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1、第一章

　　那是一双极秀长的手，苍白如玉。衬着手中那釉色极好的小净瓶，指掌翩然间，竟有了种销魂的味道。
　　"飞天夜叉，婆娑跏趺；阊阖九重，不知白鹿。"他的声音低徊清肃，教人怦然心动。
　　"阿雪，把'它'给我扔了。"
　　是时槐序已过，七月流火。正是一派肃杀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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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的宛国因为国姓为陆，又被称为"陆宛"。一条浩浩荡荡的谷江横跨陆宛大半疆域，使得这个国家水源极丰。
　　白城便在江南。北接谷江支流温水，东面有一方千顷碧波——里面种满了荷花——称为莲湖。便在宛大大小小几十城镇中，也是出了名的好山水。正应了那句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今天，白城的南城门外，正有人策马而来。
　　已入秋，莲湖的荷落得尽了，满目是倦怠的淡青与秋香色，游人稀少，潇潇飒飒。
　　然而一点张狂的红毫不留情地划破这片颓唐。
　　那马是棕红的什伐赤，那人鲜衣猎猎，如同一片浸透了朝阳与春光的霞蔚，又如同佛经里踏莲而来的吉祥天女。她的眉不是温驯的柳叶眉，却斜飞入鬓，浓黛纤细。她的眼不是轻柔的杏儿眼，却是凤目含煞，眸如点漆。唇色艳丽，仿佛抿了一口烈火。她的容颜，从来不带有模糊的美态，艳便艳到极致，美便美到荼蘼，不存有含羞待放，不存有杏颓花疏。
　　这个女人如同一把刀，直直扎入白城。
　　她在寻找一个人。
　　白城最负盛名的家族便是潘家，其祖上曾随太祖打过天下，官拜宰辅之后又激流勇退，颇有深藏功与名的意思。潘家却因此深受皇家信任，历经几代而不衰，声名日盛。正是"潘相冯农金财神，世上如侬有几人"？
　　然而此刻打马而来的红衣女子找的却不是潘家任何一个人。
　　她如同旋风一样匆匆掠过繁华阜盛的菁华街，文昌道；掠过卖糖葫芦的老汉，喧哗的茶楼，面摊，书塾，长灯桥。。。。。。停在白城最妩媚，也最卑微的地方。
　　碧海青天。
　　这是一座娼馆。
　　碧海青天有五层楼，最顶上四面临风，左揽江水，右眺碧湖，远山濛濛。端的是冯虚御风，别有风致。
　　此时正有靡靡之音自天而来，日头未落便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态。
　　红衣女子一扯马缰，唇边噙着冷笑，脚一蹬便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飞身而起，仅在小花楼飞起的檐角借一下力，便轻轻巧巧上了楼。
　　叫好声轰然四起。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不论底下人如何议论纷纷：说比武有，说追负心汉有，说仇杀也有。。。。。。
　　此时楼上却十分安生。
　　"冯月如你这疯女人，来这儿做什么？"男人随手挥退红牙女伶，玉板青童。慵慵倦倦，暗含妖冶的声音肆无忌惮地侵占空气中仅剩的黯淡。其色灼灼。
　　"哼，跟金芙蓉你一比，我确实英姿勃发许多。"女人的声音用黄莺出谷来形容，也稍嫌辱没了它。
　　一时沉默。
　　如果有旁人在此，只怕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潘相冯农金财神"，竟全在白城了！
　　冯月如，本叫冯冼月，乃是宛国，甚至是整个大陆最大的粮商冯家的千金小姐。因为对某个人一见钟情，说出"盼君如星我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而传唱江湖，自此，人人敬她一声月如小姐。
　　当然，关于那个"某个人"，无数爱慕于她的男子一掷千金也查不到任何消息，因此愈发神秘起来。
　　至于"金芙蓉"。。。。。。
　　如果说，天下财富十分，宛国皇室陆家占一分，虞国皇室花家占一分，剩下八分，便尽归洛阳金家！
　　"金楼玉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金家金洛阳，一幅玉阙扇会尽天下英雄，一纸梅花笺教无数豪强俯首。其身风流，其容绝色，其资睥睨，世人皆为其倾倒，莫不称一声"花杀怯芙蓉"。
　　若再加上"锦绣公子"潘绣，那真是万万难得一见的盛事了。
　　然而这两个让无数人崇拜，爱慕的风流人物，不过是对方口中的"疯女人""金芙蓉"罢了。
　　大概命里犯冲吧。
　　终于冯月如按捺不住心中一点焦灼，先开了口："他在哪儿？"
　　金洛阳微微一哂，端了尊错金榴花鸳鸯银觞，含了口陈年的琥珀香麝，在唇舌间细细品味，这才不紧不慢开口："本公子怎么听不懂呢。"
　　冯月如眉头轻挑，一双极清亮的眸子波光流转，有凛冽之色："你金洛阳一年出不了几次金家城，若不是他来了，你屁颠屁颠跑到这儿干嘛？"到底是江湖儿女，不脱匪气，却也可爱。
　　金洛阳确实不怎么出门。他要的，不要的，看得上的，看不上的。。。无论天南海北，深渊险峰，只要他一声令下，便有人前赴后继，舍生忘死为他奉上，哪需要他车尘马足，舟车劳顿呢？
　　"你倒看得起我。"金洛阳懒得和她纠缠，曳着袭松云烟涛蜀绣对襟长袍，半倚栏杆，望着滔滔南往的温水，神色看不分明。
　　他大约也不愿让人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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