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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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失去了夜晚。
炎极光维持着最浓艳的模样，无孔不入的红色光线在躁动着，咆哮着，想要突破脆弱的桎梏湮灭它所能到达的一切地方。
北方人开始向远离极光的南方的逃窜；南方人则乘风破浪，寻找更远海上孤岛或是新的大陆。更有甚者，想要逃往传说中的阿斯嘉德。
继诸神的黄昏之后，人族的末日降临。
奥斯维达没有管自己的王国是的如何动荡不安，四分五裂。因为没有人能活下来，那么王国本身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王权的概念也就烟消云散了。
维达一个人坐在王座上，静静看着空荡荡的城堡。鲜红的地毯铺陈至很远的地方，像在欢迎某个人的到来。
他也确实在等一个人，但那个人大概永远不会回来。
“再不去找他就来不及了。”神族从虚空走出，漠然道。
“我在思考一件事。”奥斯维达目光柔和，“你说你‘看’到的弥米尔不是人类而是早已灭绝的人鱼，那么，他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方？他出现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偶然？”
“他……是否真的需要我的拯救？”
“要是不需要呢？”神族眉尖一挑。
“那我就更要去救他了。”奥斯维达轻笑，“不能让他乱来啊。”
弥米尔有点焦头烂额。来的时候圆都只让他不要让人类全部灭亡，至于如何阻止……那就是他的事了。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有了些头绪可是想要阻止那场浩劫还是远远不够。
他不得不启程走向永恒极光。他走的很慢，像是一步一磕头的朝圣者，每一步都凝聚了信仰与坚持，仿佛路的尽头的是一切的救赎。但他的心其实是忐忑的。
极光在沸腾，每一日都变得更加狂躁，更加愤怒。通红的火光笼罩大地，灼热的吐吸将树木烧焦。
弥米尔在亚尔夫海姆草原的边缘停下。这片草原是他的故土，也是他的梦魇。承载着着他最美好的回忆，也印刻着最深沉的悲哀。
他蹲下去摸了摸枯黄的牧草和干燥的土地，白皙的指尖轻轻一捻，草叶便化为齑粉。淡红的天空看久了让人头晕反胃，远山焦黑，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早已无影无踪。河道干涸。
神明的伟力磅礴壮阔，他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了。
弥米尔停下脚步，不再向前迈去。这是一个让他感觉安全的，又不至于鞭长莫及的距离。
天地犹如一只无法挣脱的恐怖熔炉，熔金销骨的热力与窒息感让弥米尔都心绪起伏不定，他怕他完成不了任务，他怕无人得以生还——那样的话，他觉得他有罪。
一个人的强大不在于是否可以肆意凌辱比他弱小的人，而是他觉得他应肩负起身为强者的责任，去保护弱者。
也许不归被选中不停的穿梭各个世界完成任务，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强者——不仅仅因为武力。
“你来了。”弥米尔头也不回地道。
男人顿了顿，不再向前：“跟我走。”
弥米尔摇头：“我知道你有自保之力，快走吧。”
“舅舅，跟我走。”奥斯维达固执的盯着他，一身沾了尘土的大氅还是暴露一路的了风尘仆仆，“要没有时间了。”
弥米尔没有理会。其实从奥斯维达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剧情再也不受他控制了，他也无力控制。
“舅舅！”男人的目光陡然变得尖锐，仿佛有利刃在眼瞳中翻搅，泄露出的确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不安。
但是弥米尔没有回头，他自己也看不到。
“回答我一个问题，要是你答对了，我就和你走，如何？”
“好。”奥斯维达点头。
“你觉得下一个纪元是什么样子的？”弥米尔忽然问。
奥斯维达微愣，然后上前两步来到弥米尔面前：“炎热，干燥，大地遍布岩浆。”
弥米尔笑了笑，苍白的面颊将那个笑容衬得有几分虚弱：“不对。”他深深看着男人俊美的面颊，“你猜错了。”
奥斯维达也笑了起来：“你看，不要三天炎极光就会崩塌，到时候一切都将溶解消弭，怎么就猜错了？”
“因为我。”弥米尔看向耀眼的炎极光，眯起双眸，“还有我。”
奥斯维达终于变了脸色：“你又能做什么？舅舅，不要闹了，跟我走好不好？”
“愿赌服输，你走吧。”弥米尔道。
奥斯维达目光微微闪烁起来。然而还不待他出手，弥米尔已经挥出一道剑气从他面颊边擦过。
“走。”他冷喝。
奥斯维达指尖冰凉。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名为弥米尔的男人来到这里，就不打算回去了。他从放他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能拥有他。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口有着空洞的痛意，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消去。
“你怎么了？”弥米尔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想要上前查看，却发现男人已经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笑盈盈看着他。
“这个世界的抗性还真大，差点就进不来了呢。”男人自如地打量着四周，看到弥米尔的一刹那眼眸一亮：“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弥米尔僵住了：“你是谁？”
“你在装傻么，红非镜。”男人低低一笑，“倒也可爱。”
弥米尔眉角一挑：“……金洛阳？”
“是我。”他荧绿的眼睛柔润如春日新发的嫩芽，捕捉了丝丝烟雨的气息，“我很想念你，非镜。”
“……你为何来此？”弥米尔无奈地叹气。他努力想要压抑心中冒上来的欢喜。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想你，所以我就来了。这个理由充不充分？”金洛阳看着他，“难道，你不乐意看到我？”他难过地蹙起眉，“亏我不远万里，日夜兼程……”
“没有。”弥米尔侧过头，“我很高兴。”他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像是穿过柳枝的微温夜风，挠的人心痒痒的，“只是，有些不是时候。”
金洛阳唇角掀起，随即收敛：“我看这里天色异常，事出反常，必有天灾。非镜，可是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麻烦倒是有，就是你现在依附的这个人。”弥米尔看着他，“你能留多久？”
“虽然这里抗性很大，不过既然来了反而能多停留片刻，大约有两天。”金洛阳倒也不含糊，如实相告。
“能麻烦你一件事吗？”弥米尔苦笑，“一直往南走你会看到一片海，海中有一个城堡，呆在那里一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可好？”
金洛阳深深看他一眼：“你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红非镜。”他轻飘飘道。
弥米尔心中一动：“……对，我也要离开了。”
“我们又要四处找你了。”他的语气像是在一片麦田里寻找一颗桃树哪样轻松惬意，“不过总能找到的，对不对？”
弥米尔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要在各个世界流浪？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面容不会改变？为什么我和苏双附身的，偏偏是这些人？”金洛阳抬起手看了看掌心的纹路，“非镜，你知道答案吗？”
“我不知道。”弥米尔摇头，埋藏许久的疑惑随着金洛阳的询问又要浮出水面。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我也只是隐隐有了一点猜测……”金洛阳微笑，“下次见面再告诉你。”他的目光一遍遍流连在男人的脸上，最后只是化为一声叹息，“我……又酿了一坛青竹叶。”
弥米尔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慢慢捏紧手掌。
毁灭是一瞬间的事。
雄伟的永恒极光从天际割裂，几乎凝成实质的能量流如海啸一样呼啸而来，群山，森里，人类，都渺小得像蝼蚁。
他缓缓念起从青铜古书中学来的咒语。冗长，艰涩，神秘，而且寒冷。
沸腾的风暴迫不及待地在大地上肆虐，像是为暴君开道的恶仆，疯狂地毁灭着有形的造物。
弥米尔面容惨白。凭他的力量想要阻止这场浩劫完全是痴人说梦。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吟唱着古老的旋律，哪怕是螳臂当车，他也要让这光流，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更多人逃往南方，让更多人逃往海上，让更多人发现新的陆地……
他的头发化为银白的月光，眼瞳是如水的颜色。极寒的气息从他周围逸散，有冰雪在脚下凝结。
“呵。”他轻轻呼气，白霜在空中沉降。
力量悬殊太大了。他看着横跨天地的红色水流，逼迫自己去思考，去回想。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这时一点银光划破赤红穹宇，流星似的落入弥米尔怀中。
“维林顿。”弥米尔托着银色镜子，“你抵挡不住的，快走。”
镜子一闪一闪散发出蒙蒙清辉将他笼罩：“主人，你看。”弥米尔感觉自己骤然一轻，仿佛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来到了云层之上，星辰之下的极高之所。但是他的目光看得又是那么远，大陆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看得那么清晰。
他看到坚守着土地的人牵起亲人的手，望着炎流神色坚忍；他看到流亡的人停下脚步，互相亲吻着拥抱着目光清亮；他看到船只成风破浪，船上每个人默默祈祷着明天。他看到有人嚎啕大哭，有人低声啜泣，有人肝胆俱碎……
他看到了精灵王温和的眼睛；他看到了西芙沉睡的面庞；他看到了神族静默的身影；还有，奥斯维达……
他看到了，无数的蓝色星辉从人们身上升腾。
“那是……？”他喃喃。
“那是魔法，是愿望，是一切。”维林顿道。弥米尔忽然明了，原来，他在用世界树的角度看着这个世界；原来，这就是——世界之眼。
“原来世界的眼中人类是这个样子……”他微笑。
没有人会魔法，也没有人不会魔法。古老的世界已有人洞悉，并早有预言。
“谢谢你，维林顿。”
身体一沉，弥米尔睁开眼睛，他还是在草原边缘的那个不自量力想要阻止灾难的弱小人类。
但是，说句俗套的——
他真不是一个人。
弥米尔举起手，在整个大陆漫无目的游荡的蓝色星光像是受到母亲的呼唤，欢呼雀跃着向北方迁徙。蓝色星光和红色炎流越来越近。
“凛冬。”弥米尔说出组成咒语的最后一个词，汪洋星辉呼啦啦旋转着冲向天空，冰冷的气息铺天盖地而去——
霜白的雪和鲜红的火轰然撞击，天地为之震动。细细碎碎的雪末和星火飘然而落，不一会儿遍布整个大地。
一半的世界雪落无声，一半的世界炎流纵横。
弥米尔仰首望着蓝白交织的天际，心中莫名的安然——这是所有人愿望汇聚的海洋，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世界……会做出他的选择。
“嘭——”白雪吞噬了火焰，在空中猛然炸裂化为一股澎湃的雪气向四周扩散，极寒的冰雪滚滚向南。
一片寂静。
弥米尔站在雪地上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微微一笑，最后化为蓝色星辉消失不见。
远处，黑森林中央的大树下，女人甜美的睡眠被寒意驱散，她纤长的眼睫颤动着将要掀起。白虎从深雪中爬了出来郁闷的打了两个喷嚏。
更远一些的地方，冰封的海面一阵抖动，远古鲸鱼化为的岛屿在苏醒的巨大生命的脊背上起伏，城堡如王冠，白玫瑰就是明亮的钻石。
“吟——”巨鲸长鸣一声，载着失落的王城向永暗的深海航行。城堡里，有个荧绿眼睛的男子端坐于王座之上，目光冰凉。
一只只手从雪里伸出，艰难而坚决地逃离死亡。
南海上，有人发现了新的大陆。
这是一个漫长且寒冷的纪元。但是，必然有某种东西坚强而顽固地破冰而出，并且在新的世界里——
长啸于春。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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