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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睡在你眼睛的沙漠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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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仲楠的不辞而别让简宁夕憋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明明知道两个人已经是完全没有可能在一起,却好像总是有一股幻想,就像少女时代所有的妙龄女子一样,对男人充满了好奇感。
今天下午的太阳有些刺眼,尽管是11月的阳光,应该温暖。
她的手上,有一张白色的名片。那是倪薇中午吃饭时候塞给她的,也就是谈惠口中的那个心里诊疗师的英文名字、地址和电话。
沙发旁边是被拆开了EMS,一张CD露出半个角,依稀看几个字:和平之月。
“和平之月”是亚洲最大的Newage和World muzic音乐公司,不过却在日本。包括简宁夕一直欣赏的几个新民乐演奏者,也在“和平之月”的旗下。这“和平之月”,便来自简仲楠提前给她寄过来的礼物。
其中一张是姜小青的《悠》,正在CD机器上淌出悠扬的古筝曲调来。
简仲楠在留给她的信上说了一句话:忘了过去,回到现在。
忘了过去,回到现在。该怎么忘?怎么回?心神伤透全因一时之气,却铸下她怎么也不能忘记的错误。或许该泪流满面伤痕累累地对那个消散不了的面容说:你赢了,你用死亡做赌注,赢了我的一生!
可惜,简仲楠说出简宁夕一直知道,却仿佛没有机会说出来的一句话:夕,不值得。
简仲楠的不辞而别,自然抽醒了简宁夕的掩耳盗铃。那晚的不堪,已经被他察去,唯一一个可展现完美纯真形象的人,以“不辞而别”狠狠抽醒了她。
于是简宁夕站起身,对这阳光伸展四肢,笑容在玻璃窗上反衬过来:不值得,耗尽一生怎么值得?于是捡起沙发上揉皱的名片,拨打了一个号码:“你好,我姓简,朋友介绍我过来找MIKE。”
电话里面的女生温柔:“您好,简小姐。我帮您跟麦先生约到三点半,如何?”
简宁夕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点了点头:“可以。”
放下电话的时候,简宁夕在想,下个决定,原来也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情。但不知道这么做,会给人生带来改变多少?还有没有机会,让以后来临一种新生活?
城市的阴雨很快过去,所以人们都从阴翳下走了出来,走到难得的太阳底下团聚。所以街道上也变得热闹起来,时不时传来几声高亢的笑。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热闹,才有简宁夕脸上的柔和。尽管她并不喜欢这条城市中,最喧嚣的街道。
但偏偏麦田的诊疗所要走过这条街。
简宁夕不想开车,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开车往往容易出事,她不想有人借机说:看吧,她想自杀就罢了,还要危害社会。
转过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再走一片梧桐树,就到了一栋写字楼。就在简宁夕走到街角末尾的时候,有个旖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简小姐——”
她回过头,看见了一个不高挑但也不矮的女人,不是美得不可方物却是美得恬淡的徐曼鹃。这个女人展开弯弯的嘴角,走过来:“简小姐,真巧。”
简宁夕淡淡对她绽放一个笑容:“巧。”
“对了,有空坐一会儿吗?”徐曼鹃白色开衫下的宝蓝色连衣裙随风轻轻展,黑色的皮靴与宽腰带相得益彰,看起来让人觉得不张扬,却舒服。徐曼鹃说话的时候轻轻的,像有风从湖面掠过,只是起了点点涟漪,不张扬,也舒服。
简宁夕听到了话语之中的其他意图。
她抬起手看了看时间,点头。
果不其然,徐曼鹃在“碎蝶”咖啡吧对她说:“我把那些东西都给IAN了。”
简宁夕看了看窗外行走的人群,再看了看说话的人,徐曼鹃的心上事上了眉间自然让她看见。于是她努力轻松,轻松自己也轻松面前的人:“给了就好,上次他给了我电话,要开始准备办理手续。”
“呃?”徐曼鹃抬起额头,星光闪烁进双眼。
简宁夕又点了点头,顺便也揉了揉后颈的酸痛,缓缓道:“徐小姐跟了伊先生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份难得情意,连我这个,旁人都说不出话。我,祝福你们。”
冰摩卡的水吸得太急,呛住了喉咙。但简宁夕却在徐曼鹃面前压抑住了,狠狠吞了下去,继续更明媚的笑容转移她的诧异:“对了,上次忘记给你说,我很快会离开这个城市,所以,你不必对我有所介怀。”
“简小姐?”徐曼鹃有些担忧自己的神色,是否太过露骨。
简宁夕放下冰摩卡,说:“呵呵,不用解释。你我都是女人嘛,虽然我从头到尾跟伊先生没有什么,但毕竟有一纸婚书在那儿,换作我是你,也会有点不舒服。况且,我父亲的坟墓要整修,我想顺便回去看看。”
徐曼鹃温柔的试探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回来。”简宁夕的笑容轻松无比,就像从来都是婚约中的旁人。她这么做,无非是不想徐曼鹃产生其他想法,她已经见过一个女人的嫉妒成恨,远比男人的绝情还来得阴险。所以简宁夕摆足了一副轻松无比,渐渐也让徐曼鹃的双眼闪烁进更多星光。
这星光,简宁夕想:我可曾有过?
她想起了什么,抬手看了看表,对面前说:“徐小姐,我约了一个朋友。刚才那番话,希望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就当,你我之间的,秘密。”
徐曼鹃站起来目送她,笑容溢出嘴角。
疾步走到“麦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三点三十五。让简宁夕哭笑不得是,那位倪薇和谈惠口中的心理诊疗师正将笔记本电脑放进包里,见秘书领了她进来,问:“简小姐,我们去外面坐坐如何?我正好要去办点事情。”
等到麦田开车和她一起到了南门的一幢小户型建筑,他才说:“不好意思,秘书帮我把地点安排错误。我的那个身份不适合跟你聊天,这里才是‘麦田心理诊疗所’。”说着,他用手指指楼上。
简宁夕才知道,这个麦田原来有两个办公地点。一个在市区繁华处,接些小型的地产空间设计单子。而另一个在他偶尔休憩的地方,就是这位于城南的静谧处。不过她才想起根本不是麦田的秘书安排错误,而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倪薇递给她的名片,写得就是“麦田工作室”,因为没仔细看,所以她才直接走到了那儿去。
她笑麦田年轻有为,事业遍布城市各处。
麦田帮她倒了一杯绿茶,听到她的笑回头说,我爱钱。
爱钱?简宁夕接过茶杯笑,听说心理诊疗师的收入可不低,比如现在我跟你谈话,是否已经记入收费范围?
麦田摇了摇头,等我进入状态,才正是开始。
进入状态?简宁夕头一次听说心理诊疗师也要进入状态。
麦田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一会儿给自己拿了杯矿泉水,一会儿走过去把音响打开,一会儿又把空调调到合适温度……等到好像没什么可做的时候,才回头:“你是倪薇的朋友?”
“哦,你怎么知道?”简宁夕不记得自己自报过家门。
麦田说你来之前,倪薇打过电话,把你的样子大致描述了下。
音乐声音想起,简宁夕一听便知道,那是姜小青的《悠》。麦田坐进沙发的时候看到她的表情,看了看音响回头问:“知道姜小青的这张专辑?”
简宁夕点了点头:“朋友送了张,很喜欢。”
麦田的烟圈升起,一圈一圈吐了一阵后,笑:“我称之为‘靡靡之音’,再好心情的人听了也会‘困顿’。”
“呵呵,智者见智吧。我觉得听了心里很舒服,很安静。”简宁夕将耳边的发丝挽到耳后,等到一道目光忽然射过来时,她的手不自觉的摸了下鼻子。
“我觉得叫你简小姐,似乎生疏了点,给个名字吧。”麦田的态度出乎简宁夕对心理诊疗师的一贯感觉,倒像是坐在酒吧里面,忽然走过来一个帅哥,给你抛了一个媚眼后说:小姐,我对你有兴趣,给个电话吧。当然,这个心思很快被笑容散去,她笑:“名字不过代号,你可以随便称呼我。”
麦田笑了笑,说:“我今天忽然想起以前一个朋友,就叫你她的名字,心平,如何?”
简宁夕忽然有一种在诊疗别人的感觉,点头笑说任你。
烟雾越来越浓,虽然窗户一直打开。
麦田不知道正在实施哪一种疗法,他先开场说了自己。他说心平是大学同学,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儿。尤其是她的笑容,总是让人感觉很舒服。两个人因为一场聚会认识,后来便经常出没在学校的荷花池,学着古人的花前月下。麦田很大言不惭的说郎有才,女有貌,自然羡煞了学校的其他同仁。
最后的烟灰掉落在烟灰缸里面。
麦田说,不知道是哪一天,反正还没毕业的时候吧,心平忽然消失了。
“你有没有试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前一秒还对你笑,对你说话,后一秒就没了踪影,似乎前一秒之前的所有都成了虚幻,虚幻得让你痛到不能自持,只好一根一根的抽验,抽到嗓子发炎,说出不话。”
麦田又点燃了一支烟,忽然投过来一个眼神。
简宁夕忽然觉得,心陡然落了一下。因为那个眼神,仿佛在镜子里面,从自己眼睛中看到。
“呵呵!”麦田沧桑的笑:“到现在我都想过,只不过频率低了点。我在想,是否有机会在大街上,或许某一天吧,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个回眸,却原来,曾经的不会是虚幻。不过,这些好像真的成了虚幻,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什么也没看见,倒是其他花儿,看见了一大堆。”
简宁夕看着他的笑容,自己也笑了笑。
“或许,还有机会再次相见。”她开口对面前的人说:“忽然消失,代表没有确定的消息,想她,没有失去再见面的机会点。”凭空消失比就在眼前消失的好,哪怕一个可能性极其微小的再见面,也比三年前简怡然确确实实死在她面前的好。
“心平。”麦田看着她,说:“这个名字很久没拿出来念,现在叫起来,忽然觉得不习惯了。”
简宁夕看着他的眼睛,差一点就沉了进去。
可她也同时想起,他毕竟是心理诊疗师。作为一个专业人士,已然从谈惠和倪薇那里搜集过关于她的消息。而且倪薇那种性格,也一定帮忙给出了“打动”她心的方法。
麦田的眼神闪了一下,音乐也正好放到了“寒空”。
“人消失了,可我还在这里等着她回来,虽然有个声音对我说,死了心吧,她不会再出现,但我好像不死心,还守在这里。”麦田熄灭了未完的烟卷,说:“人就是这样,我们不过凡人。我一直觉得,能悲的时候就悲,能笑的时候就笑,就像饿了,要吃饭,累了要睡觉一样。”
简宁夕不说话。
麦田继续说:“今天其实心情不好。因为走到街上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长头发女孩儿,恍惚之下很像她。尽管她的样子,已经变得模糊。但我还是想起了她,所以今天抽了很多烟。”他指指烟灰缸的厌倦,疲惫的笑:“我被医生告诫过,要少抽烟。但管他的,烦躁的时候想抽,就想抽!”
这个心理诊疗师,让简宁夕说不出话,却感觉很轻松。
“其实,无论那个喊我少抽烟的医生,也有心病,经常跑来找我喝酒,两个人喝得昏天黑地。而我,这个诊疗师也有心病,经常要去别人那儿诊疗自己。知道我为什么两边跑?”
简宁夕摇头。
麦田说:“听CD的曲子,会跟着音乐一起难受,听别人的故事,心情也随着别人一起低落。我们这些人,不见得有多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只不过,比别人善于调解而已。所以我拼命给自己另外的事情,让工作,让繁忙塞满我的脑袋,让我不去想面对每个人时,心里所产生不自觉的情绪。”
麦田忽然站起身体,走到CD机旁边,对简宁夕说:“换首音乐吧?”
简宁夕笑了一声:“你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心里诊疗师。”
“呵呵,我们也是人,不是神。更不是时时刻刻带着针孔眼镜,想把你看穿的人。”麦田摁了Play,回头朝简宁夕一笑,笑得裂开雪白牙齿。
简宁夕将所有身体靠在沙发上,选择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听见唱机里“与非门”的歌声缓缓响起:
我睡在你眼睛的沙漠里
想用我所有温存了解你
我潜入你眼睛的深海里
探索那令人好奇的谜底
总要时刻去防备
害怕会变成那缩成一团的刺猬
一不小心就伤悲
害怕会变成那四处躲藏的海龟
其实心有灵犀只是一场误会
别分错与对
谁在寂寞之后不需要安慰
不管谁爱谁
音乐还在继续,但简宁夕已经温和的闭起双眼,耳旁静静流淌麦田的言语:“我不赞成什么催眠,也不赞成什么敞开心扉把以前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人的大脑有自我缓解的机能,为什么要转求其他?就像我们经常听说的,不要动不动就吃药,毕竟是药三分毒,对自己总没好处。”
简宁夕闭着眼睛接过话头:“我想睡觉,忽然发现,在你这儿我很困。”
“睡就睡吧,不过先说声,睡觉我也是要收费的。”麦田的声音很严肃,严肃的有些过分。
她不得不笑出声音,可是,竟然,很快就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