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127、第一百二十五章

　　经过一周左右的航行他们接近了虫族母巢所在的行星。它围绕着一颗早已寂灭的恒星缓缓转动，灰暗的色彩散播着不详。还有一颗小小的卫星随着母巢同步绕行。
　　“再怎么样老巢竟没几个虫族守备，有点说不过去。”羽衣捏了捏鼻梁，总觉得事情有些过于简单。帝国那么多年没找到母巢为什么这回探险队如此轻易就找到了？
　　“我们没有退路。”沙空流控制战舰飞向灰色星球，星球上有三片大陆还有许多零碎岛屿，他选择在最大的一片大陆边缘着陆。
　　“气候如何。”沙空流问。
　　“空气成分与重力跟天辉星差不多，可以不戴头盔。”羽衣用仪器检测了一下，有些惊讶，“不知道除了虫族这颗星球上有没有别的生物。”
　　羽桑打开舷窗，微寒的风轻柔撩动他的头发。不远处海岸线绵延无尽，铅灰海洋波澜乍起，掀起层层骨白浪花。
　　连绵起伏的荒丘上漆黑槁木与苍白岩石嶙峋而立，像是干枯的手掌与风干的眼球。这异样鬼魅的场景瞬间击中羽桑的心，让他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前方万米有三只虫族。”羽衣道，“不过也不是很强的样子……真是太奇怪了。”
　　“尽量不要惊动他们。”沙空流操纵战舰在低空滑行，搜索主宰的痕迹。山峦飞快从眼前掠过，羽桑越看那异样的感触便越深。
　　“你还记得很久以前在首都博物馆展出的石板吗。”风枉逝走过来搭着窗沿道，“那块刻着花朵与文字的石板。”
　　羽桑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
　　“那其实是从战神领发掘出来的。”风枉逝望着窗外，“那是我战族某位先祖留下的东西。”
　　羽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味凝望着风枉逝，还有他那双曙色的眼睛。
　　如有
　　“战族最初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后来与外族结合，血统越来越混杂，历史也越来越难以追溯，我们渐渐自称战族。”风枉逝略微凑近，“据说我的瞳色是难得的返祖现象，与先祖最为相近。”
　　羽桑低声道：“的确。”
　　“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把这些告诉你。”风枉逝道，“也许直觉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关于我们这一族，关于先祖，或者更多。”
　　“你都不清楚的我又如何会知道……不过，我猜你的先祖一定是位伟大的英雄。”羽桑垂下眼帘笑了笑，“冠绝星海，无人能敌 。”
　　“谢谢。”风枉逝也细微地弯起唇角。
　　“有一队虫族来了，避不开。”沙空流扫视屏幕，语气冷漠，“麻烦风族长出战迎敌吧。”
　　风枉逝哼笑一声，从腰间抽出离子剑，一按窗沿翻了出去。视线尽头出现一排狰狞的蛛型虫，他压低重心疾步奔跑，好似缓缓出鞘的凄厉兵锋，离子刀一挥斩断爪足，蛛型虫猛地跌在地上滑开老远。
　　男人紧接着高高跃起又持剑重重斩下，阴霾天际在他背后恣意铺陈，宛若一匹天衣无缝的披风。他蜻蜓点水般纵身跳到另一只的头顶，一剑接着一剑，每一剑都带走一个亡魂。不过转眼间一队虫族已被消灭。
　　他算好时机，杀掉最后一只后轻巧地翻身上了战舰，正落回窗边。要不是气息微微凌乱，谁也看不出他竟跑出去大开杀戒了。
　　“太弱。”他皱着眉道。
　　羽桑若有若无笑了笑：“别担心，你们一定能大胜而归。”风枉逝也笑了：“必然如此。”
　　这两个看上去十足冷漠的男人凑在一起时却非常容易笑，倒也稀奇。

　　不知是不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随着他们深入这片大陆景色越发奇异，刚翻过山岭眼前就出现荒漠，穿过荒漠又是茫茫沼泽……这个世界像是被打乱的拼图，不遵循任何规则随手拼接起来似的。
　　此时视线尽头漏出一线月白色。像是潮水的浮沫，又像是破晓时分第一束光，让人一见便无法移开视线。“那是什么？”羽衣不自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不要急，先等等。”沙空流停下战舰等了片刻，见那线白色毫无动静这才继续往前。离得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一片千姿百态的白玫瑰，那玫瑰实在开得太好太热烈，在这阴森背景的映衬下有种惊人的美。
　　“怎么可能？”羽衣惊呼一声，“有玫瑰的话，会不会也存在别的生命……”
　　“就算曾经有，在虫族降临的那一刻也不复存在了。”沙空流淡淡道，“我们下去看看吧……带好武器。”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清冽的香味蜂拥而上包裹住他们，但细细嗅去又仿佛一无所有。
　　“这么美丽的白玫瑰恐怕皇家植物园都培养不来。”风枉逝伸出手想要摘一朵，却感到一股奇异的斥力将他排开，眼底不由划过一抹异色，“这花……不能摘。”
　　“什么意思？”沙空流抬手去折，指尖触电般痛了一下，“……有什么力量在保护它们。”羽桑也沉默地碰了碰玫瑰，没有感到丝毫异样，但他却收回手装出一副被刺痛的样子。
　　心底怪异的感觉已经呼之欲出。
　　他若有所觉抬头看向玫瑰丛深处，道：“那里好像有人。”说完便匆匆分花拂叶而去，惊起纷纷扬扬的花瓣。
　　“奇怪啊。”羽衣盯着前方的人影道，“我们根本不能碰这些玫瑰，羽桑怎么会碰掉这么多……”还没说完他就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连忙紧紧闭上嘴。
　　风枉逝与沙空流假装不知，跟着羽桑往前走。
　　浩瀚月光般的花海中出现一道瘦削人影。那人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灰白的兽皮，背后敛着蝉翼般的翅膀，雪白皮肤松松垮垮耷拉下来，像是一块融化的芝士。一双金灿灿的圆眼如同两口深井，多看一眼都要坠溺其中。
　　额间还有一枚繁复古老的黑色花纹。
　　此时羽桑才明白那异样的感觉是什么——那是似曾相识。他腰间长剑在鞘中“噌”地长鸣，清唳萧杀，如渊如海。羽衣等人不由自主捂住耳朵退后，耳中嗡鸣，一时听不清声音。
　　羽桑冷冷看着那行将就木的，像鬼多过像人的生物：“你就是主宰？”
　　那人点点头，弯下腰行了一个奇怪却优美的礼节：“您终于来了。”
　　羽桑没有理会他话里有话的模样，只道：“你怎么会有那个契约？”主宰摸了摸额心的花纹，“自然是因为，原有者死了啊。”
　　羽桑怔了一下，双眉蓦然轩起：“你杀了他们？”
　　主宰凝视着他，缓缓摇头：“这是群山与森林的契约，但您看看这个世界，山川荒芜，草木凋零，精灵王怎能不死。”
　　“若不是你，这里怎会这幅模样。”羽桑按下腰间长剑。
　　“您还真错怪我了。”主宰叹了口气，“追根溯源，这其实是您造成的。”
　　羽桑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凛冬纪元的新神奥斯维达为了再次见到您扭曲了时空。”主宰摇摇头，“可惜时空哪是那么好逆转的，最后规则崩溃，世界树解体，神明也走向黄昏……”
　　羽桑一时有些迷茫。那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往事，本以为早已忘却，如今突然被人无情揭开，却发现其实历历在目。
　　“你又是怎么回事。”羽桑问他。
　　“我们就是被封印在永恒极光另一边的所谓的巨人呀。”主宰微微笑了笑，在那活鬼似的脸上显得有些惊悚，“本来在那时就察觉到了您的气息，但是打破不了极光只能错过。后来您又失去了踪迹，我只能继续侵略这片宇宙以期重逢。可惜已经太迟了，衔尾蛇之门早已在漫长时光中失去了力量，我已无法将您带回去了。”
　　“无论是哪里，我都不会跟你去的。”羽桑并不完全能听懂他的话，但也隐约有了些猜测，只能以后慢慢证实。
　　“已经没有必要，太迟了。”苍老得夸张的主宰忽而感叹道，“没有什么是永恒不灭的，人也好，世界也好，诸神也好，最后都会走向终结……当门失去力量的那一刻我就明白，吾主已经陨落，门的对面已经没有人在等待了。”
　　“我不知你在说谁。”羽桑淡淡道。
　　主宰毫不在意：“您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现在，请杀掉我吧。”
　　羽桑静静看着他。
　　“我明白您为何而来，不然你们如何能如此轻易的找到我？我也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意志了。”主宰微笑着，“虫族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我死后它们也将随我而去。”
　　羽桑依然没有任何举动。
　　“就当是我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能否让我再次见到您那精彩绝伦的剑术呢？”他古井无波的目光中露出点狡黠的味道。
　　羽桑笑起来，眉目间浮现出零星的，按捺不住的妖异：“我不喜欢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他按在剑柄上的纤薄手掌缓缓握紧，嗡鸣不休的长剑如同被主人抚慰过的猫咪，乖顺而渴望地伏于掌下。
　　在那一刻世界没有声音。
　　而饱受耳鸣眩晕困扰的沙空流等人终于缓过来，还没定下神又是“噌”地一声，羽桑拔剑出鞘。那动作并不缓慢，也不刻意，身躯只是顺势舒展，明明普通到了极点却莫名刺痛了人的眼睛。
　　他抽出的仿佛不是一截明亮的剑身，而是一片变了形的太阳，堂而皇之地撕裂阴云密布的天空，挥洒万丈光芒。
　　主宰贪婪地张开双臂。
　　羽桑轻笑一声，猛地把抽出一半的长剑推回去，强烈风与光从鞘口卷席而来，刮起无数皓白花瓣，好似飞雪。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雪落无疆的国度。
　　“给你看一半好了。”羽桑喃喃道。
　　“依然……那般美丽。”主宰颈间出现一道血痕，金灿灿的瞳孔微微放大，“副君，我也曾匍匐于地，远远窥过一眼您的銮驾……”
　　说着，他衰老瘦弱的躯体缓缓软倒于地：“终于……回家了……”
　　羽桑没有再回头，溃散为一团荧光消散在月光般的花海里。
　　沙空流不自觉落下两行泪。他想，大概是太阳太耀眼的缘故。

作者有话说

　　这卷完结啦，再来一章番外就开下一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