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水底异兽+潭名洗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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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翠峰冬院。
本来躺在床上的寻崧无心修养，他之前过度耗费法力又受寒，此时身体极为虚弱，但固执地想要亲自寻找罗密。阻止他的仲简也忧心忡忡：“那孩子到底怎么样了……难道……”没有生还的希望了吗……只是最后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寻崧双手紧紧握成拳，想着那阵到底会是何人布下……经过在阵中的患难与共，又说明了心中的嫉恨，这高傲少年心底早已视罗密为真正的师弟，伤害到罗密的人，他无论如何绝对不可能放过。青云九峰七院弟子中，有布下寒竹化影阵实力的人屈指可数，寻崧有信心从中找出那人……他却是万万没有想过，一直站在旁边把自己从那阵中救出的苍竹师叔正是他想找到的那个人。
苍竹别过仲简，正要离去，心中忽然又是一动……并生墨莲由竹心催生，苍竹与那墨莲就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连系……他止住脚步，远远望向寒塘所在，知道并生的花朵已被摘下。青衣男子的面容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沉稳，眼眸中却闪起一簇极细小的火苗，一闪即逝，仿佛从未有过。
…………
…………
与此同时，到了水下的罗密也被自己折下并生墨莲的举动吓了一跳。
在这里，罗密同学对各种知识的学习吸收是十分认真的。师傅仲简曾讲授到，墨莲生长在寒塘这种不平常的地方，因此也有它的特殊之处。它的花枝茎叶坚固而柔韧，受大力也不轻易折断，是一种适合用来做法器的材料。取用的时候，也要有特定的利器来切割方才能够割下。
在碧篁派中这么久，罗密还真没听说谁徒手摘下过墨莲。
但他怎么轻而易举就折了下来？
罗密看向自己的双手，左看右看也与以前并无两样，捏一捏也不像是有怪力的样子，最后他便将这归结为这是并生墨莲的缘故……只是，罗密似乎忘记此种传说中的神物，怎么可能是越变越脆弱……
渐渐的，罗密感觉到寒塘水中的一丝异样。
先前在水下虽然没有死亡的感觉，寒冷却是如蛆跗骨一般存在着的，刺得每一寸皮肤都隐隐作痛。然而现在，好象身体麻木了一般，不再觉得冷。罗密动了动手脚，可以肯定并不是真的麻木，身体有知觉，意识很清醒，而且知觉和意识还很灵敏——
因为他听到来自身下水中，一声低低的咆哮。
在经过一次又一次思想和行动上的冲击后，罗密自觉他的神经已经被锻炼得无比坚强了。因此在听到这声咆哮之后，他失去了惊讶恐惧感，反倒好奇心起，饶有兴致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游了过去。
那里似乎是寒塘的最深处，罗密有了脚踩实地的感觉。
眼前出现的是一只凭着罗密的眼光看不出品种的小兽，浑身长满细长的银色毛发，柔顺干净得像是一点水都不曾沾上，两只晶亮的眼睛呈现出翡翠般质感的青色。见到罗密后，匍匐在地面的小兽又低低地叫了一声，与之前的咆哮不同，这一声很是尖细，像是以前看动物世界时看到的幼兽的叫声，惹人怜爱。
少年本还在猜着会是什么样的动物，脑袋里早已出现尼斯湖水怪的虚拟形象，真正见到这般小巧的幼兽，不禁有一刹那的呆滞……手就自动自发的伸出去，摸上小兽的头，银色的长毛手感很温顺，意外的好。只是小兽青色的眼睛忽然闪过一道光，偏头又仰起，张开嘴巴就向罗密的手上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罗密闪电般缩回手，没咬到的小兽低低地哀叫着，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失望。
少年见它形容举止实在可爱，忍不住又去拍拍它的头，嘴里半真半假地教训道：“牙尖嘴利是不好的呀。”
谁料小兽又向他的手咬来，这下罗密连着向后退了几步，盯着小兽的眼色就有些变了：“娘的，难道你把我当食物了！”
他以为小兽会追过来咬自己，决定真要行凶自己也决不心慈手软。等走开后他才发现它并未跟过来，仍是匍匐在地面上，低低的叫着，一副异常委屈的样子。
罗密心下一软，依然凑了回去，一手伸在小兽嘴边，一手摩挲着它的脑袋，心道以前看书说佛祖舍身饲虎，今天我也要舍身喂这不知道品种的小怪物了……可小兽只嗅了嗅，轻轻咬一口，像是觉得他并不好吃，连皮都不曾咬破，就住了嘴。
罗密这才发现这只小兽并不能够自由活动，与它身上皮毛颜色相似的银白色锁链将它的脖项四肢都锁住，仔细看时，还能看到那锁链上刻画着精巧细致的竹叶花纹。他心里不由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拍拍小兽脑袋，语气唏嘘：“你被人锁在这里，我也被人关在这里，倒真是难兄难弟。”
小兽叫一声像是在回应，罗密笑了起来：“你好象能听懂我的话，这样也好，死之前真是不寂寞了。”
小兽这次却没有理他，眼珠一转，盯住罗密放在一旁的墨莲花。
罗密顺着它的视线看到那并生墨莲，拿起花枝问道：“你喜欢这花？”
小兽小小的头颅点了三下。
罗密心中对能够出去已不报希望，至于这并生墨莲是弟子考核需要的东西，在此刻的他看来着实全无用处，见它喜欢，自然递了过去：“那它是你的了。”
小兽青色的眼睛骤然变得光彩熠熠，咬住那并生的花枝，摇晃着脑袋，又叫了一声。它一叫，嘴巴自然张开，花枝就掉下来，它又连忙再把那墨莲咬住，从喉咙间滚出咕哝声。
罗密被它的举动逗乐了，似乎连越来越近的死亡都不再可怕。
…………
…………
对死亡罗密也谈不上多害怕，真到这时候他甚至还有种解脱感……他背对着小兽坐下，一会摸摸胸前挂的石头，一会又看看寻崧那盏灯笼，心想着临死还有这么可爱的小怪物陪伴，又和寻崧化敌为友……最后看向那颗石头，罗密低声道：“阿渺，这样其实也不错，对不对？”他想得投入，便没有注意到被小兽咬住的墨莲忽然放出血一般的红光，又丝丝缕缕的从墨莲上延伸出来，一半临空缠上银白的小兽，另一半则编织成网，覆盖在罗密的后背之上。
少年毫无所觉。
他只依稀觉得很舒服很舒服，难以言喻的舒服。
忽闪的红光映着小兽眼中的青芒，钩织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红光渐消，罗密这时候有了感觉……是与舒服截然相反的刺痛感……这一次也与先前的酷寒相反，是火烧一般的刺痛感，从背后传进大脑。像是有烧红的针，一针一针地扎在背上。身体内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钻出一股冰凉的清气，抵御着背后传来的火热。只是，一边冷一边热让罗密更深切地感受到了痛苦。
怎么回事……难道已经到了死亡的时刻？
像是感觉到罗密心中所想，小兽瞥过来一眼，青色的眼珠折射出异样的光芒……若是有谁能够读懂它的视线，就知道那一眼的讯息正是——笨蛋！
罗密一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坐直的身子渐渐蜷缩……恍惚中少年耳畔似乎飘来一声叹息……小兽凶狠地又低叫一声，被锁住的一只爪子陡然伸长，竟是极其灵巧地将罗密摆成了盘腿而坐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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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的小兽做出这举动之后，竟是显得疲倦至极，眼皮闭了几闭，嘴巴懒懒张开打了个呵欠，墨莲花枝一下子又掉落在地，小兽喉咙间滚出低低的哀叫，想咬住却怎么也够不着……紧接着又痛呼一声，原来先前那伸长的爪子处，渗出好些血来，沿着银白的锁链淌下，在水中洇开成片的暗红。
这一切罗密自然不知，他还在受着煎熬。
疼痛倒也罢了，还加上忽冷忽热……整个人仿佛在赤道与两极之间做着瞬移：上一秒还打着寒战，下一刻就落进了烤炉。忽冷忽热其实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罗密是清醒的。一开始他只以为是死亡来临，紧接着却发现这种想法是错误的。身体里每一处感觉都清晰的反映出来，意识清醒得可怕……体内的冰火双方显然不认为彼此有多友好，罗密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战场，冰火则是交战的两军，在不知疲倦的冲杀中互相算计对方的地盘……如果说这场战斗中冲杀后又从两军脱离的叫做牺牲者，那么这些牺牲者又汇集成洪流，不断地在罗密的身体之内冲刷，像是他体内有什么需要被清洗除去的东西，不间断地冲刷让罗密身体的每个部位感到不间断的酸疼。洪流逐渐变细……而冰火的两军仍在交战，不断有牺牲者产生，又填充进那洪流之中……久而久之，所有参与者都死去，所有的洪流冲刷后化为虚无……冲击渐渐平息。
这时候罗密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从头到脚，酣畅淋漓。好象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心里被剥离了。
很多很多人的影子在眼前晃着，清晰又模糊。
…………
——与寻崧师兄在寒竹化影阵中的交谈之后，过往化为云烟，少年时的相交总是很轻易。只忘记告诉寻崧师兄，那盏公鸡灯笼外形真的很简陋呢……对那位帮自己出阵表面上总显得刻薄而高傲的师兄，罗密是感激的。
——将自己带进碧篁派，曾经亲自倒茶认为他天赋出众的师傅，虽然曾有过淡漠疏离的时光，但师傅从未放弃过自己……对曾断言自己无法修真的师傅仲简，罗密是敬重的。
——由第一次感动产生的亲近，在被第二次困进阵中之前一直视做最可信赖的对象，苍竹师叔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呢……对苍竹，罗密的心情很复杂很矛盾，想要信任却又与事实相违背，打定主意去追寻真相又下意识的排斥。
——最后是阿渺。
打小就认识，一块惹祸，一块懂事，又一起……慢慢长大。所有的事情彼此都知晓得清清楚楚，时光与生命互相渗透……该怎么定义呢？朋友？兄弟？知己？连罗密都说不上来……只知道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救阿渺。
恍惚一阵风过。
影子都越来越模糊。
心猛烈的疼起来……有什么要向外……又有什么拉住……一拉一扯间，血肉分离般的痛楚撕心裂肺。
罗密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一声歇斯底里般的大呼从心口直冲而出。
“不！”
水底声波激荡，闭目的小兽蓦的睁眼，翡翠也似的青光流转，水流渐缓。
罗密额头上绽露的青筋慢慢隐去，乍然张开时布满血丝的瞳眸此刻也回复清澈，墨色的眸子最深处却燃起一簇火光，张嘴就骂：“娘的，老子@￥#$&%……”他一口气骂到骂无可骂，方才住口，声音轻下来，语气却仍然咬牙切齿：“当我是什么了，想拿就拿，和抢有什么分别！”
说实话他心里对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太明白，只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肯定没什么可能翘辫子了……但能够这样似乎也不是不需要代价的，他清楚地感觉到当时有什么东西在被一点一点剥夺……是什么东西，他自己都说不出来。但就是知道，那些在被剥离的东西……很重要，非常重要，无比重要……这叫罗密怎么可能不恼火？
他发泄完毕，注意到身后小兽脑袋垂得低低，两只被锁住的前足捂在耳朵上，罗密不好意思的笑笑：“下次……我会记得用你听不懂的语言。”
小兽扬起头，低叫。
罗密这才发现锁链上的血迹，赶紧上前抓起那只爪子察看，奇怪地“咦”一声，道：“你怎么会有伤？”
小兽把受伤的前足一个劲地后缩，无奈被锁住，怎样都挣脱不开。
罗密看着那银白的锁链，皱眉沉思一会，道：“难道是你想要从这链子里面出来……”
小兽却摇了摇脑袋，眼睛只盯住方才落下的墨莲。
罗密注意到它的动作，又乐了：“怎么又掉了，给……下次我可不帮你捡了。”话音刚落，他目瞪口呆地望见小兽这回整个将那花枝给吞了下去，然后那双青色的眼睛很得意的瞥了一眼罗密。
在意识到这小怪物非同一般的聪明劲之后，罗密就开始考虑，到底是什么人将它给锁在此处，它又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在脑袋里搜索了一通来这个世界后接触到的奇闻异录之后，罗密不得不放弃……寒塘除了墨莲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传说存在。以墨莲为食物水下能够生活这些习性根本没有记载，至于长相，也许是幼生期与成年会有差别，罗密也没有想到能够对上号的生物。
拍拍小兽的脑袋，只觉得手感真好，罗密便跟着摸摸揉揉，目光又一次落到锁链上……这玩意的材质罗密判断不出，来源比较好找，罗密很快就找到被埋在泥下的终点。小兽呜呜咽咽的一阵叫，却仍是被罗密把它身下的泥土给刨开。
云散皓月当空，海枯明珠出现。
罗密不知怎么就想到地球上挺有名的两句台词……生拼硬凑出一句：泥土开，石碑现。
同样看不出材质，姑且算是石头的一种，做成碑状。
银白色刻有竹叶图纹的锁链，一头锁在小兽身上，另一头正是从这刚被刨出的石碑中延伸出来。罗密愣了一下，摸上石碑，发现锁链与这石碑很神奇地恍若一体，以人力显然没有分开的可能。
“对不起了，我爱莫能助。”又摸摸小兽的头，罗密表达自己的遗憾。
小兽却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摇晃了下脑袋，垂下眼睛，匍匐在地上，眼睛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那石碑。
罗密的视线便也落到那石碑上，有三个字依次从上到下排列，意外复杂的结构，但他很轻易的辨认出来：洗神潭。神思刹那间空白成一片，怔忡中，罗密讷讷地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这几个字和自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他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然后有更多的信息气势磅礴地直冲脑际。
小兽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只在罗密念到那三个字时，整个身体轻轻抖动了一下，可爱中立时多了层飒爽。
“我呸呸呸！管你洗神洗人……”
他冷哼一声，对这石碑不知怎的就有些脾气，眼珠一转，用手指在上面写下一排疯狂的草书。
“罗密到此一游。”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水底异兽+潭名洗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