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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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刚进酒吧就有个年轻人走过来想跟他搭话。周玄的保镖当即拦住他，却听那年轻人扬声道：“我只是受人所托送个信。”他把信封递给保镖，转身就走。
“拆开。”周玄道。
保镖拆开信封，里面有一张带着漂亮印花的信纸和一张照片。周玄看到那张照片神色微变：“把它们给我。”他把照片放入西装内侧口袋，又展开信纸读起来。
信的内容大致是邀请他今晚8点独自到阿房宫一聚，随便麻烦他清个场，万一打起来伤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如果周玄不肯去的话，那么照片里那个人就得跟他说永别了。
落款人是罗兆颖，照片里的人是沈绛。
周玄怒极反笑。没想到罗兆颖还敢跳出来跟他作对，而且精准地撩拨到他的逆鳞。但是罗兆颖不是误以为楼清是他的情人么？他为什么要捉沈绛？
若是有人告诉他的，那么这个人又是谁？是沈白，楼清还是高嫣然？楼清和高嫣然舍得把沈绛推入火坑？若是他自己查到的，罗兆颖真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手伸这么长，甚至伸进了周宅？
隐约间有个念头闯入脑海，哪怕是周玄也不禁为这个想法心头一颤。若是……跟罗兆颖合作的就是沈绛本人呢？摆下这场鸿门宴，请君入瓮，有仇报仇。
那他……岂能失约。
冬末春初时节，暮色伴着凛冽的风早早地笼罩了这座城市。位于郊区的清凉山更是寒意逼人，山顶上的阿房宫在素净月色下庄严美丽得不真实。
周玄只身一人坐在阿房宫中央的朱棠水阁等着罗兆颖等人。水阁所在的池塘呈锅型，四周浅中间深，而浅水处并没有种上荷花或是睡莲，而是种了一些芦苇。
高高低低，衰衰颓颓的芦苇在镜子般的湖面投下静谧纤细的倒影，而倒影拱卫着一轮圆满的，小小的银月，好似水墨画中神来的一笔留白。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罗兆颖走过石桥来到周玄跟前，轻盈月光下他显得温软而从容，“丑话先说在前头，你别掏枪，因为我也有。”
周玄瞧都没瞧一眼，只问：“你的条件是？”
罗兆颖眸色微深，笑道：“上回有眼无珠把那楼清认成了您的心上人，真是该打。您这般人物只有沈先生才配得上啊。”
周玄根本不搭理他。这也算是对付罗兆颖的办法，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大家都别谈了。
罗兆颖笑意转冷：“实话告诉你，沈绛就在这附近，而且你只要答应我几个条件我立马把人还给你。”他环视四周，漫不经心道：“虽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鲸门该物归原主了。”
周玄笑了笑。他冷漠的嘴唇微微弯起，便让罗兆颖看得愣神：“可以。”
罗兆颖不喜反怒：“你还真是够舍得啊。”
“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周玄望着他的眼睛，“别来打扰我们，你做得到吗。”
“好吧，刚才只是跟你开玩笑，试试又不花钱。”罗兆颖耸肩：“我要鲸门30%的股权，还有从清凉山到朱雀门的地儿都归我。”
“没了？”周玄点点头：“签合同吧。”
“还有呢。”罗兆颖甜甜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玩过2048吗？”
周玄迟疑了一下：“有所耳闻。”
罗兆颖利索地解锁，打开游戏然后把手机塞给周玄：“看到我的记录了吗？”他指着屏幕右上角：“现在是三十多万，超过我这个成绩，就是第三个条件。”
“输了呢？”
“输了？”罗兆颖笑得更欢快：“输了的话，时间一到就会爆炸啊。”
“你埋了炸弹？”周玄神色一寒。
“当然，老子看上的人凭什么白白便宜别人？”罗兆颖凑过去曼声道：“哦对了，其实你家亲爱的就在阿房宫里，你玩儿还是不玩儿呢？”
“还剩多少时间？”周玄深深看了他一眼。
“……一个小时吧，够你用了。”罗兆颖踱了两步：“我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确实够用了。”周玄站起身，“不把你的人叫出来？”
“还是要兵戎相见么？”罗兆颖叹气，“说好的不许带人呢？你可真不老实。”
“你废话可真多。”周玄挥挥手，一瞬间整个阿房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所谓金灯代月不过如此。而他们各自人马已经冲了进来，以水阁为中心遥遥对峙。
“你只有这点人么。”周玄道。
罗兆颖一笑：“单打独斗我打不过你，不过我还能喊人。”说着一个人慢慢走到他身后，身材枯瘦神色森然，眉宇间死气沉沉，却是本该在医院里蹲着的周豺。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人整失忆的，不过一听是对付你立马就同意跟我联手了，你说你有多遭人恨。”
周玄盯着周豺看了两秒，道：“能把他放出来的人可不多。”
“但也不是没有。你说是不是啊楼二少？”
周玄眉头一动，回身看去，正见楼清带了一批人缓缓走过来。他轻佻俊美的眉眼在辉煌灯光中宛如鎏金，却在不经意间沾染了晦涩的阴郁。
周玄只觉得心在不断地往下沉，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果然。除了沈绛，还有谁能把楼清使唤得如臂使指？
他是该庆幸沈绛性命无忧，还是该痛苦于他连一线生机都不愿留给自己？
周玄深吸一口气，晶莹的瞳仁中流转着灯火，却比霜雪更冰冷：“想杀我？得让沈绛亲自来。”
“我怕脏了他的手。”楼清凉薄地笑笑。
“就凭你们还差了点。”周玄微哂，“这可是我的主场。”楼清目光倏忽一凝，注视着来人：“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位。”
沈白面无表情地冲他点点头：“晚上好。”
远处。
沈绛将目光从华光璀璨的建筑上收回，对身后的人道：“你怎么在这儿。”
高嫣然坦然道：“我来找你。”
沈绛嘴唇一抿，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回去吧。很快就能解决了。”
“……好。”高嫣然点点头，“早去早回。”
沈绛没有说话。他的神情是温柔的，目光绵长。
“别等。”他将左手上的订婚戒指慢慢摘下来放入高嫣然手中，“记得找个对你好的。”
高嫣然握紧那戒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良久，她才笑着摇摇头：“你这人，分手都这么言简意赅。”
“那找个对你好还嘴甜的。”沈绛微笑，“我走了。”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高嫣然站在光秃秃的大树底下，倚着轿车的门。微光中只见她的眼睛亮亮的，泛着波光。
她见他回头连忙冲他挥挥手：“再见。”
回应她的只有寒风穿林的声音。
罗兆颖没料到周玄往死里下手，被逼得节节败退，不过他倒沉得住气，当即吩咐手下：“先往外撤，不然一会炸弹爆炸了就有的乐了。”
“那周玄……”
“他跟着出来，我开心；他不舍得出来，我也开心。总之不亏。”罗兆颖冷笑。
这时楼清似乎看到了什么，哑声道：“我们也走。”他离开得干脆，却没人看到他攥紧的手掌正微微发抖。
人群四散奔逃，周玄毫不犹豫地对沈白道：“你也带人走。”沈白说了句你小心便往侧门跑去。
周围是混乱而喧嚣的呐喊，溃散得不成形的队伍潮水般退去，在堂皇光芒中像是演砸了的皮影戏。
周玄的目光坚定而敏锐地捕捉到唯一一个逆着人潮，正朝他走来的身影。他心中不知怎的萌生了些许怯意，只能绞尽脑汁，笨拙地尝试跟他搭话。
“好久不见。”他说。说完他就觉得不妥，然而脑子里闪过的话一句比一句矫情，于是又默然。
沈绛唇角牵起艳丽的弧度，朱红眼瞳似乎在灼灼燃烧。他轻轻搭着腰间剑柄，优雅而缓慢地拔剑出鞘。
周玄恍然间想起当初他和楼清打昏看守逃出仓库，正看见夜色里这人挥剑如满月，洒下清光无数。没料到，如今却是对自己刀刃相向。
“你有带枪的，对不对。”沈绛骈指抚过剑身，“我们来玩个游戏，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没有一起活下去的选项么。”周玄嗓音有些干涩。
“抱歉，没有。”沈绛神色轻慢，仿佛听到一个笑话似的，“我对你深恶痛绝，恨不得寝皮啖肉，抽筋拔骨。”
周玄听到他的话，竟轻轻笑起来：“我也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用你的骨灰下酒，然后放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事。”他的声音沙哑而低缓，像是贴在耳畔的缠绵的亲吻。
沈绛双眉一轩：“闭嘴。”他毫不犹豫地将剑锋抵在男人心口，微微用力便将衣料刺破，“可惜你的妄想永远不会实现了。”他忽然心情大好，唇边笑意粲然，“也许让你……”
沈绛神色陡变，伸手将周玄往旁边一扯，只听“嘭”地一声，一枚子弹在刚才的地方打出一个小坑。
“……”沈绛蹙眉，“周豺。”
枯槁男人拍了拍手，嘲讽道：“真是好一出大戏，哪怕票价是我的命也值了。”他上下打量他们，哈哈大笑，“好好好，让你们二位人中龙凤给我陪葬是我赚了，我没什么不满意的。”他毫无预兆地再次开枪，兴奋和愤怒同时布满他的面孔，将他的五官扭曲，“周玄，你知道我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关在医院，还少了好几年的记忆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我每天看着自己在药物的作用下消瘦下去是什么感受吗？”
“从小时候起我做什么都不如你，进了鲸门你是门主而我不过是你手下一个喽啰，你知道我有多不甘吗！”
“但是无所谓了！你权势滔天又如何，今天还是得死在我手上！”他癫狂地笑着，“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也要让你尝尝这滋味！”
沈绛躲避子弹之余忽然认真看了看周玄，温柔道：“也许让你活下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玄还未来得及品味其中的意思，便被沈绛狠狠一脚踹入池塘里。冰冷的水急迫地钻入他的口鼻，逼出他所剩无几的空气将他往下拖拽。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水上的场景，却只有影影绰绰的碎金似的灯光在摇晃。
而后，便是穿透水流，显得沉闷，缓慢的一声轰鸣。像是一颗太阳坠落下来，无匹的光芒与热度沸腾了所有水域。
那光太耀眼，周玄觉得自己的眼睛无法承受这亮度，酸涩疼痛地落下泪来，但又或许不是泪，只是温热的水波拂拭过自己的脸庞。
他掐住自己痉挛的腹部，想要忽视这痛苦往上游，然而建筑物的碎片不停地砸入水里，扰乱他的方向与视线，让他不得不绕过它们。他的肺部因缺氧而紧缩发痛，粉尘在水中扩散后更是让他看不清前路，以至于被一块砖石砸中了额头。淡红的血液被水稀释。
周玄眼睛赤红，又呛了一口水。他忽然觉得无比绝望，只觉得水面离他越来越远，远得如同天堑。
他胡乱伸手抓了抓，指尖却触碰到了一缕柔软的东西。
那是芦苇。
万顷火海里，白发男人轻轻一抖剑锋，在地面上甩出一弯鲜艳的血色，归剑入鞘。
他伸出手，最后一次呼唤这个世界遗落的荒魂。周围是渐次崩塌的琼楼玉宇，金色的蝴蝶和赤红的火焰纠缠着，盘旋着，绕成绮丽的风暴与漩涡。
他最后看到的，就是水阁描金的牌匾“吱呀”一声，朝他缓缓坠下来。
阿房，阿房，总是焚于火中，归于尘土。
山腰上，罗兆颖和沈白阴晴不定地盯着这照亮半片夜空的大火。
楼清则笃定地想，那人的性子是绝不食言的，说好的做掉周玄，就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
他还要带他回家呢。
更远处，高嫣然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树枝。也许是因为火光太炽盛，驱散了料峭寒意，一片小小的叶子，抽了芽。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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