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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沙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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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威就在当天晚上见到了这个坐在小木凳上的人,他距离自己一米点五米远,不多不少。
在监狱,有很多严格的纪律紧紧维护着管理人员的权威,将他们与囚犯之间的微不足道的权力和等级划得泾渭分明。
为了给苦役犯与众不同的待遇,他们所坐的凳子故意留了很多木头毛刺,沙威总是能越过他的办公桌看见各种不舒服的扭动。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不一样——他仅仅一屁股将自己放到了凳子上,随之静默,一动不动,长着一张僵硬的脸,眼睛红肿的睁不开,或者他分明没想过把他们睁开打量自己的周围。他直视愣愣的盯面前的地面,在沙威登记完分配过来的其余囚犯资料后依旧如此。
“24601,冉阿让”沙威念叨最后一个囚犯,同时在自己的木桌上将比塞特监狱资料局派出的信息眷抄到土伦的记录本上。
他又看了眼木楞的囚犯,这次目光停留了久了些。
沙威不耐烦的说:“冉阿让,我叫你名字的时候你必须回应!”
在自己接手典狱长派给自己的登记任务后,年轻的沙威已经见过了不下50个像他一般失神的罪犯,这些蠢货在面对法律的惩戒时,往往将他们犯罪时的意气风发一扫而光,法律便是这样至高无上的存在。对付他们,沙威也摸索出了一套方法:多重复几次命令,加上棍棒的几次重击就能打走他们的呆滞。
沙威拿过一张新纸,把冉阿让的名字写在上面——划了格子的档案纸将记录冉阿让5年服刑的详细功过。
他再次吼了坐在犯人凳子上的家伙,对方终于从胸腔中闷闷的应了一声,将目光从地上那团泥巴上移开了,但只是飞速的向沙威一瞥,就又投向一个新的地方。
“波普德,给他囚服”沙威说。
身边一个强健的身影一闪,一团红色的囚服不客气的重重抛在冉阿让盯着的地面上,他一震。
沙威写完档案的最后一个字,嘲笑地心想他木楞的神经终于动了。
沙威抬头看了眼波普德——这名苦役犯因为表现良好,很懂得在上级面前表现他的乖巧,私下也是那些囚犯的头头,得到了很多囚犯毕恭毕敬的回应,所以派他做监狱的看守,时长放在沙威身边执行些简单但是有权威性的命令,就像刚才抛个囚服,在囚犯身上印个号码等等。
关于典狱长重视沙威,这在监狱里是有目共睹的,沙威——他抽纸牌占卜的母亲和苦役犯父亲被被捕后,经过一系列机缘巧合就在监狱里出生。
对付法国的流浪儿,要不放手在自由的街道里自生自灭,要不就像沙威那样在边缘的环境里成长下来。
当长大后的沙威在典狱长手下接任了登记苦役犯的工作后,他就对那段童年的历史守口如瓶,不知道有没有做什么不光彩的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即不是城市街头孩子们推崇的孩子王,也不是担任小罗罗角色的流浪儿。他大约十三四岁的时候给监狱打杂,帮着监狱里煮饭的皮埃大妈收拾垃圾或者随着清洁工冲洗囚犯们排便的渠道,诸如此类什么都做,不拿薪水,免费的劳动力。
在一段时间后,得到了典狱长的注意。
他被正式获准进入为苦役犯设的学习场所识字——为了犯人能认识圣经和法典,并懂得忏悔,土伦城里的主教一周两次都会亲自过来为苦役犯上课。而事实上,无论是否获得准许,沙威趴在隔壁窗户上得到了好几年知识的授予。
一年前,典狱长让他帮着监狱狱警巡查囚犯房间——瘦高的沙威带着所有孩子的敏捷,总能抓住大人看不见的细节。
墙角的虫子,蛛网,在泥泞里埋着的一个苏——沙威从来不注意街道中的孩子眼中第一时间能看到的东西,他总是将目光分散到监狱的铁栏杆与石灰墙的接触点——是否有松动,犯人木条稀疏带着倒刺的木板床——是不是可以移动等等。就在他跨进关着自己父亲的房间里的时候,他看到了污迹重重的地上刚被撒上的灰白石灰末,然后留意到了通风口的栏杆处相同的粉末。
显然,通风口的栏杆挖过了。
犯人并不认识这个瘦高的孩子,沙威也认不出自己没见过一面的父亲,虽然冥冥中有种血缘的牵连,但是沙威很容易就把这股难易言喻的感觉抛在涌入意识的胜利喜悦之后。随后他通知了典狱长,很快一些狱警在苦役犯回来吃饭的当儿抓了几个有嫌疑、胆小怕事的犯人逼问利诱或者拷打,得到了第二天晚上准备越狱的情报。
当然依旧不能打草惊蛇,为了给不安分的囚犯判个重罪,越狱是一定要发生的。唯一不同的是一切都被布置好了,漏洞被堵上,剩下的就等那些罪犯自投罗网。
在那次成功打击了越狱的行动后,大约40岁的典狱长私下召了沙威去他的办公室。
监狱里的狱警对这次特召带点兴奋和好奇——这次会给沙威什么奖励?当然也有不少的狱警一直对他们两个的关系有过激烈但合理的猜测——典狱长在5年前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离婚后一直独居,有时住在监狱特别留着的房间。而沙威刚到15岁,和这里的狱警和囚犯比起来意外的秀色可餐,带着他算命母亲的吉普赛血统——有漆黑的眼眸和深棕带点微卷的及肩头发,无亲无故,一个人睡在监狱厨房后面用木板搭的小屋里。所以难免……有那种可能。
这种事,年长点的狱警意外的淡然:监狱里别提长官和手下了,在外劳动的苦役犯在休息时间内,都能抓到几个现行的。
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监狱对立的两级中没有区别的存在着。
好事的狱警趴在门外仔细听:
“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主谋是你的父亲?”声音沉稳带着磁性,毫无疑问这是典狱长的发话。
厚重的实心门后静默了几秒,开始了像笑声一样的声音。
“犯人就是犯人。”沙威说:“终身监禁或更重的刑,我都很乐意见到它降临在低劣的犯人身上,无论那是谁。如果是我父亲,他比任何人都罪无可恕!”
“沙威,你是不是在讨好我。”
门后的狱警们虽然听的不清晰,但还是分辨出了这是陈述句的语气。
“典狱长大人,没有。我为我占卜和苦役犯这样双亲感到可耻。”
几个狱警对视了一眼,这看起来像是一场挺正经的谈话。
“你知道对待犯人不能留情”
“当然,这是您教导的。”
接下去的事只有当事者才心知肚明。2天后,沙威就接手了登记工作,这包括记录从各个小乡镇运来的危险囚犯,或者是在地方监狱中找不到更多活的苦役犯在服刑期间的功过。
位于法国南部、靠海的土伦天生就是个需要密集劳动力的地方。它是法国数一数二的港口城市,有相当多的船只停靠,也有相当多的船只需要修理和保养——包括修理桅杆,换帆,剔除粘附的贝壳和各类生物。不过这段时间苦役犯主要被去采石场,土伦市政厅已经拟定在年底翻修,需要大块的石料,另外各个周边的城市也在加快脚步建工厂和住宅。现在只有一小批苦役犯被派往港口。
而冉阿让这批新分配来的劳动力就先填充采石场的空缺吧。
“明天去采石场”——在自己及新岗位上工作的大约3个月的沙威熟练的分析情势并下达了分配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