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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爱的路上谁在纵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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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夕拖着冷得发颤的身体一步步走进大楼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简小姐!”
回头看见了面孔熟悉的保安,正递给她一个EMS信封,说这是你的快件,接着递过一支笔。简宁夕安静的拿过笔留下名字,不时看见保安的眼神有些奇怪的投递过来。签完字后,果然听见他说简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苍白?
她抓起快件,摇了摇头,给了保安一个单薄的背影。也正因为此,她的爬楼暖身计划告以失败,只好走进电梯,看着镜面中的自己,果然是湿发散乱垂落,一脸白色,甚至于嘴唇,都冻得发乌。她在心底笑了笑,十一月,果然不是温暖的天气。
发抖的手指从包里拿出钥匙,猫着身子塞进锁孔,像酒醉的人一样,找不到了回家的气氛。有人已经站在了背后,缓缓伸出了两只手环保住了她。霎时间,钥匙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怪异的响动。
“夕!”
一种感情被酒搅拌了,灌入她的耳朵。
敏感的字眼,敏感的声音让她猛然间回头,却被重重的身体压倒在门上,接着看见那双明亮如许的眼睛,灌了水色一样的看着她不放。
心跳!
一声一声上下起博!
一只手从旁伸出,拂住她额前的发丝,腻着说:“为什么?”
那个声音如此熟悉,一如几年前的某一天,有个人牵着她的手,把他逼入角落里面,怒:为什么!
三年以前,也是这个声音痛苦的看着她,离她却远了很多,但依旧问:为什么?
此时现在这个时候,这个人,把头重重靠了过来,呢喃:为什么……
几年以前她没有给答案,而今,她依然找不到答案。
她扶住面前的人,缓下身体去捡起钥匙,也顺道看见隔壁的门忽然之间合上了。没有理会那究竟是窥视还是被响动所震怒的反应,只是拼命扶住简仲楠,吃力的开了门。
开了门,她把简仲楠扶到沙发上,然后走过去轻声掩了门。
一股淡淡的酒气,浓浓的感情弥漫在空间里,带着多年以前的哀伤。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姓简,是她将惯上姓氏的继父的儿子。
她只是记得某个大雨的夜晚,她冲母亲发了火跑出去,一个人爬上货车往亲生父亲的方向赶去的时候,有个人紧紧跟在后面。等到她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那个人也在她身旁,像刚才那样拂着她的发丝说:不要生气,妹妹。自从亲生父亲出了车祸,她就没了亲情的感觉,包括站在她面前的亲生母亲。但这个叫她“妹妹”的人,却给予一股暖流,浅浅缓缓的直入胸间。
有时候,她在想,要是这个人不姓“简”,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谈惠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如意,不过一二。可人们时常看重□□,不在乎一二。比如你,有了这么好的家庭,念书工作无忧,还要什么?
谈惠自小很辛苦,所以时常拿这点来教育她。
但她宁愿不要那些所谓的读书工作无忧,只要她中意的那个人不姓“简”!谈惠嘲笑她:真是谁不喜欢,偏偏喜欢你继父的儿子。要知道你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伦理道德的枷锁会困死你们,一辈子都翻不过身!
她当时只是哀伤的笑:有那么严重?我活我的,与人何干?
在这个国家,你活得不是你!谈惠恶狠狠的泼了一瓢冷水,浇灭了她的念头。当然,真正熄掉她念头的还是自己的母亲,亲生母亲。
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到达爱的禁区。
有一首歌,有这样一句歌词她一生都会记得。但有一个人,只能咫尺相望,一辈子都靠不过去。所以,当年他们各分东西,他万念俱灰去了美国留学,基本没有怎么回来。除了三年前,简怡然跳楼的第二天。但那个时候的简宁夕,满眼只有死亡,容不下其他。
月光如水,缓缓绕过轻薄白纱,撒了一地。
却也冷得出奇。
她伸出手,替沙发上的人脱掉外衣,当手缓缓伸到被雨浸湿的体恤时,她发现双手抖嗦过不停,怎么也止不住。她一把丢掉帕子,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咬住牙齿任凭泪水滑落。好一阵子过去了,才讪笑着抬起面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咧嘴一笑,露出牙齿。再笑,再裂开牙齿,如此这般连续三次。直到,面颊发僵。
走回简仲楠躺着的客厅,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拨起一个熟悉的号码后,说:“我哥哥喝醉了,我抬不动。”
电话里没有其他声音,只有一个男人笑了一声。
笑得三分冷冽,七分嘲意。
放下电话的那一瞬,简宁夕有些发呆。为什么不叫程铮,程铮不会露出这样的笑来。但今日爬山之后,恐怕程铮那个救生圈,她是不敢再靠近的了。因为靠了过去,会伤及一个无辜的人。或者叫谈惠,两个女人再怎么说也能把一个男人抬到卧室,但两个人是女人,谈惠没结婚,同样不方便。还,可以叫倪薇的男朋友……
一大堆理由,却也没挡不住她的鬼使神差。当简宁夕望着那个熟悉的面容,快要陷入沙发里面的时候,门铃响了。她抬眼望望墙上的钟,还没有十五分钟。
开了门后,伊文安走了进来,看了看沙发上一股酒气的人,朝简宁夕回头:“呵呵,你哥哥倒是关心你,放着五星级的酒店不住,深更半夜的跑来这里。”
伊文安的眼神怪怪的,比之简宁夕进楼遇见那个保安的眼神,更奇怪几分。
简宁夕去打来热水,然后把简仲楠交给了伊文安,自己则静静走到卧室的阳台边,蜷起身子缩在藤椅上,看着朦朦胧胧的细雨不止不息。她不时的侧过头去,看客厅亮着的灯光,但又很快转回头将眼神投向远方的寂静。
一个人走过来,“啪啦”一声点燃了一只烟。
烟雾忽然喷到她的脸上,简宁夕措手不及的站起来恰恰踩歪拖鞋栽进一个人的怀里。伊文安烟草的气息蔓延过来,让她咳嗽起来。简宁夕识时机的站了出来,淡淡笑:“哥哥呢?”
“给他暂时擦洗了身上,把他丢卧室去了。”伊文安斜过眼睛,扫了面前的人。
简宁夕“哦”了一声后绕过他身旁要离去,伊文安却伸出一只手挡住,尔后一把将她抵在墙壁上,冷冷笑:“你们兄妹果真情深!”
“谢谢夸奖。”简宁夕没有迎上他的目光,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话,当作讥诮过后的自我聊慰。但伊文安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却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压住她的胳膊,冷意依旧:“我还以为,只有面对我的时候,你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告诉我,简宁夕,你到底踩了几只船,嗯?”
简宁夕的双眼不得不看着这个人,尽管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冷冽。
“伊先生客气了。”
有人想纵火,有人却在灭火,纵火的人自然一腔怒气横生,不得不加重言语:“看你的表情,好像今天爬山爬得不高兴?怎么,简仲楠刚刚回来,程铮就从名册上划去了?”
“伊文安!”简宁夕的双手渐渐收紧。听到熟悉的名字后,伊文安俯下了头静静在简宁夕的耳朵边,说:“我能猜到简怡然死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话!”
简宁夕的双眼颤抖了一下。
但伊文安只是斜起嘴角笑了笑,然后吻住她的脖子,呼气:“知道我今天听到你说很难怀孕,想到什么了吗?”
心被揪起来,揪在半空中看得见。
“我想到了,”伊文安吻住她的唇,又缓缓往脖子下落,没有注意有什么落在他俯下去的头顶上,只是闷声说:“报应!”
简宁夕张开的嘴,吸入了一丝空气。然后猛然从混沌中醒悟过来,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倒伊文安,颤笑:“报应?呵呵,我都没看得这么清楚,真得要谢谢你!”
他的巴掌又甩过来,一下子把她打倒在藤椅上,翻滚下去落在地上。
伊文安冷冷却愤怒靠近她,喷出冷若冰霜的气息:“你想离婚?我,还没有签字!”
“你!”简宁夕握住拳头,飞了过去。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狠狠的握住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所谓的‘赎罪’!因为眼睁睁看着你姐姐跳下楼而不顾?还是勾引你姐姐的男朋友,让她心生死灰?又或者你这么做,根本是报复你母亲?”
一连串逼问搅动心潮乱翻。
他的手伸进她的内衣,狠命压住某个部位,冷嘲:“不过是个贱人,永远比不上简怡然!”
“啪”得一声,简宁夕的一只手刮过伊文安的右脸,和着泪水的笑容颤抖:“谢谢你对我的认识,我自认为,你,比我自己还看得清楚自己!”
刮骨的话语刮了她的骨,也刮了他的骨。
还刮了卧室门外另外一个人的骨。
简仲楠跌撞着抓起外套,走出了简宁夕的家。
简宁夕咬牙推开了伊文安,靠着墙壁再次站了起来,冷着双目说:“伊先生,谢谢你今日的帮忙。”
“呵呵,用完就扔?”伊文安不依不饶,眼神和言语没有松动半分。
曾经的那双眼睛虽然刻意摆出一副笑容来,但明净中却密布了全然可见的痛苦。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好像是“性格决定命运”,是啊,所有一切不过是自己栽种的荆棘,再自己脱了鞋子踩上去。就像倪薇对她说的:你,就是典型没事找事!以为跳楼的所有是你的错?你他妈的不过是背了一个黑锅,她的性格就是那个样子,是谁,都会受不了!
可惜事实还是事实,事实是,这个黑锅她确实背负下来了。
比如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被当作了一个极其不堪的人对待。而他,依旧如初的那样一副冷冰冰,而两人距离靠近之后,换了一种伤害的方式,直接让她沉陷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曾几何时,她多想背起行囊回到亲生父亲的城市,但那个影子总在面前挥散不去。
那个影子,有着如花一般的笑面。
简怡然逼迫她离开简仲楠,用母亲的面子来逼迫她收起自己的情感,为得竟然是怕她夺去了唯一的哥哥的爱,原因恰恰是那个时候,她做错了一件事情。
不该接近伊文安!
没有与他的那一次公开的调情,并且没有当着简怡然的面,更没有趁着酒醉吻了他。没有这一切,或许就不会有简怡然的性情变化。
伊文安又将头靠了过来,讥笑:“想哪个男人,想出了神?”
简宁夕抽出被压住的一只手,头歪向一边:“伊先生,我们离婚了。”
“呵呵,我说过,我还没有签字。”伊文安动手解开衬衣的纽扣,她见状立即挡住他,咬牙:“伊文安,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再也找不到理由面对他,曾经的不堪该怎样面对?
伊文安冷冷摁住她的双手,仇恨着说:“是因为隔壁房里的简仲楠?放心,他醉得跟死猪一样!”
当他的手伸过来时,她没了力气反抗,只是一味说:“报应,报应……”
王菲有首歌回荡在简宁夕的脑袋中:
爱的路上谁在纵火
却没没人为它哭泣
雨滴来得太早也要或谢上帝
一声晚安说得太早
没有回忆怎么寻找
寻找记住你的东西
不知不觉进入
爱不释手的游戏
不知不觉发现
一切早安排就绪
点亮灯火站在
没有了你的领域
爱你的微笑
爱到担当不起
当复杂的痛苦和着不堪的呻吟袭来的时候,她只想起了一句:爱的路上谁在纵火。
四五点的时候醒过来,身旁人早就没了踪影。连着消失的,还有醉酒过后的简仲楠。简宁夕给谈惠打了一个电话,说:“我,好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她,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我,还债,还债。”
谈惠从梦中醒来,回答她说:“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从国外刚回来不久。”
简宁夕放声而笑,笑得面容颤抖起来:“一个人若是不能自救,谁还能救得了?”
“关键,是你不肯正视现实,走上了一条崎岖的道路。这个时候,需要有人站在一旁,以局外人的身份对你说,宁夕,出来吧,不值得耗费一生跟一个死人作战!”
谈惠的声音很冷静,也很理性。看得出她并未因简宁夕的夜半来扰而生气,接着说:“明天叫倪薇陪你过去,她也认识。”
“倪薇也认识?”简宁夕略微有些吃惊了。
谈惠告诉简宁夕,大大咧咧如倪薇也曾有段走入迷茫而不能自治的时候,何况你?何况你?简宁夕回味着这句话,想起倪薇发神经一般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山河大地尚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血肉之躯且归泡影,何况影外之影?
倪薇说,那是去寺庙的时候,看见过的一句话。
没心没肺如倪薇,也有纠结不堪的岁月?何况你呢?
谈惠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伴随着简宁夕再一次的乱杂梦碎。直到第二日,大雨滂沱惊醒所有人的时候,她才从床上爬起来,缓缓走进卫生间把自己从上到下洗了个干净,尔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大楼,去了香格丽拉。
服务台的美女告诉她,简先生已经退了房,并且随早上五点四十五的班机回了美国。
美女伸出纤细手指递给她一封信:“简小姐,这是简先生让我们交给你的。”
拿过信,简宁夕忽然想起昨晚的EMS,是谁寄出来的EMS?她并不关心,但这个时候,一个二十五六的女人没有打伞,只是将雪白的信签纸扔进雨中,尔后边走边低声歌唱:
爱的路上谁在纵火
却没没人为它哭泣
雨滴来得太早也要或谢上帝
一声晚安说得太早
没有回忆怎么寻找
寻找记住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