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8、第八章

　　因为某种原因，很少有人知道宛国太子陆惊鸿的本名。惊鸿是他的字，而他单名一个'双'。陆双。
　　他是苏皇后所出，行走江湖时，就化名苏双。
　　虞国太子叫花无恕。有人说他命里带煞，"红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也不知他信了没有，反正他仗剑天涯时，改名红非镜。
　　当年苏双遇见红非镜时，一个是缓调清管，更为侬三弄斜阳；一个是钿筝移柱，奏一曲高山流水。
　　而今再见，生死大敌。
　　十二月初七，天刑，复日，魁罡所冲，忌出行，忌行军。
　　太子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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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
　　潘绣匆匆撩开帐帘，矮身入帐。只见一点青灯如豆，映着男人锋锐的侧脸，却说不出的柔和。
　　他没有束发，一头乌压压的长发瀑布似的散在肩头，背后。身上披一件石青掐貂绒大氅，隐隐看见雪白的里衣。
　　潘绣行了一礼，不语。
　　"何事。"苏双，或者说陆惊鸿，揉了揉额角，一张脸无甚表情，只那双眼睛越发深邃。
　　潘绣淡薄的唇抿紧，从袖口掏出一封雪白的压金帖，花纹素净，却不似陆宛民风。
　　陆惊鸿目光定了一瞬，转眼间又移开："呈上来。"
　　潘绣将帖子递给他，即使已转手，指尖似乎还残留有信上淡淡的香味。
　　是伽楠香。一两万金。
　　陆惊鸿看完信，将纸重新叠好收入怀中，眼也不抬道："退下吧。"
　　潘绣眼神复杂想说些什么，最后微微一叹，躬身出去了。
　　待王帐恢复平静，陆惊鸿盯着灯花看了一会，忽然起身 ，握紧腰间青锋，长袖一拂，灯熄人远。
　　潘绣从暗中走出，摩挲着手中一块白玉，眉眼清绝而哀伤。
　　"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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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要下大雪的缘故，夜空反而阴郁灰亮，映着纥江水浅，像是积灰的铜镜。
　　陆惊鸿来到江边的时候，有一人早已独立寒风，白衣单薄，身姿挺拔。那身影似一滴水墨，要溶淡到天边去，化于无边雪夜，再也不见。
　　"你来了。"花无恕轻轻道。
　　陆惊鸿揭开大氅，随手丢到一边："我若败了，潘绣知道怎么做。"
　　花无恕道："我若败了，金洛阳可信。"他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冷淡的唇微微一勾，就是梨花春雪，潋滟如霞，"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生死相搏。"
　　陆惊鸿按上剑柄，看不清神色："请。"
　　"请。"
　　两道极迅疾，极辉煌的剑光在纥江上空碰撞，像是两道白虹永不妥协的对峙，又像是
　　有着相同本质的凶兽鲜血淋漓的拥抱，即使遍体鳞伤，即使一触即离，它们依然吸引着，共振着，颤抖着。。。。。。
　　陆惊鸿看得见花无恕艳淡的面容。他们时而极近，时而极远，像是两颗磁石，无法逃离，也无法靠得更近。陆惊鸿止水一般的心湖躁动起来。
　　他的剑有了破绽。
　　然后，他看见红非镜似乎是笑了。
　　那是他今夜第二次笑了。陆惊鸿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这些，但那笑容太美，太难懂，等那笑容消逝时，花无恕已经坠向冰冷的纥江。
　　"红非镜。。。"陆惊鸿声音嘶哑，他弃了染血长剑，飞身接住那人落在岸边。
　　他的手在抖。颤抖。
　　鲜血浸得他的手十分温暖。
　　他却几乎抱不住男人渐渐冰冷的身体。
　　"苏双。"红非镜轻声唤道，"好好对待大虞百姓。"
　　苏双在往营帐赶。来时不长的路，此时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又暗又冷。
　　"看，下雪了。"红非镜深深看着无垠夜空，森冷的铅灰渐渐被莹白映得空灵，一片晶莹落在他干净的瞳仁里，融化。
　　他轻轻阖上眼帘，一点亮光从眼角滑过，像是泪。
　　那一刹，天下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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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宛国统一大陆。陆惊鸿登基后改国号为旒，年号为启皈，史称大旒帝国。启皈元年，立冯冼月为后，拜潘绣为相，金洛阳为上将军。金洛阳辞谢不受，于金殿上作歌曰："。。。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飘然离去。
　　启皈十五年，陆惊鸿禅位侄陆缓，不知所踪。
　　一生无出。
　　。。。。。。
　　"旒者，留也。
　　启皈者，期归也。
　　高祖哀也。" ——《陈旒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