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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柳暗花明 ...

  •   初雪微晴,萧索的山野银装素裹,细碎的阳光打在晶莹的白雪上,上下天光,一派明媚。
      秦菀秋立在一座新坟前,坟茔上耀目的雪光映照着她白皙的脸庞。
      “娘,你和爹爹已经团圆了吧?”她抬头望望头顶的万里晴空,自言自语的嘤咛道:“女儿知道,一定是你们在天上保佑着女儿。”
      语罢,她回头看着身后的人,脸上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欣慰。
      “你们放心吧,女儿一定会幸福的。”
      站在她身后的白衣男子缓步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对着坟冢肃然发誓:“我杜若冲一定会用生命保护她。”
      十指紧扣,两人相视而笑。雪后灿烂的阳光顿时黯然失色。

      十天前。
      秦菀秋搀着奄奄一息的杜若冲从山上踉踉跄跄的走下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当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绝不允许来之不易的幸福如此短暂,即便是天意,她也要与上天争上一争,哪怕只能争取到一天。
      靠着这股信念的支撑,她终于看到了大明寺的山门。那时天已大亮,山寺的钟声在幽谷中回荡,隐隐还能听到和尚练武时发出的齐整的嘿哈之声。正在打扫殿堂的和尚们见到精疲力竭的秦菀秋和她身旁面白如纸的杜若冲皆是一惊,急忙扔下手中的扫帚抹布,七手八脚的扶住摇摇欲坠的二人,一时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
      清晰入耳的是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朦胧间,秦菀秋看到一个蓝衣和尚拨开众僧走了过来。此人须发皆白,却是鹤发童颜,正是前日带领和尚们习武的教习师傅。当时秦菀秋已是浑身酸软无力,唯有求生的本能让她伸出手臂,呻吟着:“救他……救……他……”话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她再次睁开眼时,天已擦黑。陈玉荷守在床边,焦急万状,见她醒来,竟高兴的掉下泪来。
      她一睁开眼,清晨发生的一幕幕就一股脑的钻进脑海,扰得她心惊肉跳,话未出口,泪已先流。“他……他怎么样了?”
      陈玉荷只是心疼的兀自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秦菀秋的心猛地一沉,难道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不,在亲眼看到之前,她绝不相信。他答应要为她好好活着的!言犹在耳,他不可以食言!
      “奶娘,告诉我,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对吗?”她不顾虚弱的身子,挣扎着要下床,口里嚷嚷着:“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去看他!”
      “你给我躺下!”一直掉泪的陈玉荷终于吼出了声,一把将她按回床里。“就是他没死,我也要打死他!”
      秦菀秋仰在床上,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奶娘,一向温柔可人的她第一次露出狰狞的面目。
      “原来这些日子你茶饭不思竟是为了他!这个人我早有耳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跟扬州名妓的风流韵事几乎街知巷闻,竟然还来招惹你,让你伤心至此!”
      “奶娘,你错怪他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有苦衷!”那方生死未卜,自己却无能为力,秦菀秋心急如焚,几乎要给陈玉荷磕头下跪。“奶娘,求求你,让我去看他一眼吧,晚了就来不及了,您忍心让女儿抱憾终生吗?”
      看着菀秋痛不欲生的样子,陈玉荷心疼的抱着她,安慰道:“你放心吧,主持大师和无忧和尚都精通医理,他没那么容易死的。倒是你自己,日渐瘦弱,今日又劳心损力,元气大伤,须得好好休养,先别想那么多了!”
      “奶娘……”秦菀秋虚脱的躺在床上,抓着陈玉荷的手,喃喃的哭泣着:“我怕……我怕……”
      怎能不怕?在清晨那个命悬一线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想像中那样洒脱,她放不下。他死了,她的心也会跟着一起死去。她无法想象抱着短暂的回忆度过漫长的一生会是怎样一种痛苦。但是她终于理解了母亲所做的一切,因为有些伤口是永远无法愈合的。

      暮霭沉沉,寒鸦飞尽。
      偏殿一间空旷的卧房中,香烟袅袅,木鱼阵阵,素衣的杜若冲与蓝衣的无忧和尚相对而坐。
      “今日多谢大师相救。”
      无忧和尚捻着佛珠,缓缓道:“施主此言差矣,老纳惭愧。”
      “大师何出此言?”
      “种因得果,若非老纳当年魔障迷心,失言失行,种下业因,施主也无须忍受十数年煎熬之苦。”
      杜若冲心中猛然一颤,莫非此人就是当年取尽母亲元气救他性命的和尚?
      无忧和尚又道:“□□人,今日机缘巧合,正是佛祖悲悯,恕我罪过。老纳已将体内元气悉数奉还,施主只需尽心调养,从此方可无忧。”
      原来当年杜母自知命不久矣,遂央求无忧和尚取尽体内元气救儿性命,怎奈彼时无忧为练武功,急功近利,私欲迷心,并未全力救助,最终酿成恶果。
      掩藏十几年的秘密终于水落石出。
      当真相与忏悔同时摆在面前时,杜若冲百感纠结。木鱼声声入耳,一下一下的敲打着他的心扉。细看眼前人,须发似雪,形容枯槁,不论善恶,他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他交握双手,感受着体内散发出来的生命的力量,绝处逢生的际遇犹如醍醐灌顶,令他顿悟。人生在世,一失一得之间早有定数,执着于湮灭的过往只会让自己深陷无边苦海不能自拔。
      得到宽恕的无忧和尚终于无忧,他披上红色袈裟,转向佛像金身合十而拜之后悄然离去。
      杜若冲尚沉浸在重生的惊喜中,忽闻身后传来隐约的啜泣声,竟是衣衫单薄的秦菀秋。她倚在大殿的朱漆门上,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手掩口鼻,却仍止不住哭出声来。
      “你怎么这样跑了出来!着凉了怎么办!”杜若冲冲过去搂住她,一把关上沉重的殿门,将呼啸的北风隔在外面。
      秦菀秋仍旧痴痴的盯住他,对他的呼喝听而不闻。她兀自伸出冻得冰冷的双手,缓缓捧起他的脸,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不肯放过一寸肌肤。直到他温热湿润的鼻息阵阵喷到她的脸上,她僵住的表情才渐渐放松下来。只见她嘴角一瘪,带着哭腔喃喃说道:“真好,你还活着……我以为来不及了……”
      杜若冲紧紧搂住她,疼惜的抚着她凌乱的头发道:“傻丫头,有你在身边,我怎么舍得死?我死了谁陪你白头偕老?”
      秦菀秋摇摇头,仍是腻在他怀中嘤嘤的哭着。
      “刚才啊,我环游冥府去了,死乞白赖的跟阎王爷讨价还价,硬是要借来世三十年的阳寿。他老人家开始还不肯借,听我道明缘由之后,却说:‘三十年若还不够本王再借你个十几二十年的!’哎,你说我要还是不要?”
      秦菀秋抵着他的胸膛直摇晃,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不放,生怕一松手他就化作一缕青烟飘然而去。半晌才闷声哭泣道:“你又骗我……”
      “不骗你,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秦菀秋蓦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死灰复燃。
      “你看!”杜若冲将手掌摊开,掌心一片绯红。“阎王老爷警告我,若我不好生待你,他就要提前收债,取了我的小命。所以啊,现在你就是我的观世音,我恨不能把你供奉起来,向天地神灵明志,怎么敢骗你?”
      秦菀秋紧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不再寒如坚冰,而是暖的!那暖暖的温度有如涓涓细流,缓缓流入她被夜气侵犯的身体。她悲戚的脸上绽出虚弱的微笑,一颗悬在口中的心终于渐渐归位,僵冷麻木的身体也一点一点恢复了知觉,先是蚂蚁啃噬般细微的疼痛,似乎每一个毛孔都插着一根进进出出的银针,接着疼痛慢慢连成一片,时而刺骨时而灼心。她开始不可遏止的发抖,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渗出来,原本清明的眼神逐渐涣散。她眼前一片模糊,浑身的骨架似乎瞬间坍塌,软软的栽入一个有力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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