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96、第九十六章

　　强行动用一部分力量后西迪不可避免地虚弱起来。他强撑着跟阿加雷斯找到一块巨大砂岩作为落脚点，靠着石壁晕晕欲睡。
　　“你睡吧，我守着。”阿加雷斯紧靠着他坐下，轻轻拨弄火堆。
　　西迪闭上眼睛，轻声道：“下半夜叫醒我。”说完陷入沉眠。
　　阿加雷斯确认他睡熟后将男人横放，让他枕着自己膝头。对阿加雷斯来说这是一个安宁的夜晚，尽管头顶夜空支离破碎，狂风呼号如哀鸣。
　　“晚安。”他喃喃自语。

　　西迪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微亮，气温缓缓升高。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漫无边际的荒漠，而是阿加雷斯线条峻丽的下颌。
　　阿加雷斯低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你醒了。”
　　西迪坐起来，微微蹙眉，却也没问他怎么没叫醒自己：“你需要休息。”
　　“没关系，有体能药剂。”阿加雷斯站起来正想活动筋骨，谁知腿上一麻就往旁边倒去，发出“嘭”地闷响。
　　西迪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你压到我了。”
　　阿加雷斯埋在他肩头装了半天死，手忽然伸到他腰后轻轻一带，二人就调了个个儿。阿加雷斯仰首看着他，委屈道：“宝宝跌倒了，要西迪亲亲才能起来。”
　　西迪：“……”
　　“开玩笑的。”阿加雷斯笑了笑：“快起来吧。”
　　西迪撑着沙地正要起身，阿加雷斯突然扣住他的后脑往下一按，准确地吻上他的嘴唇。赤发男人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脚尖发力想要摆脱他的束缚。但是沙子太柔软，他只能无力地在地上蹬出一道道浅浅的痕迹。
　　阿加雷斯幽深的眼眸一直注视着他，将他滑落的长发，不安歙动的睫毛，还有极尽抗拒的神情纳入眼底。
　　那神情如同一块石头投入阿加雷斯的心湖，溅起冰冷的回响。领主缓缓阖上眼帘，更深地纠缠着西迪的舌尖，仿佛这样就能从他身上摄取到所需的温暖。
　　良久，阿加雷斯放开他，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没想到你真亲啊，你是不是暗恋我。”话音未落，断刃擦着他的脸颊插入沙子里。
　　阿加雷斯：“……”
　　西迪擦了擦嘴唇站起来，阿加雷斯正想跟着起来，却被他一脚狠狠踩了回去，颧骨蹭过刀刃划开一道细而深的伤口，血珠滚滚而落。
　　西迪俯下身，踩住男人胸膛的脚加重力道，眼神森寒：“下次我会杀掉你。”
　　阿加雷斯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神色复杂，西迪一时难以分辨，只当他惊怒交加：“记住了么？”
　　领主注视着他半垂眼帘俯视自己的模样，竟觉得暗火烧心，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嗯。”
　　西迪盯着他看了片刻，慢慢移开脚尖。阿加雷斯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捞住他冰凉的手指：“等等，你头发有点乱。”
　　西迪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越往前走裂缝越多，他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走了两天竟还是没有进入内围。二人风尘仆仆，都有些憔悴。
　　这时一座绿洲映入眼帘。清澈湖泊周围生着沙冬青，白刺与拐枣，昏黄破碎的天色中那静美绿洲仿佛熠熠生辉的宝石般鲜艳夺目。
　　阿加雷斯眉头皱起：“要去吗。”
　　西迪随意点点头，率先迈开步子往那里走。走得近了连绵不绝的哀号声仿佛被树木隔绝开来，清新的草木芬芳和湿润气息让他们精神一振。
　　沙冬青和拐枣正开着花。粉粉黄黄的花瓣几乎铺满水泊，好似绚烂霞光。阿加雷斯扔了个鉴定术，发现没什么问题，就捧起水来喝了两口。
　　西迪用湖水洗了洗脸，倚在一边的树上上闭目养神。阿加雷斯看了看他，道：“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西迪淡淡应了一声，眉宇间浮上倦色。阿加雷斯暗自皱眉，也许是近日奔波劳累的缘故，西迪好像越来越嗜睡了……
　　夜色降临，清透湖泊发出淡绿光芒，萤火虫般的光点弥漫开来。阿加雷斯被光芒惊醒，轻轻推了推枕在他膝头的西迪。西迪揉了揉眼睛，瞥了一眼玻璃般的水面，不咸不淡道：“看来它醒了。”
　　“什么？”
　　“亡灵。”西迪坐起身，“中围的亡灵没有外围那么多，但是每一个生前都是强者。”
　　阿加雷斯点点头：“那我们不跑吗？”
　　“不急。不是所有亡灵都是危险的。”
　　阿加雷斯心想有危险也没关系，我能保护他的。
　　随着光芒越来越亮，那湖泊摇晃起来，荡起层层水波。西迪道：“我们挡着它了，往后退。”阿加雷斯和西迪一直退到绿洲之外，那生物发出清澈的长鸣，抖落一身尘埃。
　　那是一具顶天立地的摩羯骨架。玉色骨骼拼成唯美轻盈的形体，沙漠植物组成它的眉毛与眼睫，碧色湖泊竟然是残留在它的空洞眼眶中的泪水。
　　它悲伤而缄默地注视着他们，碧绿眼波中仿佛凝固着沉睡的春天。
　　“它是？”阿加雷斯没有放松警惕，上前一步将西迪挡在身后。
　　西迪没有说话。阿加雷斯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毕弗隆斯。”西迪低声道。
　　阿加雷斯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他是谁——那不就是拜蒙心心念念的挚友吗？
　　毕弗隆斯微曲前肢，缓缓凑近他们。西迪上前两步，轻轻蹭了蹭它凸出的鼻骨：“拜蒙已经醒过来了，他很好。大家都很好。”
　　毕弗隆斯温柔的眼波晃了晃便从眼眶中流淌下来。难以抑制地，不停地往下流。
　　兽骨发出哀戚的啼鸣。
　　西迪垂下眼帘，点点头：“好。”他指尖亮起明亮赤芒，火焰瞬间缠住巨兽全身将它烧为灰烬，“愿你好眠。”
　　赤红灰烬飘荡着飞向远方。
　　西迪仰首看着，呢喃道：“那……谁能让我解脱？”
　　阿加雷斯不知为何心头一恸，握住他的手道：“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赤发男人嘴唇微动。那不是游戏中的大陆语通用语，阿加雷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西迪摇摇头：“别把这件事告诉拜蒙。”
　　“为什么？”阿加雷斯低声道：“无望地等待下去不会很痛苦吗？”
　　西迪漠然看了看他：“随你。”
　　“……我就随便说说，不会告诉他的。”阿加雷斯叹气，“如你所愿。”

　　之后的路程有惊无险，他们终于来到哀嚎荒漠的最深处。内围如同龙卷风的风眼，反而异常平静，甚至还有一些小动物在沙子里窜来窜去。
　　远处是一抹庞大而蜿蜒的影子。他们走近一看，那是已经石化的蛇蜕。它竟比精灵树还庞大些，盘踞在那里就像崎岖的山脉。九张嘴张开，好似要将世界吞下去。
　　“达哈栖就在这里么？”阿加雷斯问。
　　西迪点点头，走上前漫不经心敲了敲蛇蜕，像是敲门似的：“在吗。”一股奇异的波动扩散开来，传遍整个遗蜕。
　　寂静。
　　阿加雷斯看了看天色：“要不进去看看？”话音未落，远处的沙子隆起一道细长的通道，迅速蔓延到他们脚下。阿加雷斯立马拉着西迪往后退：“小心。”
　　“噗”地一声，沙子里窜出一条小黑蛇，它使劲拽了拽尾巴，艰难地从沙子拔了出来——尾巴上卷着半截断刃。
　　小黑蛇哼哼唧唧地把断刃放到西迪脚下，整条蛇像狗一样往他身上蹭，尾巴疯狂地甩来甩去，打在沙子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阿加雷斯木然看着这蛇跟西迪撒娇。什么时候蛇和狗可以杂交了？
　　他又想了想另几个深渊英雄的德性，恍惚间觉得整个深渊不会是西迪的脑残粉后援会吧……那他的不朽之城就是分会了……
　　不不不我在瞎想什么呢。阿加雷斯悄悄地一脚踢开小蛇，换自己凑上去：“我们可以走了吧？”
　　西迪将两节断刃拼在一起，只听一声悦耳轻鸣，刀上火色一闪而逝，破镜就此重圆，完美无缺。
　　“好久不见，西迪。”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西迪抚过刀刃，淡淡一笑：“好久不见。”
　　阿加雷斯被他难得的笑容晃了下眼，心里又头有点不爽：“一把刀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愚蠢的精灵是？”尘埃道。
　　“仆人。”西迪毫不犹豫道。
　　阿加雷斯：“……”所以这是从契约者降为仆人了吗。他心痛地垂下头，就见小黑蛇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回来，眨巴着晶亮眼眸看着他，一脸幸灾乐祸。
　　是的，他从一条蛇的脸上看出了幸灾乐祸。
　　阿加雷斯：“……”不行，不能再收集深渊的人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西迪冲着小黑蛇招招手，它立马嘤嘤嘤地窜过去，在西迪手腕上圈成一个黑色手环。
　　阿加雷斯：“……”话说西迪你还缺挂件吗，会说话读过书的那种？
　　“我们回去吧。”西迪将刀挂回腰间，恶劣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有放晴的趋势。
　　“好。”阿加雷斯长出口气，“都有点想念不朽之城的景色了……”
　　随着他们走远，庞大的蛇蜕缓缓剥落坍塌，化为尘土。
　　而他们回到城堡的那一天，刚好入秋。

　　阿加雷斯先森在绅士的路上走出心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