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22、第二十二章

　　我叫金洛阳。
　　我有个朋友。
　　他死了。
　　我母亲是虞国人，父亲是宛国人。所以我对这两个国家相当一视同仁，或者说，都不在乎。但是因为我朋友的关系，我帮助了虞国。
　　只要他开心就好。

　　但是他死了。
　　当年他闯荡江湖，身中"紫曜天狼"之毒，还被西域的"万仙教"追杀，最后掉到我院子里打断了我一次难得的月下独酌，还拿剑冷冷地威胁不准声张之后，干脆地昏了过去。当时我脑子一抽，命人抢救了三天三夜才算救了回来。。。。。。真是不算愉快的相遇。
　　可惜了那坛才开封的春竹叶。
　　他醒来之后我问他怎么得罪万仙教的？他看了我一眼，神色是不变的疏淡，像是失雾之楼台，迷月之津度，敛却风华无数。
　　"我杀了他们教主。"
　　这背后的恩恩怨怨我没有追问，当时只觉得他看我那一眼，妩媚非常。
　　－－
　　后来，因为他我认识了很多人，苏双，冯月如，潘绣。。。。。。
　　那些人也不全是朋友，比如说苏双。
　　我是嫉妒他的。同为剑客，总有着玄奥的共同话题，论剑时眼中只有对方的剪影，多一分都容不下，包括我。
　　所以在谷江上游千林石壁，我观他们剑气纵横，石破天惊，之后不过懒散一笑，说："哎呀，苏双斩断偏了。"
　　他那时果然回头看我一眼，清艳的眉眼有些吃惊，有些无奈。
　　果然妩媚。
　　－－
　　杀了他的是苏双。
　　大概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了，苏双将他送回来时，只说："落叶归根，他应该不愿和我回去的。"神色竟是沧桑。
　　我也不记得我当时什么反应，等回过神来，已回到大虞首都。老皇帝两鬓霜白，厚葬之事全都交付与我。
　　那时朝臣心已乱，国家式微，除了我谁人可信？
　　不过我才是最乱的那个。
　　我根本不能接受他死去的这个事实，暗中用千年玄冰做床，驻颜丹为辅，等他某一天惚惚转醒，再看我一眼。
　　顺便还请了几个人慢慢筹谋夺取陆家龙气。
　　我觉得这天下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
　　漫长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他真的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永远不会。
　　－－
　　后来潘绣到洛阳找我。我已多年不出城门，做什么都意兴阑珊。他找我我也没什么反应，谁知他只是很冷静的说了一段话，我不冷静了。
　　"你跟苏双说过没？"
　　"说了才来找你的。"他道。
　　"你这是在报复他，顺便玩弄我？"
　　"信不信由你。"他笑。这就是报复。我从他眼里读出这句话。
　　而我，不得不接受他的玩弄。
　　送走潘绣，我满脑子都是摩诃双面像之类的东西，像是烟花在脑海乍开，绚丽 ，眩晕。
　　我派出所有人手去找妙真和妙法。他们一定知道什么。
　　那人也曾经跟我说过他们，从他的描述来看，我觉得妙法和尚不太靠谱，所以我主要是找妙真。
　　非常令我高兴的是，我找到了妙真。苏双找到的是妙法。
　　接到消息后，我日夜兼程赶赴妙真所在的吴州城。到了那儿，连梳洗也顾不上就去客栈见他。江南名城，秀色无双，我竟一点也看不到。
　　妙真看见我也不吃惊，只连连叹气："痴儿何苦。"
　　我连心跳都不稳起来。他果然知道什么。
　　"救救我。"我说。没错，该救的，是我。
　　"回头是岸。"
　　我连连摇头："不，回头是死。"
　　妙真顿了顿，终于道："你可知他批命？"
　　"红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他点点头，拉我在一边木椅上坐下。此时午时刚过，通过窗户可以看见谷江反射着茫茫白光，像是无边雪原，让人心中空落落的。
　　"你知道意思吗？"
　　"。。。天妒英才，红颜薄命。"
　　妙真点头，又摇头："我和师弟——就是妙法——一开始也这么认为的。虽说天网恢恢，但这天下之大，生灵亿万，就是天机也终有疏漏。就是这一点破绽，教我发现了。"
　　我全身近乎僵硬。
　　"那位不是死，而是离开。"他缓缓道。
　　我死死咬住牙关，攥紧拳头，怕自己失态。
　　妙真话题一转："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可听过自太古流传下来的神话？关于仙魔之战那一段。"
　　我点头。
　　"。。。魔神欺世，生灵涂炭。上仙不忍，与之一战。天倾西北，地缺东南。雨血千年，九洲缭乱。十方泪界，三千蝉銮。。。"妙真哼唱着太古时期不知谁做的长诗，目光悠远："仙与魔都命不久矣的时候，魔神想动用\'十方泪界\'做最后一搏，上仙便用'三千蝉銮'封印了它，与他同归于尽。"他跺了跺脚，"那两样神器，就在我们脚下。"
　　我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我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十方泪界'有个能力，可以观照三千大千世界，而\'三千蝉銮\'则可以穿梭世界无碍。。。"
　　我霍然起身，深深作揖，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妙真温和地看着我，\"。。。那人虽非此世人，缘分却未尽。从哪里结束，就从哪里重来。你别太心急，落得错过。\"
　　后来我觉得，妙真之所以比妙法靠谱，就在于这一句话。
　　－－
　　残阳如血，压在波光粼粼的谷江上，像一只温暖又冷淡的瞳仁，眼波横斜。
　　\"公子，该回了。\"现在伺候我的人，曾经是那人的小厮，叫幼雪。我喜欢这个名字。
　　大概他起的我都喜欢。
　　\"再坐会儿。\"我觉得一股倦意从骨子里涌上来，只想一动不动才好。这是我几年来，第一次感到累。感到欢欣，感到愤怒。
　　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真是够狠。下次被我抓到，我。。。。。。
　　我也拿他没办法呀。
　　江面上一张红筏划定碎金而来，摇摇曳曳，摇摇曳曳。有人唱着歌，不婉转，偏又那么动人。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不可方思。。。。。。\"
　　那江水啊是那么宽广，我怎么游都游不到你身边，我做了小舟也渡不过那海角天涯。。。。。。
　　可是，我回不了头，我回头所看到的，不是红尘万丈，天上人间；而是无间地狱，业火灼烧。我只能向前，向前。。。。。。只要是你，我唯有向前。
　　我抬起手遮住眼睛，感觉到一点潮气在掌心弥漫，那么温柔。
　　－－
　　苏双得到了\"十方泪界\"，而我，得到了\"三千蝉銮\"。
　　他用两魂四魄侵蚀着神器，剩下一魂三魄则投入轮回，一世一世地等待。我很得意，妙法和尚果然没告诉他，一切的终点，就是一切的起点。
　　我重新打造了二棺五椁，上面错满蝉纹。据说蝉纹象征了希望死者重生的美好愿望，以前我嗤之以鼻，现在想想，那时真傻。
　　现在更傻。
　　之后我的将夺来的龙气转嫁到我的一支没落的亲族身上，让他们世代守墓，并告诉他们，墓在人在，墓亡人亡。
　　最后，我在他身边渐渐陷入沉睡。有\"三千蝉銮\"，我也不担心他的身体出问题。这一睡也许会睡很久，但我一点也不怕，等我醒来，完完全全掌握神器，就不怕他逃跑。
　　或者他先醒来，看见枕边的小金蝉，会微微一笑，将之挂在脖子上。而我，酣然不知。
　　迷离间，我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片夜色里。那人微微低头，下颌和脖颈形成绝妙的弧度，肌肤皎洁得如同筛碎的月光。满院是春竹叶的香气。他持剑，泠泠看我一眼。
　　妩媚依旧。

作者有话说

　　不归：终于摆脱他们了！！！你们找不到我，找不到我，找不到我。。。。。。*\\(^o^)/*
苏双：呵呵。
金洛阳：呵呵。
作者：对不住。。。。。。我救不了你了。。。。。。orz
如果说苏双和不归是平淡的相遇，却一眼万年；金洛阳和不归就是狗血的相遇，各种折腾。真是奇妙的命运（￣+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