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63、第六十三章

　　在座一时静默非常。
　　“好酒。”云涯将酒饮尽，杯子随意掷于桌上。他到底还是意气难平，动作里带了摔的意思。
　　重刀不自觉坐直身子，道：“听君一言，所得甚多。”
　　唯独九砚不懂。
　　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轮回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又一场重新拉开帷幕的大戏，所有人都在不停流转，然后在下一圈重逢，唯有他在圈外等待。他不曾爱过，也不曾恨过。
　　这是一种很难说清的感觉。每个人都没有退路，但对九砚，或者不归来说，唯一让他遗憾的只有不会再续的缘分。
　　重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一抹茫然。他倏忽愣怔，心中难以置信。师尊……不是曾经和海棠宫的一位女子相爱过吗？他岂会不懂？
　　还是说……他真的已断情绝爱了呢。重刀心里忽冷忽热滋味万千，却不得为外人所知了。

　　他们临走时发现身上没带凡间的货币，最后九砚摘下袖口的一枚玉扣抵债，三人这才摆脱掌柜的的纠缠。
　　走在街上回想起来但觉好笑。云涯干脆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扇子摇得曳曳生风。
　　此时正是金秋十月，满街的青蟹肥藕，红柿茭白。便是虚巢宴也没得这里热闹。重刀和云涯毕竟年岁不大，不自觉就放缓了步伐。重刀更是重游故土，又是欢喜又是心伤
　　喜的是物是，伤的是人非。

　　长长的老街仿佛走不完。三人转过弯，眼前正见满满一车秋海棠，粉粉白白，妖艳繁茂。一女子立于车前，手中捏着一株爱不释手地把玩。尽管只看到背影，却已妙不可言。
　　“这花怎么卖？”女子……或者说少女笑嘻嘻转了转花枝道，鹂唱莺啼，不过如此。
　　“送你了，送你了……”老板痴痴瞧着她，哪还收钱。
　　九砚想：该来的总会来的。
　　重刀听得这声音，不由一悸，面容阴沉下去。因为这声音和当初灭他满门的女人几乎一模一样……
　　唯独云涯似乎置身事外。
　　“那怎么使得。”少女将花别在耳际，翻了翻腰间荷包，掏出两三铜板置于车板上，“告辞。”她施施然转身，看见九砚三人也不惊，莞尔笑道：“好久不见。”
　　重刀神魂巨震，是了，就是这人……就是这人！他心乱如麻，腰间长剑不由翁动，正是恨意滔天！
　　九砚看着她桃李一般的脸庞，慢慢和记忆里那个娇俏少女重叠起来。神思怅惘，不由开口唤道：“七七。”
　　辛七七。
　　那个和九砚相爱，又叛入魔门的妖女。也是灭了重刀满门的人。
　　重刀只觉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些事串联起来，只是那条线飘飘渺渺，此时的他抓不到。
　　辛七七垂下眼帘：“剑君近来可好？自从……您不是不能离开至人峰么。”
　　“只是一道神念罢了。”九砚负手而立，声音无波无澜。
　　辛七七抿唇笑了笑。她无疑是个美人，此时更添三分荏弱：“那么，您要杀我么。”
　　九砚没有回答。
　　“您不杀我，以后便没有机会了。”辛七七靠近他，几乎偎在他怀里，“其实我……欢喜的很。”
　　“锵”长剑出鞘，锋锐剑锋抵在少女秀美的脖颈，重刀双眼微微赤红：“退开。”
　　辛七七头都没回，撒娇道：“砚郎，你徒弟好生凶恶呀。”
　　九砚眉头微蹙，轻轻推开女子：“你走吧。”
　　辛七七微不可查地一颤，转眼又笑起来：“你恼我也好，厌我也罢，可是终究舍不得我是不是？”
　　九砚墨画般的眉拢住：“再不走，休怪剑下无情。”而且杀你的人不是我，是我那凶恶的徒弟……
　　辛七七咬住下唇：“……好，后会有期。”她犹如一阵梨花春雨悄然而来，悄然而去，与他们擦肩而过。
　　去时辛七七若有若无笑了笑，不知对谁。

　　“师祖就这样放了她？”云涯收起扇子，神情严肃，“当初她叛入魔道虽然明面上不曾伤人，但正因如此我们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暗中做了什么……那个女人太危险了。”
　　九砚深深看他一眼：“无论何事，我一力承担。”
　　云涯面无表情。
　　九砚这才有闲暇关注重刀，见他已回复平静，尽管只是表面上，但也不由稍稍轻松：“重刀你认识她？”
　　重刀沉默半晌，摇头。他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九砚，他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话。
　　他要自己解决。
　　这会冷静下来，重刀才幡然想起——那女人怎么知道他是师尊的徒弟？

　　之后的路程他们只一味赶路，谁都没说话。回到不周天后三人各自休整。之后就是重刀他们的自由成长阶段，除了偶尔出手解决一些麻烦之外没九砚什么事。
　　等重刀能独当一面，就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九砚看着漆黑的锁镜海，微微叹息。

　　然而随着重刀修为增长，他身边本应围绕的莺莺燕燕竟然不知所踪，这让九砚感觉不妙，因为一定有剧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改变了……这应该不会算在我头上吧，他想。
　　很多时候九砚都有些看不透他，不仅仅是修为，还有想法。以前的重刀虽然冷漠但是心思透彻，现在则越发深沉难测。
　　也不知是好是坏。

　　为了保证重刀的安全九砚炼制了一枚珍符给他，一旦遇险，捏碎它便能将他的身外化身传送至重刀身边。
　　某日九砚被拉过去，重刀对面的人竟是辛七七。现在想来重刀那时唤他过去也许有其他心思，不过当时他终是对辛七七拔剑相向。
　　“师尊……”重刀咳出一口血，虚弱地看着他。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哪容得别人欺负？九砚无名火起，当即斩出一剑，削掉了她鬓边海棠。
　　海棠花散了一地。
　　辛七七怔怔看着满地残红，竟站着不动。
　　九砚手一颤，再也斩不下去。
　　“砚郎，你这般看重他，竟全然顾不得我了么。”辛七七道凄然一笑，“我乃是半人半魔，我总想着世上既然有我，人魔未必不能相恋，但你……砚郎你真的爱过我么。”
　　九砚兀自沉默。
　　“你若待我有半分真心，我哪里会那般决绝。”辛七七面上越发苍白，“我入了魔道又有什么好日子过呢，我除了思念你还能靠什么熬过去呢？”
　　重刀忽然冷笑一声：“师尊便是待你十分真心，你便不会叛道么？你对我出手在先，我若是出事你又可曾顾及过师尊？”
　　辛七七霎时便云收雨散，笑意盈盈：“身为剑君弟子怎生的如此奸猾？好不识趣。”
　　这是在骂我傻吗……九砚默默握紧剑柄。
　　辛七七促狭道：“剑君莫恼，七七知错……诶呦，你看天色已晚，这小混蛋我也没做掉，既已失手，就此告辞。”她散作一夕飞花飘远，唯余银铃似的笑声缭绕不去。
　　再看地上，哪还有什么海棠花瓣呢。

　　辛七七落在远处一座山头，面色忽阴忽晴，俄而竟咳出一口紫黑血块来：“……咳咳……咳……砚郎啊砚郎，你那徒弟可不简单呢……”她苦笑着握紧手中海棠，“你那般傻，到时候栽到谁手上都不知道……”
　　“你倒是情深意重。”有人在她身后道。
　　辛七七面色一惶，硬生生扯出笑脸：“七七早已跟他恩断义绝，魔尊陛下……莫要说笑。”
　　那人轻笑一声兀自呢喃：“我与阿九斗了那么多年，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会不知？若不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你哪能活到现在呢？”那人声音低沉下去，“你一腔爱意也不算空付。”
　　辛七七面色大变，双膝一软跪坐下去：“当初我与他不过是虚以为蛇，一切只是为了襄助魔尊罢了，还请魔尊明鉴……”她匍匐于地，紧紧攥着拳头。
　　一双雪白的靴子映入眼前。
　　辛七七额头有汗水滚落。
　　那人嗓音温柔：“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难怪他待你有几分不同。”雪白的靴子轻轻踩在她纤细的手上，“再不松手，我就废了你。如何？”
　　辛七七慢慢地，缓缓地展开手掌，将蜷缩的，蔫黄的花瓣按在地上。
　　“我能逼得你放手，你再捡起来又有什么用呢。”男人将靴子移开，走远了。
　　辛七七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砚郎……”

　　魔尊原来的设定跟现在背道而驰……但是想想有点小激动呢: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