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藏书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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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行至殿门前，忽听身后传来犬叫声。沈苍停下脚步回身看向铁笼处，少女逗弄着不肯理睬自己的小兽，亲自教它如何吠叫。青丝松挽并插龙凤簪，一袭绯色绣银纹的长裙逶迤至地。
“能把金沙国圣兽雪狮当做是犬的，也只她一人了。”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沈苍微微摇头迈出殿外。
步珏逗弄银钩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安静地蹲在铁笼前，也不知是在注视着小兽还是在出神。
“陛下，沈太傅带着他那个侍卫离开紫宸殿了。”坠儿轻声道。
“嗯，朕知道。”步珏下颌抵在双膝上，银钩扭头看了她一眼，甩了甩尾巴走出铁笼，来到软锦做的窝前，轻轻一跃跳进窝内，再次用屁股朝向她。
坠儿默默站在她身后，知道她有心事便不多言叨扰。
“坠儿，朕是不是天资愚钝？”
“陛下怎么这样说？”
“太后让朕跟着太傅学治国之术，可今日朝堂上只一个小小的问题便难住了朕。没有太傅提点，朕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万全之策。军国大事件件关于社稷，今后朕该如何做？太傅终有一日会对朕失望了罢。”
坠儿连忙道：“陛下怎可妄自菲薄？奴才虽没见过大世面大人物，却是知道陛下打小便与其他闺阁女子不同。别家小姐在弹琴做女红，陛下已跟着三公子骑马打猎了。别家小姐喜欢聚宴吟诗，陛下却爱游走山野。”
步珏歪头看着她道：“坠儿你说得怎么都是朕有辱斯文之事。”
“奴才分明在夸陛下心胸豁达。”坠儿急道。
“好坠儿，跟你逗着玩儿呢。”
坠儿撅嘴，不一会儿便消了气，道：“陛下只是还未习惯这朝堂之事。想咱胤朝先祖皇帝，哪位不是自小长在宫廷之中，所听所学皆为了日后执掌大权。可陛下不是，您在国公府无忧无虑，两个月前江山社稷还与您无一丝干系，如今却要把持朝政。沈太傅许是也看出陛下担子太重，才暂时离开不谈政事让您歇息。”
“坠儿能说出这番话来，真乃女公子是也。”步珏竖起拇指哥道。
“陛下心情好了便拿坠儿玩笑。”
“朕是在夸你。”步珏双手撑着膝头想站起来，坠儿上前扶住她手臂叮嘱道：“蹲身太久起来要慢些，免得血气上不来一时头晕。”
“叫人去御膳房取些鲜肉清水来喂银钩，别饿着它。”
“陛下还是先顾着自个儿，奴才这就叫人传膳。用完膳陛下就先歇下，明日罢朝，陛下正好趁此好好想想解决之策。”
翌日卯时沈苍便到御书房候驾，等至辰时也未见皇帝身影，冼墨举步走向门外道：“公子稍等片刻，我去找宫人问一问。皇上才登基几日，便想荒怠政事了？”
“站住。”沈苍目不离书，将手中战国策翻过一页。
“公子却是要等她到何时？”
“身为一国之君，陛下虽小还不至贪玩误政。”
话音才落便有宫人小跑至门口，俯身一礼道：“见过太傅大人。皇上一早便带几名宫人去了弘文馆，因走得匆忙忘记给太傅留书，特命奴才来给太傅传话，忘太傅见谅。”
“无妨，陛下既已去弘文馆，我便先回宣政殿，待陛下有事再来传召。”
“奴才这便去回禀皇上。”
“先退下罢。”沈苍取过书案上紫竹签压在书页上，将书册合起放在一旁，对冼墨到：“回宣政殿。”
冼墨点头称是，走了几部疑惑问道：“皇上不来找公子却去弘文馆是为何？”
沈苍只是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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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些史册可够用了吗？”坠儿搬着一摞齐眉高的书籍，艰难行走在书架中。
“先放下，再帮朕去找历年秀女名录。”
“秀女名录不应在宗正寺存放吗？”
“宗正寺是正本，弘文馆会存一份拓本以方便查阅，朕来时已问过弘文馆大学士崔植。”
坠儿小心将怀中史册放到书案上，看清眼前情景不由扶额，“陛下怎能席地而坐，万一教别人看去了君王威仪何在？”
“没瞧见书案上已放不下了吗？朕蜷坐着施展不开。今日罢朝，朝臣官员不会进宫，宫人们朕命他们待在门外不准进来，出了天地你我，谁会瞧见朕是何模样。”
坠儿奈何不了她，只好再走进藏书内室找秀女名录。
步珏把几本书册摊开在地上，握着一卷书倚坐在书架旁，不时提笔在手边宣纸上勾画。
段清宴一进弘文馆藏书阁便看到这幅情景。
女帝身着月白常服在书架旁曲膝而坐，鬓发高挽束龙冠凤簪，垂下的明珠流苏落在耳畔。
段清宴无声无息站了许久，心中想着快些离开，脚下却向她走近。
步珏猛然发觉多了一道气息，偏头看去，段清宴缓缓直起身，伸出手道：“陛下披帛落在了端砚上。”
步珏定睛望去，月白的披帛果然有一片墨渍。段清宴把披帛放下，俯身一礼道：“臣段清宴恭请圣安，不知陛下竟在藏书阁，冒犯了圣驾。”
他来时只见弘文馆外比平时多了几名宫人，虽略有疑惑却也没有询问便直接进了藏书阁。
“段卿不必多礼，朕也是一时念起才到弘文馆来。”步珏放弃了起身的念头，继续席地坐着。她更狼狈的模样他也见过，这般情形倒不值堪忧了。
段清宴略扫一眼便知她为何事而来，还未多想便听她道：“朕正在为先帝后宫妃嫔一事头疼，不知段卿可有高见？”
未料她竟会问自己，段清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正思虑间却见她又垂眸落在手中书卷上，似喃喃自语般道：“朕虽翻遍史料典册，却都不合时宜。以往新帝登基，先帝妃嫔便都移居太和宫赐封太妃。皇兄却是尚未立后，大选秀女后也只暂封四妃。如此多秀女居住不甚宽敞的掖庭宫，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段清宴问：“陛下如今可有些头绪？”
只见她忽而仰头一笑，凤眸微狭：“朕想过，若朕为男儿身，倒能将这些秀女直接收入后宫，岂不快哉？”
段清宴闻言一怔，欲笑却又强自抑住。
“秀女名录找到了！”坠儿欢喜着跑了出来，一见那道修长身影生生止步，垂首而立道：“奴才见过相王。”
段清宴颔首，坠儿把秀女名录放到书案上，却身退开时见步珏撑地起身便上前欲扶。段清宴正立在她身旁，一时犹豫后向她伸手。
步珏看着眼前那只修长手掌，心头忽然一滞，垂眸避开，扶着坠儿的手站了起来。拾起案上秀女名录，翻了几页重又合上。
“其实朕还有一事想问段卿。”
“臣洗耳恭听。”
步珏拢起臂上披帛，稍顿片刻才问道：“朕登基大典，段卿为何不愿为朕持礼？”
“臣不敢。”段清宴拱手道。“为新帝登基持礼一向为德高望重之臣，臣蒙太后垂青举荐，只是臣为官尚未及十载，并非合适人选，不敢当此重任。沈太傅才学卓荦，为朝中元老重臣敬服，由太傅为陛下持礼正合天意。”
步珏良久无言，后遂微微笑道：“段卿所言甚至。”
转身对坠儿道：“叫弘文馆宫人进来将这些史册归位，朕看了半日有些累了，改天再来。”
“奴才遵旨。”坠儿领命而退。
步珏问段清宴道：“朕回寝宫，段卿可要随朕一道回政事堂？”
段清宴垂首：“臣尚有事需查阅典册，如此便恭送圣驾。”
*
步珏弃龙辇而行，命宫人跟在十步外，只留坠儿在身边。
坠儿扭头看眼身后远远跟着的宫人，挣扎了半晌终于小声问道：“陛下怎会跟相王见面？”
“朕只命宫人不准擅入，未料他会来藏书阁。”
“那他可还记得您给他递彩笺？”
步珏瞥她一眼：“你以为他像三哥一般，昨日还跟花魁吟诗作赋，今日便记不得人家容貌了。”
“真是天意弄人……”
“他不提朕也只作那日之事没发生过，如是相安未尝不是好事。”
坠儿小心又问：“那陛下对相王可还有……”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朕现在早已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谈情说爱的闲情逸致。”步珏忽然停下脚步，望着远方廊檐飞挑的宫殿道：“去问宫人，前面是哪一处？”
不多时坠儿便问完返回道：“前面正是长平殿下的寝宫。”
步珏乘辇刚至长生殿外，宫人纷纷伏地叩首。“奴才恭请圣安。”
步珏迈进寝宫内室时长平被一名女官扶着正欲从床榻下来，步珏快步至床榻边按住她：“赶快坐着，以后见朕毋须多礼。”
长平靠着宫枕喘了几声，才道：“阿珞方才还跟南灯说，不知陛下何时才能忙完政事来长生殿，这才说完阿姐便来了。”
立在床榻边的女官飞快看了步珏一眼，跪地请安道：“奴才叩见皇上。”
步珏抬手让她免礼，拉起长平手道：“这便叫姊妹连心，何况你我还是双生，更是不同寻常姊妹。朕从弘文馆出来经过附近，忽觉面前寝宫看起来异常可亲，一问宫人果真是你寝宫，便立刻改道过来了。”
“阿姐从弘文馆来？可是朝中有事？”长平一低眸瞧见她披帛上的墨渍，“怎得沾上墨了，可要换下来让宫人拿去清洗？”
“一些小事，不必担心。”步珏看到榻上散落的珠络绣棚，问道：“在打结络？”
“一直躺着骨头都躺软了，便想起来活动活动。只是母后不准我下地行走，只好在榻上做些女红。正巧乞巧节快到了，便跟女官一起打络子。”
“宫中也过乞巧节？”
“自然是过的。尤其是秀女大选之年，更是会大办一场，宫中后妃秀女还有女官皆会参加，定比宫外热闹许多。”
步珏脑中灵光突闪，正想开口感谢长平这无心之计，立在床榻一旁的女官突然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泣声道：“奴才南灯，冒死恳求皇上救奴才妹妹一命。”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藏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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