　里面从申请人的背景环境分析到申请理由的合理化分析方方面面都有简洁入木的分析，甚至在最后已经填筑了大体的投资方式和利益评估。
　　一般来说，一个普通人做一份这种东西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
　　评估人后的签名单字‘杜’飞扬而俊秀。
　　”你简直是做投资的天才，天呐！“王宇男的眼中闪出精光。
　　杜凌墨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
　　天才？
　　六年了，在老杜的阴影下像疯蔓般努力生长，亲手做过的没有千份也有八百，更别提仅是参与的各种评估策划审核和那些没日没夜的研究能找到的一切成功投资案例的日子，过眼的成千上万也不夸张了，哪里还看得上这一份小小的个人申请。
　　”为了周末的美好时光，王姐……我觉得我们通力合作解决掉你面前这些麻烦的时候到了。“杜凌墨调笑了一句，抬手整理王宇男的‘烂摊子’”呐，需要做什么？“
　　王宇男尴尬的笑了笑，低头开始嘱咐自己要做的事情并且分给所谓的‘杜助’。

　　直到腰腿酸痛的杜凌墨揉了揉眉心，把最后一份文档贴条装订。王宇男大呼一声终于结束了，也把手里最后一份东西扔在一边。
　　周围零零落落也有人发出如释负重的呻吟声，抬头看外面的时候，透亮的玻璃窗上只留下内室刺目的白光和凌乱的人影——原来外面已经全黑了。
　　”今天真是帮大忙了，谢谢你。“王宇男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扯起一个疲倦的笑容。
　　”如果你没那么好心的话会轻松很多，“杜凌墨站起来揉了揉僵硬的后颈“下次别人的事情让它们自己去做。”
　　“啊！你怎么知道？”
　　“有一大半的签字都没有你的名字或者是空的，明显是本属于别人的工作。”
　　“你你你明明只是个新人居然这么说前辈……我内伤了！“
　　王宇男痛苦状捂住胸口。
　　“……周末快乐，那么，我下班了。“
　　杜凌墨平淡的忽略王宇男的玩笑话，单手把自己的椅子扯回原本的位置，转身离开。

　　‘不知道今天突然加班这么晚玛门会不会无聊。’
　　杜凌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下班后散发着荒芜气息的楼层，这才是自己的生活，如此真实，如此疲惫，如此纠缠不清，而接下来的时间段将完全被玛门占领，他也变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接口狰狞，却明明白白的告诉杜凌墨白天和黑夜血肉相连。
　　血肉相连。
　　杜凌墨默默的回想这四个字，身体里已经有了玛门的血，格外嘲讽的‘血肉相连’——如果某一天玛门离开了自己的生活，自己却怀着他的血液，过着被他搅的暗流汹涌的生活，面对他所带来的危险与无奈。可对于玛门来说，他已经恢复了足以在这片土地上自保的能力，可以独自解开剩下的封印拼合身体回到地狱，没了自己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已经可以离开了。
　　杜凌墨听到平衡崩塌的声音，被阴影覆盖的窒息感又重新缠住他的心脏。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挣扎着不甘。

　　可是……为什么不甘心？
　　杜凌墨面无表情的站在街角，玛门上一次离开时涌现的烦躁重新充斥胸腔。明明一直以来都万分抵触玛门点点滴滴的入侵自己的生活，明明从来都认定他对自己来说都是束缚与阻碍。
　　那么又为什么烦躁不安？
　　……是因为他给自己带来了太多莫名其妙超越常理的事情，却可以在他的生活轨迹上留下无法弥补的裂痕之后却可以抽身离去吗？
　　杜凌墨皱皱眉，用力攥紧自己的领口喘了口冰冷的空气。
　　也许理由可以简单的依旧是‘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玛门在身边晃来晃去’，也可以复杂到‘对自己来说玛门已经是不同于路人甲乙丙的特殊存在，而自己对玛门来说也许只是被提起的时候只会觉得仅仅是个认识的人类’
　　“见鬼，我疯了才会莫名其妙想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