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颜廷玉

2、第 2 章

　　刀十四岁。最美的年纪，她用来和各种兵器打交道，旁人觉得枯燥，但她乐此不疲。
　　每次任务完成，主上总是给她一件稀奇武器，一碰就会射出飞针的镯子，可以叠成盘子的剑。
　　他夸赞，她是他最好的一把刀。
　　十四岁，跟着前辈出任务。暗杀，嫁祸，撤离。动作迅速，不输谷中老人。慢慢的在同辈人中变得优秀，即使朝廷漫天的通缉令也抓不住她。
　　十五岁，从水家偷了世上仅剩的齐渊拓片，胳膊中了一箭——只因为他喜欢。他看看拓片，转身再看她时，眼中的奇异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主上抱抱她——她已经十六岁，个子长高许多，不需要他像从前弯下腰去。刀细细嗅他身上清冷曼陀花香，同他讲，在水家见到个长得和他很像的男子，身上也有同他一样的香味，可她就是觉得讨厌。主上叹口气，摸摸她细软的发。
　　刀十六岁，没有任务，整整半年。主上却亲自出谷。临走时，刀心口狂跳，慌乱不止。于是恃宠而骄，扯了他的袖子不让走。被她的不安感染，他下马，轻轻环住她，“若我这次回不来……”刀抱着他的手一紧。他却没再说下去，在她鬓边落下一吻。“等我。”他这样和她说。她便天天在谷口等。又是半年。每天下山，走小路，荆棘丛叫她开出条小径。她想每次出任务，他会不会担心她？半年后，主上回来，带着难愈的顽疾和沉疴的身体。他开始疏远。一种连她都能觉察的疏离。
　　刀问过陪同出谷的执事，执事只是叹气。摸摸她细软的发说，刀，你该学着长大。
　　原来那时候他是要她长大。于是便学会长大。
　　出任务后不再去主上那儿邀功，学会一人包扎伤口，难过的时候喝酒，学着一个人挨。她终于学会不再依赖——他说过，她是他最好的学生。
　　可他从不许她碰无欢散，那些由曼陀花粉制成的止痛散剂，门下弟子多用来镇痛。可但凡成瘾的东西他向来不准她动。有次箭伤入肺，她痛极，背着他偷偷用药。叫他发现，不顾旧伤未愈，三尺宽的藤条招呼着背打下去，直到她痛昏过去。
　　十九岁，收拾东西，刀准备出任务。
　　这次，她要保护一个叫李唐的人，皇帝，为期三月。
　　执事说，皇帝总是很牛气，至少要什么女人都有，不像老子，逛个窑子花掉大半月俸。
　　刀觉得主上比皇帝更牛气。
　　有次，执事得了一画册。主上看了，沉默半天，兀得笑了：“百里雾？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美人，当得起雾里花的名头。”
　　笑意迷蒙，如幻境，看得她低下头去。
　　后来，名不虚传的百里雾被掳来送进主上房里——执事在女人方面总是很有效率。
　　当晚，她守在主上门外，太美的东西总是危险——她怕那女人行刺。
　　执事在陪她。搬了张小凳子，窗上戳个洞，边看边嗑瓜子，津津有味。
　　“他们在做什么？”她问房中动静。
　　执事一愣，转过头来，眉毛拧一起，谨慎回答，“做坏事。”
　　“哦。”
　　“怎么？”
　　“没事。”
　　感觉糟糕。就像费力完成任务后才发现杀错了人。
　　两个时辰后，百里雾被卷在被子里送回了相府。
　　一个月后，雾里花作为秀女送进宫做了贵妃，八个个月后生了个儿子。
　　然后，没有然后了。
　　执事时常感叹，主上随便生个娃就是皇子，牛气，果然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