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71、第七十一章

　　转眼到了高老爷子寿辰那天。
　　楼清一大早就提着两个袋子敲响了沈宅的大门，那会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整座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熹光之中。
　　管家略显吃惊地将他迎进门，打量他半晌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楼先生吃过早餐了吗？”
　　楼清摇摇头：“还没。沈……沈先生呢？”他用余光扫过大厅。
　　“还睡着呢。凌晨才睡下的，大概要中午才能醒。”管家叹了口气，“楼先生有要事的话我去将少爷叫醒。”
　　“不用，我只是想问问他我还需要准备些什么而已。”楼清将袋子放在沙发上。
　　管家点点头：“不介意的话我去为您准备早餐，楼先生请自便。”
　　楼清望着管家消失在拐角，心中一动，脚下不自觉往楼上走。他在沈绛的房间前站了片刻，才轻轻推开门。走廊的灯光探入一缕，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些许光线。
　　那一瞬间楼清似乎看见了几只蝴蝶。金色的，扑打着双翅的蝴蝶。待他回过神来定睛看去，唯余黑暗罢了。起得太早昏头了吗……楼清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就见沈绛背对着他，呼吸平缓。苍白的头发散在枕上，黏在颈间，像雪。
　　楼清发现沈绛其实很消瘦。薄薄的毯子将他的身形勾勒得越发清减，但是绝不柔弱，如同峻丽秀美的山峦。
　　他在床畔坐下，小心地拨弄了下那人细软的发梢，指尖绕着一缕头发打了个旋又松开。他的手在半空停驻片刻，然后踌躇地捏住那半透明的，漂亮的耳尖。
　　冰凉凉的。
　　楼清没有用上任何一丝力量，但手指温热，那热度如同霍乱一样传染上薄腻的耳尖，将它染至嫣红，甚至能看到细密的血丝。
　　楼清觉得自己很饿。这一定是没吃早餐的缘故。他像是被蛰到似的松开手，匆匆走出房间跑到楼下。没过一会管家将三明治和牛奶端了过来道：“请慢用。”
　　楼清接过盘子狼吞虎咽。管家笑眯眯道：“若是等得无聊的话楼先生不如去书房或者花园里逛逛？少爷在花园里种了许多铁线莲。”
　　“好啊。”楼清将最后一口牛奶咽下，长出口气，“沈先生喜欢铁线莲？”
　　“应该是的。”管家将盘子收起来，“少爷经常会在花园里吃晚饭呢。”
　　楼清走到花园，就见大片雪白的花朵迎风招展，淡红花蕊掩在层层花瓣间，素则更素，艳则更艳，十分美丽。还有一些天蓝和淡紫的铁线莲种在边缘，也极为好看。
　　鼻端浮动着清苦的香味，楼清盯着白花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慢慢升高，花瓣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目。
　　“楼先生……楼先生！”
　　楼清蓦然惊醒：“不好意思走神了，怎么了？”
　　“少爷醒了，喊你过去呢。”管家道。
　　楼清走进宅子里，就见沈绛坐在桌子前喝着粥。他鼻翼微歙，不由微笑：“好香的味道，闻得我都饿了。”
　　沈绛指了指旁边一只空碗：“自己盛。”
　　他也不客气，盛了半碗坐下来慢慢喝着。粥里放了薏仁，黑豆，燕麦等谷物，味道香甜软烂，楼清虽然吃过不少好东西，不过他觉得都没这碗粥好喝。
　　沈绛放下碗擦了擦嘴：“这就是中饭了，饿了也只有饼干之类的给你吃。”
　　“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个饭桶？”楼清也搁下碗，有些无奈。
　　难道不是吗……沈绛默默看了他一眼。
　　楼清决定转移话题：“你院子里中了很多铁线莲啊。”
　　沈绛点点头。
　　“挺好看的。它的花语是什么？”楼清歪了歪头。
　　“高洁，以及欺骗。”沈绛笑了笑，“是不是很有意思？”
　　楼清手指微蜷，“话说我弄了副字画想送高老爷子，你看看怎么样。”他走到沙发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
　　“这是王禹卿。”沈绛走过去俯身欣赏良久，那绢纸上正是“山静岁时尤大古，风和怀抱若长春”几个字。
　　“可以吗？”楼清见他看得入神，微微一笑，“我估摸着老爷子就喜欢这些东西，寓意也不错。”
　　沈绛忽然对管家吩咐几句，片刻后管家就托着一个狭长的木盒走了过来。
　　“打开看看。”沈绛将盒子推给楼清。楼清将盒子里卷轴铺开，却是另一幅丰腴字样，写的是：“花甲重逢，又增三七岁月；古稀双庆，再添一度春秋。”
　　“刘崇如的。”沈绛在沙发上坐下，“跟你换。”
　　楼清一愣：“……谢谢。”
　　“对我来说送什么都无所谓。”沈绛摇摇头，“另一个袋子里装的是今晚的衣服？”
　　“嗯。”楼清将字帖放好，“换给你看看？”
　　沈绛摇摇头：“衣服能出什么差错，你觉得穿得好看就行。”
　　整个下午就在他们聊天中度过。待夕阳西下，夜色占据半壁江山，沈绛便让管家带楼清去客房换衣服。楼清穿的是中规中矩的白衬衫，黑西装和灰领带，看上去老成不少，也有些好笑。
　　“你谨慎过头了。”沈绛倚在门边道。
　　楼清摸了摸鼻子：“所以才想问问你啊。”
　　“领带换成这个。”沈绛早有准备，递给他一条宝蓝色领带。
　　楼清将它换上，鲜艳的颜色将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眼眸更加清亮。他望着镜中的自己赞叹道：“真是一表人才。”
　　沈绛转身就走。
　　“真不可爱。”楼清笑了笑，回到大厅等沈绛换好衣服下来。
　　沈绛穿的很随意，暗红衬衫，白色西装，连领带都没打。看着他他慢慢走过来，楼清脑海中闪过了满庭的铁线莲。
　　“走吧。”沈绛站在大门口，眯起眼睛望着唯余荏弱橙光的天际，毫不犹豫地跨门而出。一辆漆黑复古的威兹曼早已停在那里。
　　“你亲自开？”楼清眼见沈绛坐入驾驶座，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只有两个座位。”沈绛道，“我不开你开？”
　　楼清打开车门，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和皮革混合的温暖味道。沈绛苍白的手掌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
　　“系好安全带。”沈绛望着前方，眉目舒展，“磕到哪就不好了。”
　　还没等楼清回过味来，跑车便宛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了出去。
　　楼清：“……”

　　高宅里宴会早已开始，高老爷子除了开场那会出来说了几句，之后就不知所踪，让一票想要套近乎的人大失所望。
　　除了高大小姐之外，谁都不知道其实老爷子在和另一个人下棋呢。
　　高嫣然坐在一旁静静观棋，她对围棋只知一二，却也看得出这盘棋下的极为精彩。没想到这人竟能和爷爷下成平手……
　　高嫣然略微复杂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除了沈绛，这是第二个让爷爷如此欣赏，也如此谨慎的人物。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她拿出来看了看，顿时一笑：“爷爷，阿绛来了我去接他。”
　　“去吧。”老人挥挥手。
　　高池观冲对面的男人颔首而笑，步履优雅地走出花房。男人垂眸看向棋盘，有种漫不经心的冷漠。
　　“我输了。”老人放下白棋，“我是下不过你喽，不过……沈家那小子可不比你差。”
　　“……沈绛？”男人道。
　　“对。”老人慢慢收拾棋盘，“你们俩倒是棋逢对手。”

　　高嫣然看着从沈绛车里走出的楼清，不由愣住：“这是……？”
　　“楼清，我朋友。”沈绛深深看了一眼高嫣然，“麻烦你照顾一二了。”
　　高嫣然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楼清，微微一笑：“小帅哥，来吧跟我去大厅玩吧。”
　　楼清默默看向沈绛。
　　沈绛点点头：“我去花房了。”
　　“等会。”高嫣然提着裙角冲沈绛伸出手：“好歹和我跳第一支舞吧？”她的面容只能说清秀，但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光从眼底渗出。
　　巧笑嫣然。
　　星空下，霓虹中，伴着远远传来的舞曲，沈绛与她跳了今天第一支舞。沈绛白衣红衫，高嫣然则是红裙如火，点缀着朵朵白花。
　　楼清认得，那是铁线莲。他别开眼，盯着大宅窗户里漏出的灯火。
　　一曲终，高嫣然噗哧一笑，轻轻推开白发青年，挽起楼清的胳膊慢悠悠走向宅子：“花房里除了爷爷还有别人哦。”
　　沈绛目送他们离去，抱着些许好奇来到玻璃花房。他轻轻推开门，星光中各色花卉暗淡成晦涩的色彩，枝叶扶疏影影绰绰。
　　轻车熟路地走向花房中央，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却正对上另一双漆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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