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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出嫁 ...


  •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胡氏眼圈红红的,擦了许多妆粉也掩不住憔悴之色。见了易澜便亲热的责怪:“那起子丫头婆子乱嚼舌头,你早该告诉我才是,怎能任由她们编排主子的是非。”

      杨易澜只低眉顺眼做柔顺状:“女儿想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想这些没根没据的谣言总会止住的,母亲近来忙碌,些许小事如何敢麻烦母亲。”

      易宛自她进来就一直气鼓鼓的坐在一边,听她这么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倒是好心,可你真好心就不该向爹爹告状啊,害的娘昨晚被爹爹发作了好一顿。”

      胡氏用眼神制止了她的抱怨:“易澜啊,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明理的好孩子,只是这懂事也太过了也不好。你是杨家正正经经的大小姐,也要有个大小姐的威势,免得平白被人欺负。以后若再有这等事情,就来告诉我。”

      易澜点点头。

      “你也要嫁人了,这公婆和爹娘毕竟又差着一层,心都是偏在儿子身上,你再这么懦弱无用可是要吃亏的。下人有什么不好,该罚罚,该打打,该发卖的直接拉出去。有些人就是越给脸面越上脸,等她们欺负到你头上的时候再立威就晚了,知道么?”

      “女儿记下了。”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等糊涂的,不过白嘱咐你一句。桌上是昨日他们送来打好的首饰,还有做好的衣裳,送来的绸缎。你看看还有啥要添补的。”

      杨易澜抬眼望去一片金光灿烂:“这些尽够了,娘做主就好。”

      诸如此类又说了几件婚嫁的琐事,易澜均表示无不依从,母女二人做足了场面功夫,胡氏才放她回去。

      待她出去后胡氏立马忍不住抱怨易宛:“她都要出门的人了,你就装些样子又何妨,何苦和她撕破脸的闹,小心你爹知道又不待见你。”

      易宛不忿的嘟着嘴:“娘,装装样子有用么?这些年来你处处敬着她,她不也没说过您一句好话。”

      易宁在旁小声的反驳:“可姐姐也没真说娘的不是。”

      易宛瞪了她一眼:“你到底是那边的,怎么次次都帮着她说话?”

      胡氏叹了口气歪倒在榻上:“你俩就不要吵了,让我静一静。反正她也要出门了,嫁妆再厚也是一锤子买卖,以后这家里还不都是咱们的。”

      这之后杨府安生了好一阵子,杨易澜也象征性的做了些绣活儿,府里终于有个办喜事的样子。出嫁前杨父把给她的庄子和铺子的大小管事都叫来让她认了一认,再三嘱咐了她一些细务。

      亲事定了两年,媳妇终于要进门了,吴家也是喜气洋洋。为了能让新媳妇赶上过年祭祖,最后定了十二月十八迎亲。

      到了成亲的前一天,孟家送来齐整整一套十八件红酸枝木的家什。雕了五福百果的镂空拔步床,透雕云水纹双翘头的贵妃榻,嵌铜镜雕富贵牡丹不断头的梳妆台,一人多高的八扇门雕花衣柜,光可照人的如意圆桌和海棠绣凳,以及屏风,脚踏,炕桌,高几,乃至恭桶浴盆,俱都精雕细琢,难描难述。一件件漆的油光发亮,红中透紫,上盖着大红的喜字,正是孟大舅亲手打造。

      东西一抬来就引来杨家上上下下的围观,就算最没见过世面的仆妇也知道,这样整套的家什,熟练的木工也要做上一两年,由此可见老爷对大小姐的爱重,易澜也未想到爹爹早早就为她的出嫁做了如许多准备,心下一片感动,只觉得即使仍是嫁到吴家,也没有先前那么可怕了。

      杨家着人抬了嫁妆先去吴家安床,孟舅母陪着易澜说话,絮絮的和她讲些吴家的事情,安慰她莫要怯生。

      “你那公公,为人虽清高古板些,但也不是什么坏人。只因他的高祖父曾做过二品大员的,他总以此为荣,一心想着有朝一日重现吴家往昔的辉煌。虽然后来家道中落被迫入了生意场,但那脑袋里装的还都是三纲五常,骨子里还是官宦人家的做派,你在这上要多留意,莫要行差踏错惹他不高兴。”

      “你那婆婆,虽有点好面子拿乔,但也不是大毛病。她出身不算好,当年做媳妇的时候被婆婆刁难惯了,幸而连生了两个孩儿才好过一点儿。她若是难为你啊,你也要忍着点,天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媳妇的,等熬过了这几年就好了。”

      “你那小叔子,看上去知书达理,倒是挺喜庆的一个人,他常年在外读书,你们见不了几次,礼数到就行了,毕竟你婆婆还年轻,也不会让你管家的。”

      “顶顶重要的是你那姑爷,毕竟日子还是你俩人过。他是出了名的孝顺,心肠也好,为人方正,从不沾花惹草。这样的男人最好伺候,你只要谨守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顺着长辈,理好屋里事,过两年给他添个大胖小子,让他儿子每日回来儿子一抱,小酒一喝,舒舒坦坦的,还愁日他不和你好好过么?”

      “再说你那姑爷学问也是有的,虽说他这科又没中,但你哥哥说了,他并非文才不行,只是方正太过近于迂腐,走的是堂堂正正的路子,只是没对上今科考官的眼。再打磨两三年,一定能成,到时候啊,你就是官太太了。”

      孟舅母每说一句,杨易澜就点点头表示记住了。经历了上一世的悲剧后,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样贴心教导的重要性。上辈子出嫁前胡氏就什么都没有教她,一切都靠她到婆家后自己揣摩,撞的伤痕累累之余,还因为没找对努力方向生生误了性命。

      婚前的教导最后总是以床笫之事煞尾,孟舅母看着她脸红似火烧般的模样慈爱的笑了:“傻孩子,害羞什么,女人都要经历这一遭的。你可要听仔细了,要不到时候吃亏受罪的是你,我说了这么多你只要牢记一条,到时候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杨易澜感激的看着舅母,想想自己上一世受的罪,禁不止扑到舅母怀里失声痛哭。

      …………

      终于到了出嫁的那一日,一大早就有定好的全福太太来给易澜梳妆绞面描眉涂脂。冬晴和春芽忙着打点她的随身物件,风儿和雪儿也捧着衣物随时伺候,连一向和她不对付的杨易宛,也得来屋里坐着陪伴,除此之外还有易宁玉蝶等一干年龄相仿的表亲姊妹,都来给她送行。

      旁的也都罢了,唯有玉蝶表姐还怀着五个月的身孕,易澜很不好意思,生怕人多冲撞了她。孟玉蝶倒是不在意,连说不妨,她头胎生了一个哥儿,颇有经验,只说自己怀相甚好,正好出来透透气。

      不多时外面鞭炮唢呐声响起,吴家来迎亲了,众人忙七手八脚的给她盖上红盖头。大红盖头落下的一刻,易澜只觉得前世种种扑面而来,自己终究要离开父亲的庇护去面对那未知的生活,眼泪刷的就涌了出来。

      外面照例是一干人等拦门,估计是吴家的红包发的爽快,不大一会儿吴靖海就来到了屋门前。

      喜娘扶着她和吴靖海一道至正堂拜别爹娘,胡氏不过说几句场面话,杨父却拉着女儿的手久久不能言语,杨易澜也是热泪直掉,若不是红毯铺着,只怕就在脚边冲出一个水坑。

      父女俩双手交握久久不忍松开,直到旁边的喜娘小心提醒莫误了吉时,杨父才狠心放了手。

      两边鼓乐声重又响起,杨易澜被吴靖海用红绸牵着,慢慢的朝外走,待到临上轿的时候却出了岔子。大金朝风俗新嫁娘得由哥哥背着送到轿子上,讲究个脚不沾地,若没有哥哥,舅舅送也是可以的。这事杨父早就拜托了孟大舅,不想临场胡大舅却从人丛抢先站了出来。

      杨父愕然的看向胡氏,胡氏勉力维持着笑容:“易澜没有兄长,舅舅送嫁不是很应该么,将来宛儿和宁儿也还要麻烦他大舅呢。”

      杨父万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他心中早就认为易澜的舅家姓孟,胡大舅这会冲出来送嫁,显然是要当着诸多亲眷街坊连带吴家的人的面表明自己才是易澜的舅家,如此行事他如何肯认,无奈胡家人多,闹闹哄哄的就把孟大舅拦在了后面。

      胡大舅腆皮赖脸的蹲在易澜面前:“外甥女,快来吧,舅舅背你上轿。”

      易澜虽然盖着盖头,却也能听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若是真由眼前这人背着自己上轿,就表明了杨家承认胡家才是正牌的舅家,自己的亲大舅反而要靠后站,她如何肯干?无奈她是新嫁娘,盖上盖头后就一句话不能说的,心下暗暗着急。孟大舅待要挤进来,却被胡家的人拉手扯脚的缠住不放。

      局面一时僵在哪里,迎亲的唢呐已经响了第三遍,益发吹的响亮,似乎在奇怪为什么新娘子不动身。

      杨父狠狠的瞪着胡氏压低了声音:“快叫他让开。”
      胡氏笑的温婉却丝毫不让步:“老爷的话我却听不懂,叫谁让开?”
      “你兄弟,叫他让开,以后我自会照应他。”
      “一家子本就该相互照应,只是现下我兄弟让开了,难道让大姑娘自己走上轿?老爷,误了吉时可不吉利。”
      “你……”

      胡大舅久等不见易澜动作,想起昨个儿母亲妹妹的嘱咐,这个亲大舅他是当定了,当下起身就要强行抱易澜上轿。冷不妨杨易富挤了进来,一头把他撞到边上,大叫道:“我来背姐姐上轿!”

      十一岁的杨易富已经抽条,长的比杨易澜都高了一点,虽说面庞还稚嫩,却不似一般书生文弱,常年的翻墙爬树练就了一副好身板,他边说边在易澜面前蹲下:“姐姐,快上来!”

      这情形已经容不得易澜再想太多,她当即俯身在弟弟身上,贴着他耳边低声问:“行不行?”

      饶是杨易澜身形纤细,也有近百斤的重量,杨易富只觉得一块大石当胸压下,脚下一晃。但他也看出来此时非他不行,当下稳住身形疾步往外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喜娘一路帮着托住杨易澜,替他分些重量。

      短短十几步开外,披红挂彩描金点翠的喜轿早已等着了,杨易富咬牙把姐姐放进轿里,顾不得擦汗便抢先翻上送亲的高头大马,向下面的人高声喝道:“怎么办事的,爷的大红花呢,快拿给我。”

      追出来的杨父和胡氏看他占定了送亲人的位置,俱是脸色变幻不定,事已至此谁也不好再说什么,杨父朝儿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一点头,鼓乐声中,花轿终于起行了。

      上辈子杨易澜虽也得杨父宠爱,无奈家世所限嫁的远不如今日风光。吴杨两家有意炫耀,轿子转了大半个襄阳城,才到吴宅稳稳的落下。

      落地的瞬间鼓乐和鞭炮声齐鸣,震的天都要碎了。杨易澜拉着不知道谁递过来的红绸,在这震耳欲聋的喧闹声中跨进了吴家老宅。

      之后的事情于她就是一团糊涂账,易澜犹如一个木偶,随着司礼的唱颂不断起立,下拜,转身,再拜,再转身,再再拜……

      吴家世代居于此地,襄阳城外不到五里有个吴家村,整村人都姓吴,这次虽然来的只是些五服内的亲戚,但也把个正厅塞的满满登登。加之大家都认为办喜事越热闹越好,大人小孩都在卖力的起哄喊叫,吵的杨易澜耳边一片嗡嗡之声,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好不容易被牵入了洞房。谁知那洞房里居然比外头还吵闹,易澜刚被按坐在喜床上,就听见一屋子女眷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喜嬷嬷好不容易才止住了众人的鼓噪,捧了一杆红绸缠绕的乌木镶银秤给吴靖海,吴靖海小心翼翼的挑开面前火焰般灼人眼目的大红盖头。

      红盖头掀起的一瞬间,杨易澜微微抬头向吴靖海望了一眼后便及时的低下头去,娇羞的恰到好处。出嫁前经过爹爹和舅母的开导,她已经想通了不少,既然嫁入吴家不可改变,那她就要和吴靖海好好相处,至少改变今后自己和孩子的命运。重生后的这两年来,她不是已经给杨家带来了诸多改变么?

      这一眼水光潋滟,含羞带怯,直望的吴靖海心也醉了,整个人呆呆的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两旁的女眷趁势打趣:“哟!好标致的新娘子!”;“瞧这个水灵劲儿,一眼就把大兄弟给迷住了!”;“快坐下吧,娶进来就是你的人了,以后便是日日看夜夜看也使得!”

      吴靖海被她们推着坐到了杨易澜的身边,只顾着咧着嘴一个劲的傻乐,旁边几个妇人把早就备好的花生红枣撒了他们一头一脸。

      不多时又一个妇人端着一盘子东西上来,夹着一筷子点心递到易澜嘴边。杨易澜顾着妆容小小的咬了一口,就听那妇人笑嘻嘻的问道:“生不生呀?”

      这一句被触动前世的情形,杨易澜几乎又要哭出来,幸好她一直低着头,忙使劲眨巴了几下把泪逼回去,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回道:“生!”

      屋里又爆出一片大笑,那妇人边笑边又夹了一个:“各位可都听见了,新媳妇说了是生的,咱们再问问生几个啊!”

      这种生面团子可不敢多吃,易澜打定了主意不再张口,那妇人也只是取笑而已,并不逼迫,旁边的喜嬷嬷忙说了几句吉利话把盘子接走了。

      最后端上来的是合卺酒,一个红漆木描金小圆茶盘里,放着一对小小的白瓷酒杯,杯脚还用一条红绳连着。杨易澜微微侧过身,红着脸和吴靖海凑在一起喝了交杯酒。辛辣的酒精滑入喉咙的瞬间,杨易澜在心中暗暗发誓:既然天注定躲不过还要与你纠缠一世,那就让我俩如这杯子被红绳拴着一般永不分开,若这辈子我注定还要落水而死,死之时也一定会把你也拉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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