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流水落花春去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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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君是带着因生一起离开的，想他当初曾觉得将来可能会随着重光一起踏遍江湖，如今计划倒是实施了，只是同行的人换了一个而已。所幸，因生是个不让他讨厌的人，甚至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开始习惯因生的气息。
这跟跟李煜、落欢他们的交往都不一样，他们没有太多的共同爱好，不过是基于偶尔的因缘相会，可如今，曾经的李煜离他而去，现在落欢郁郁寡欢，留在他身边，为他解忧谈心的，竟然是一只号称自己没心没肺的冰山桃妖。
刚踏上路，因生面露犹豫，虽然只是一点，也被已经熟悉的容君捕捉到，他问因生：“怎么？不想出游？”
他觉得因生大概是更乐意专注修炼的。
因生摇摇头，他早就修炼圆满了，如今只需要跟容君的因缘了解，就可以渡天劫飞升成仙，只是：“落欢，仙人转世。”他能感受到落欢身上与众不同的灵气和仙界慧根。
对于怪力乱神之事，自从遇到因生之后，容君的接受度倒是很高，他点点头：“落欢天资卓越，倒也不同凡人愚昧。”
因生已经无力为自己向仍然拿一时犯错挤兑自己的先生争论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纠结的内容：“四年后，卒。”
容君沉默了，他记得落欢精神不佳，但是身体状况不算很差。
容君自然是知道落欢情根至深，虽不知他倾心何人，但想也知道，依落欢无视功名利禄的坦荡心境，绝对是因为情之一字才使得早卒：“有救他的办法？”
“无，”这才是因生最纠结的地方，他很少见到完全不能改变的卦象，更何况是一个仙人转世，“死卦。”
生生世世，不得超生，绝望，又难以想象。
不过因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先生和他自己的命运无法推测，但是就目前的情形看来，也是多舛，不想再让先生为其他人的事情劳心费力。
容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各人有命”再也不提起。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容君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骑术还算不错，因此，在天黑之前，他们按照原来的目标成功抵达了离原先那个小镇最近的一个繁荣城镇。
容君牵着马，不急不缓地打量着路过的客栈，一派儒雅清淡的才子气质，后面跟着因生，虽然是沉默地走着，冰冷着脸，面无表情，但容貌实在太过扎眼，也吸引了不少视线。渐渐地，有意无意靠近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当容君第十次接到从女子身边“不慎”掉落的手绢，彬彬有礼地还给对方，换来一个含羞带怯的眼神时，因生也因为周围越来越靠近他身体的人群忍耐到了极限。
瞧着路边的一个摊位，容君微笑了一下，顿时惹来一阵不可忽视的吸气声，他走上前去，询问摊位老板：“老板，这个帷帽怎么卖？”
摊位老板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清俊温淡又气质出众的青年会突然向自己搭话，痴呆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地回答：“两…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
容君将目光投向因生，后者走上前来，从包袱里取出四文钱丢给了老板，便要拿走两个帷帽，却被容君阻止，容君自己拿起帷帽，戴上以后低下头，仔细地替比自己矮上些许的因生戴好，虽然被帷帽遮挡，但是旁人都能看出他的眼神是专注又认真的，动作又百般小心，就好像眼前人是一碰即碎的珍宝。
周围发出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这里是吴越境内，由于君主对于男男相恋保持默认的态度，民风还算比较开放，没有人发出嘲讽的声音，倒是一片惋惜的叹息充斥在两人耳边，容君仔细听了听，发现刚刚一位“丢”了手绢的小姐正遗憾地打量着他们两，然后对着旁边的丫鬟说：“这样的风俊少年怎么都成断袖了呢……小红，你猜他们谁在上方呢？”
明显感觉到面前因生的气压因为这句清晰的议论下降了不少，容君还是假装没有发现，继续自己替因生系上帷帽的动作，凝神听去，那个丫鬟的回答好像是“当然是那个清俊公子啦，你看后面的那个比小姐你还漂亮哩”。
因生看容君，隐忍地：……我可以揍人么。
容君看因生，笑眯眯：不可以。
不过这一对主仆真是有眼光啊~
不过为了避免这样的举动惹得因生记恨在心（炸毛），容君还是指了指因为误会两人关系而渐渐散开的人群：“因生何苦恚恨于斯而不得释乎？当权宜之计矣。”
因生隐藏在帷帽下的嘴角抽了抽，才没有揭穿先生本来有更多更好的方法解决的事实，只是点点头，声音清冷如水：“先生这样说话不累么？”老是在想绕晕别人的时候就突然开始使用繁复的古语，放弃白话。
“……累。”容君说的大实话，虽然他说这样的话并不用费多大力，几乎是出口即成，但是这些累赘的字眼为了绕晕别人而存在，还真是复杂啊，说起来真是不顺口呢。
“那以后在因生面前，我就不用古文作答了，因生就自己斟酌吧。”容君很快从被拆穿的尴尬中回复过来，牵着马走向前方的客栈，“今晚就在这里落脚。”
牌匾在人来人往中都是干净的，证明这家店的环境必定不会差，上书“异乡居”，证明店中有取名人多多少少读过一些诗书，接纳的客人主要是来往的商旅和行人，想必不会太过粗俗。
刚走到门口，就有店小二闻声而动，来接纳他们，看着两人头戴帷帽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好奇的模样，自然地展开一个开朗又不谄媚的笑容，然后状似熟稔地询问到：“客人是打尖还是吃饭？”
容君：“你这是客栈。”不是酒楼。
小二：“……”我又忘了。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记账先生摇摇头，走上前来，跟小二说了声“替两位客人把马牵到马厩”，然后对容君开口：“小二总是被老板叮咛记住微笑服务所以脑袋有些不清楚……请跟我来，客人要几间房？”
容君：“两间，要通房。”
记账先生闻言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瞄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因生，又看了看容君。
容君，淡定地：“贱内。”
因生踏上楼梯的的步伐突然踉跄了一下，冰凉的视线投向容君。
容君，持续淡定地：“口误，是外子。”
因生满意了，记账先生默了。
容君仿佛丝毫不介意自己在记账先生的心中已经跟“惧内”画上等号，等到到了房间，把东西放在尚算宽敞的屋子里，对因生说：“你先跟账房先生缴纳费用，然后叫点东西来房间吧。我要出去一趟。”
因生正要取下阻挡他整理东西的帷帽，听到这句话皱起眉头，又将帷帽戴好：“我陪你去。”先生手无缚鸡之力，以往在那个小镇里能够横行霸道……咳，潇洒肆意，大部分都是因为镇上人家都仰慕他的惊世才华，在这没有人认识他，很有可能吃亏的。
所以因生已经忘了自己做出的结论——容君先生是无论在哪都不像是会吃亏的那一类人啊……
容君坦然状承受着记账先生复杂的眼神，缓缓开口：“因生，莫要如此粘人。”
因生，面无表情，摘下帷帽，开始收拾行李：不管你去死。
于是容君就去死……哦不，是出门了。
他知道各国国君或多或少都在那个小镇里安排了自己的眼线，传言中的自己越来越夸张，已经到了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倾覆天下的地步，那些高高在上的君主有所担心那是自然的，于是他也没怎么在意那些监视。此番自己接待落欢后就离开学堂，自然会风声四起，又加上自己一开始就进入落欢所属国家吴越境内，想必大部分君主都已经接到这个消息，他们会担心什么也不难猜。
所以到了吴越境内，自然是要做出些什么姿态的，最好能让那些在暗处观望的人暂时安心。而这些弯弯道道，他私心并不想让因生参与勾心斗角，所以也没告诉他，因生毕竟不是凡世中人，修仙路上产生的因缘是祸非福，扯上自己已然足够。
边走边问路人知府的位置，想不到并不在繁荣的中心，于是到达的时候天已几近黄昏，他并非鸣冤，自然也不用击鼓，只是走上前，对门口的衙役开口说道：“请转告知府，容君求见。”
没有谦卑的态度，容君虽然平素温和淡定，还是有作为“天下第一才子”的傲气的。
那衙役看他如此，本来有些对他作为平民不懂礼仪恼怒，在听见他的名字后，立马变成了恭敬，天下之人，可能对每个国家君主的名字不甚了了，但是“容君”，作为桃李天下，无数才子众口相传的唯一夫子，可说得上是如雷贯耳了。
一层一层传上去，倒也花了不少功夫，衙役心中忐忑，打量着容君，却见他不浮不躁，不卑不亢，容貌清俊，举止温雅，眼神所到之处，惊起一方日光。
他们这里虽然是个小镇，但是水土怡人，又是繁荣交通，倒也出了不少颇具盛名的才子，而他见过那些人，或傲然，或潇洒，或不羁，或温和，都没有眼前之人那一分说不出的独特风度，仿佛世间万物，只在他股掌之上，翻云覆雨，易如反掌。
知府终于出现亲自迎接，他不顾官民之别，走到容君面前深深作了一个揖：“久闻先生大名，先生此行，有何见教？”久闻大名也不是场面话，他的师爷，曾经是一个平平的书生，当初容君收徒的时候，虽然因为资质不佳未被选上，但也侥幸得了几句提点，于是如醍醐灌顶，回来再参加乡试，便中了秀才，之后做了他的师爷，依靠师爷的帮助他也做到现在名声颇盛的地步，由此可见容君才华之盛。每每提及容君此人，师爷总是恭敬又景仰，脱不了“容君先生不愧天下至才”之类的话。
容君微微侧身避开了这个礼，拱手道：“承蒙知府错爱，吾今游历路过此地，日后将走经各国，非仅吴越。此番前来拜访，望知府相记于心。”
知府连连点头，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直到容君转身离开后还有些飘飘然：容君路过，特地来拜访他啊……何等荣幸。
当然，这个夜晚，他连续禁受了几批探子关于“之前容君说了什么”的询问后，什么想法都没了，因为，他真的很困啊。
于是知府大人在不知不觉中，用一夜的安稳觉，换得了容君因生往后半年多游历的安稳。
真是好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流水落花春去也（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