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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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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牛棚里的气味实在是不咋样,虽然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可那股子腥臊的牛屎味在稻草里挥之不去,熏得卿长安想吐。
她半张脸扭着朝向牛棚,有一半都埋在臭烘烘的稻草里,半眯着的眼睛盯着墙头的不断向上延伸越来越大的阴影,心里有些发憷。
外面还在闹翻天,一阵兵荒马乱中卿长安听见了一阵细碎的,轻微的几乎可以忽视的脚步声。
男,软底鞋,很厚,应该是某种真皮,无佩剑。步伐缓慢,几乎没有声音。听不清心率,不过从步伐来判断应该不超过65每分钟。可怕的牛屎味中渗进了某种隐秘的熏香味,似乎混了点花香,有黑曼陀罗,薄荷,虞美人, …等等,似乎还有一点鸟味。
卿长安有些抓狂的闭上眼睛,她本来想着喘口气就滚蛋,谁知还没缓过气就听到有人走了过来。而她现在,连手上仅剩的簪子的都贡献给那位仁兄了,想溜,很难。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景愈站在牛栏边,似乎不清楚她心中正在策划着无数的逃跑方案。他微微皱眉,偏头打量着那个半个时辰前还被自己搂在怀里的美人在牛棚里玉体横陈,以及——一个穿着军需库末等小兵服制的瘦弱家伙。
卿长安感受到那目光在自己背上飘忽不定,她是应该反抗还是装晕呢。那女的头上或许有尖头的首饰,但是她未必身手够快。而来人实力莫测,也不清楚动机和目的,没有杀气。或许是无意发现她的,但是若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做出反应,如果是刻意来这个牛棚的,那很有可能是军队里的军官,那么此时还是应该有点反应。
“……卿长安。”
这语气随意的很,还有些熟悉,好像是四月里午后的慵懒阳光里的呢喃,叫人从心底里觉得自在。连卿长安都有些条件反射的想要应一声,回应还哽在喉咙口,她已经微微抬起的头像是瞬间被冻住了,几乎是“咔嚓咔嚓”的从天灵盖结冰沿着脊柱到了脚板底。
这个人知道她的名字。
这是异世。
只一下,她猛然弹起,退到阴暗的牛棚深处,透过昏暗的光线中肆意飞舞的浮尘,可以看到军服打扮的少女面色如刀,只留一双眼睛在黑暗处像猎豹的瞳孔一般忽明忽灭,紧紧盯着对面的人。
那人迎光而立,墨发高束,饰以鎏金莽纹冠,石青色软罗蟒袍,金线勾勒的勾雷文袖子招摇又风骚,脸庞隐在一片光芒中模糊不清,但剩那精致的轮廓,在绰绰阳光中泛着潋滟,哪怕在这牛棚边上也难掩华贵之气。而卿长安,几乎是本能的想到了一个人。
景愈。
卿长安深吸一口气,有些怯怯的粗声说道:“这位大人,小的我…”
“哦,你怎么了?”
“小人不是故意偷懒的…小的昨夜值了一夜,太…太累了,进来休息一下。”
“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求大人饶命!”
景愈沉默了一会,笑容邪魅,像只狐狸,带着点贵气逼人的华艳气息,漫不经心道:
“长安,你演的倒是颇好。”
“小的…”
卿长安愣了。
两人互相打量了几秒钟,卿长安的眼神从惊异的敌视到懒洋洋的,嘴角的笑意也是越来越大。一派悠闲的笑意下,她心中飞快的思考着,这家伙一定是宁王景愈,那声音,她绝没记错,还有那样貌,她敢打包票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只是,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难道他也是穿越党?如果是认识她的穿越党,还知道她真名,那一定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如果他不是,那么…
而对方似乎没有打算让她继续猜测下去,突然上前一步,说道:“装够了?”
卿长安决定赌一把,沉声道:“我是卿长安,你是谁。”
景愈挑挑眉,又往前一步,有些戏谑的说道:“你胆子变大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景愈。”
卿长安发誓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俊美非凡的男子的满身杀气,凌然又深沉,不过她可不在乎。她的看起来现在不过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的少女模样,歪着头一脸天真的稚嫩面容,嘴角含着春风,打量着景愈,娇憨的好像一只娃娃。
景愈慢悠悠的走到卿长安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压迫感排山倒海,这让卿长安很恼火。不过她还是满不在乎的仰头看着她,懒洋洋的目光让景愈产生了一种和她平视的错觉。
过了许久,景愈忽然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果然历练了一下,长进了。本王就说景天他怎么在红营找不到你,原来躲这儿了。”
“您在找我?”
景愈不答话,旁若无人的继续说:
“你眼睛看得清了吗?”
“托您的福。”
“你本事不小,从前是本王小看你了。”
“托您的福。”
“喝了莫愁散都死不了,真是命大呢。”
“托您的福。”
“想要解药吗?”
“你敢不给吗?”
景愈沉默了一下,眼神有些震惊的看了看卿长安——这个看起来瘦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扮男装的少女,还不到他肩膀,却正用她的一支纤细还有些短的手指,不偏不倚的按着他的章门穴,力道把握的刚好,还不致他于死地,却有效的发出威胁。
他笑笑,“有意思。”
话音未落,卿长安只觉一阵无声的冲击从空气中袭来,直击五脏,连她头顶的皮盔茂都掉落在地,她连忙闪身。而景愈,对着她遥遥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着她的喉咙,她瞬间感觉到好像被一把无形的剑封住了喉咙。
这他妈是六脉神剑吗?!
卿长安心中一阵咆哮,在这低矮的牛棚里,两人僵持不下。忽而卿长安不顾那阵封喉的无形之剑,身形快如闪电,游蛇一般猛扑上前,右手擒拿,左手飞快的想要错骨,却手中力气不足,误了时机。景愈反应奇快,几乎是一瞬间,便反手擒住卿长安的肩膀,另一只手仿佛铁钳,眼看就要捏断少女脆弱的颈脖。卿长安爆喝一声,乍然暴起,一脚踢向景愈的小腿。若是放在以前,她一脚便能踢断对方的小腿骨,可现今也只是逼得景愈松手,稍稍退后了一个身位。
几招下来她便呼吸有些混乱,她有些沮丧,她的近身搏击可是无人能敌,可不是吹牛皮,只是现在这副病恹恹的身子,体力严重不足,力道完全不够。她现在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打得过这个男人,这个家伙比先前遇到的那个杀手,要厉害。
沮丧归沮丧,卿长安上辈子花了一辈子来学习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她是佣兵,却不是军人,她不需要什么忠诚感和道德感,她要做的不过是在保命的情况下得到最大的利益,打不过就来阴的,阴不过就跑,这是天理。
所以卿长安觉决定跑。
其实她本来就是要跑的,不过是因为被这家伙提前截住了,说起来还真是倒霉。听刚才他说的那些,似乎自己这毒就是他下的,他娘的这家伙还真是不放过她啊。毒也毒了,烫也烫了,流放也流放了,他妈的现在还非要来赶尽杀绝,按这个说法,只怕方洛青就是自己的替死鬼!
可是现在她能跑哪里去?
外面虽然因为刺客逃窜而引起了混乱,但卿长安若是这样贸贸然跑出去,只要宁王一声令下,自己就是众矢之的,想跑很难,除非——她能掳到个人质。
景愈没料到卿长安还有这等近身功夫,只见卿长安忽然对他仰脸一笑,倒是真真的灿烂不掺一点假。随即她纤细的身子便一阵风似的越过牛栏,轻快地像只狼,迎着外面的秋日阳光,冲向了校场,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景愈却不追,只是紧步走出牛棚,对着身边赶来的侍卫命令道:“捉住她。”
邺唐正隆年间的第一场出征,在两万多人的见证下,瘦弱的少年打扮的少女,在阳光的照耀下肌肤几乎透明的没有血色,手里拿着一把战刀,在人群中众目睽睽下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