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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处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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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果然便有婢女被刘管家遣来请罪。
“口口声声说着是自己不小心,弄错了昨日的剩饭,又误拿了要去处理掉的霉筷子。”沈鸣翘着二郎腿在后厅磕着瓜子冷哼,“怎不见她给她家主子拿错呢?”
“你不是当场怼回去了吗?”花洛梭学她的模样插着腰场景还原:“‘你这小奴婢怕是眼睛不好使了,老娘开副药给你治治?’谁敢在这种时候吃你开的方子,吓得人小奴婢脸色都变了。”
“我学了回贤良淑德,给萧庄主留足了面子,没有当面戳穿他庄里这些个使下作手段的人,哪知道萧庄主竟然顺着我的话朝我礼了礼让我去开药。”沈鸣“呸”地吐出瓜子壳,“萧庄主此次果然待我是贵客。”
萧挽澜礼貌一笑,“你要出气,自然要顺你的意。”
“可那小贱婢不顺意,随即便说是自己看我不惯,想为她家聆姑娘鸣不平,所以才故意刁难我。”沈鸣说到这儿不由得笑出声,“她家聆姑娘是受了什么委屈,需得她来鸣不平?老娘刚下榻,还没挽袖子动手呢。”
“帽子先给你扣好了,日后行事才有说头。”花洛梭摸了摸下巴,“可见这些个庄内人个个都是七窍玲珑的,萧庄主在前头威风凛凛,当心后院不宁啊。”
萧挽澜失笑:“我既没有婚配,又不曾纳妾,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何来后院一说?”
“此言差矣。”花洛梭摇头,拆开扇子扇了扇,“只怕萧庄主后院空置太久,便有人误以为早已登堂入室,摆错了自己的位置。此等有心之人不治,则庄内不宁。”说着他摇扇的手一顿,目光刻意地飘向端坐在萧挽澜手侧的小酌,“如若不然,这无色庄未来的庄主夫人可要头疼了。”
萧挽澜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微敛了笑容,抱拳礼道:“多谢花楼主指点。”
治,是一定要治的。
只是这无色庄多年来一直如此管理着,从未出过大乱子。要动,却也找不到杀伐决断的契机。
沈鸣听他二人拐着弯的客套,拢了拢衣衫站起身,“既然萧大庄主决心了要治理,那便从那挑事的小贱婢开始吧。”
花洛梭继续摇扇:“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赶出去,杀鸡儆猴。”
“不成,”一直未开口的小酌出声,“若是如此,庄内人只会更恨医女欺负他们。”
“他们难道现在不恨我?既然要清理障碍,又岂会害怕他们再恨我一些?”沈鸣冷哼,“从前我顾着我芍药坊和无色庄的婚约,抹不开颜面放开手脚。如今老娘可是这破庄的贵客,撕了脸又如何?”
“那敢情好,”见沈鸣要生事,花洛梭恨不得摇旗呐喊,“医女打头阵,定要热热闹闹地闹他一场。”
萧挽澜苦笑:“那就多谢沈医女出头了。”
找回场子,还能捡个萧庄主的人情,沈鸣自然是乐呵呵地挽了袖子要闹得更欢快些,不一会儿就狐假虎威地将无色庄众人集结到空地上,自顾自地翘了二郎腿,开始撺掇着萧挽澜发落人。
跪在中间的婢女哭得委屈兮兮:“医女您早上骂也骂了,方才聆管事也罚了,您还想奴婢怎样?”
“啧啧,听听。”沈鸣风凉道,“自己做错了事,却来质问事主要如何,萧庄主,你这庄里的人就是这般认错的吗?”
萧挽澜顺着她搭好的台阶道:“是在下治庄不严,请医女莫要见罪。”
“我哪敢啊,”沈鸣冷哼,“你这庄里的人个个都要欺负到我头上,却不知是不是你这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萧挽澜知晓她要与自己唱红白脸,抵唇轻咳了声,抱拳礼道:“在下忙于庄外之事,全将治庄之责托与门人,疏于管理了。”
庄内大小管事们听到这儿,心头皆是“咯噔”一声,纷纷低下了头。
听到外人降罪到自家管事头上,小婢女赶紧道:“这不关我们管事的,是奴婢自己的疏漏。”
“米饭发馊,竹筷发霉,这怎能是你这个端茶递碗的小婢女的责任?”沈鸣轻飘飘地话锋一转,“这分明就是管事们疏于排查,自损无色庄颜面啊。”
“不是的,”小婢女梨花带雨地甩着头,看向萧挽澜:“是奴婢的疏忽,聆管事平日里勤勉持家,绝不会疏于管理的。”
听到她终于提到那重要的名字,沈鸣低眸拨了拨指甲,浅笑:“萧庄主,你这婢女好忠心啊。听我见罪你这个庄主时不发一言,见你怪罪她的聆管事了,才来维护揽责。啧啧,这忠心劲儿是不是用错了主人。”
她话音刚落,那莺色衣衫的女子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到小婢女身边,单膝跪下,低垂着眸子,脉脉不发一语,像是将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庄内众人见自家管事遭难,纷纷出来劝说,为首的刘管家躬身一礼,“庄主,聆儿自治庄以来勤勤恳恳没有一丝懈怠,庄主且莫因为他人挑唆冤了聆儿。即便有过,也是老奴平日里纵得下人们怠惰偷懒,才会忙里出错。”
周围众人纷纷称是,七嘴八舌地来求情劝说。
“我朝尚文轻武,天子行事总有士大夫劝说阻拦,往往踌躇不前,久久迈不出步子。”沈鸣风凉道,“想不到你无色庄武林世家,也跟着入乡随俗,下人们都行起了御史之责。”
萧挽澜掏掏耳朵,将她忤逆之言拨开,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既然要行御史之责,便要说出个门道来。国有国法,庄有庄规,请庄规吧。”
众人劝说之语顿停,面面相觑。
“不知奴婢轻慢客人是个什么罪责,投靠他人又是个什么罪责?”沈鸣赶紧赶慢地扔了两条罪名,起身走向刘管家,“刘管家在庄内服侍了几十年,想必庄规早已烂熟于心了吧。”
刘管家弓着身子,听着她的声音从身侧飘过,停在自己背后,咬咬牙不情不愿道:“轻慢客人杖责五十,另投他主废掉武功逐出庄门。”
小婢女脸色刷地一白,赶紧声辩:“奴婢没有投靠他主,奴婢不敢……”
沈鸣慢悠悠绕到她身后,“既然没有投靠他主,为何我对你家庄主发难你不维护,偏偏去维护你家管事?想必在你心中,聆管事才是你家主人吧?”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小婢女将头磕得砰砰作响,“是奴婢心、心疼聆管事。聆管事得知庄主要领你回来那天起便时不时地唉声叹气抹眼泪,是奴婢怕她受委屈想为她出气才行了这糊涂事……奴婢绝没有投靠她啊请庄主明鉴!”
“好一个忠仆,口口声声说着让庄主明鉴。想必你也知道,你家庄主是领着我回庄里给他医病的。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庄主的病可就不成了。届时三年五载一命呜呼……”沈鸣顿了顿,眼波流转,“啧啧,原来不是投靠他主,而是一心想着谋害主人啊。”
“谋害庄主,是个什么罪罚。”萧挽澜顺着她的话头问道。
“挑、挑断经脉……”刘管家硬着头皮答道,“扔到谷里喂狼。”
全场一声抽吸。
“我、我没有。”小婢女被吓得哆嗦,一时也忘了称谓,一把抱住了身侧的莺衫女子,“聆姑娘救救我,奴婢也是为了给您出头啊。”
只见一直不作声的聆终于抬起了头,一边比划着手语,一边安抚小婢女,手忙脚乱,最后急得抽泣了起来。
庄内人见她落泪,都慌了神,一个个跪下恳请庄主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真可怕。”一直隐于暗处观看的花洛梭唏嘘,“庄主一句话,竟还不如一个女人掉眼泪鼓动人心。”
小酌在一旁急得来回踱步,“这样下去不成。”
“哦?怎么个不成?”鲜少听她有异议,花洛梭来了兴趣,“你倒是说说看。”
“若是轻罚,难免下人不以为然,一犯再犯。可若是重罚,却会上下离心。”小酌一脸焦急,“庄里人只会以为小白被医女摆布不辨是非,小题大做,更加抱团取暖,听信自己人的一面之词。长久下去,小白会众叛亲离的。”
花洛梭不想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微愣了下,方才想起她也不是藏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便顺着话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我不知道,”她低着头咬唇顿了顿,喃喃:“不成,这样不成。”说着竟一甩袖子迈了出去。“等一等--!”
众人劝说不下正左右为难,只听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从旁侧响起,纷纷回过头去,见青衫少女从廊后小门走出,快步奔至众人跟前,屈膝一礼,“萧庄主请听小女子一言!”
萧挽澜见她闯出来,一直凛然的目光微微一软,却听她唤他“萧庄主”,眉头微抽,话语却柔了几分:“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