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沿海码头的日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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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夏美回家时发现门口多了一双棕色的皮鞋，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不禁想起前几天母亲在饭桌上突然丢出来的消息：“你们爸爸说今年提前休了年假，很快就会从韩国回来。”这一枚深水炸弹一放出来，整个饭厅都沉默了。她偷偷看了眼依旧慢理斯条吃饭的哥哥冬树，再抬眼看满脸期待、透着红光的母亲，夏美低下头很努力的回想父亲的样子。
很抱歉，她没有半点办法去记住一直把家里当成旅馆的父亲。
打夏美记事起对于父亲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是四岁时他逼着自己穿皮鞋的事。记忆里的父亲出现的次数少，而且每次回来她和哥哥都如临大敌，全家都会笼罩在乌云密布之下。不同的是，冬树长大后成了不动声色的儿子，可她却原地踏步。
那么这双鞋……夏美根本不做多想，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她掉头就跑，饭也不吃就往学校逃。
最讨厌毫无准备让人猝不及防的会面了，尤其是她所害怕的人。夏美一直很怀疑父亲所存在的必要除了支付生活费以外，就是让子女害怕。不知那些教人育儿的专家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这个称为父亲的必修课。
难道让自己的孩子远离自己，逃避自己就是一个好父亲吗？果然只有喜欢胡说八道，把自己的经历生硬的套在对方身上的人，才能成为一个畅销的专家。
整整一个晚自习夏美都在思考着和父亲相处的问题，这次回来是打算住几天，她买了那么多衣服该怎么收起来，藏在床底的课外书应该转移到哪去，不上不下的成绩会不会众望所归成为攻击对象等等等一系列困扰所有害怕父亲的同学。
但冬树是个例外，永远稳坐尖子班前三的冬树，从来就不会有这种凡人的烦恼。如果没人问起，夏美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个哥哥。
不是因为自己可能会被拿出来比较，而是不愿意别人觉得冬树是靠死读书才稳坐前排，她更愿意别人觉得冬树是个天才。
比起优等生这个称号，她更愿意自己有一个聪明的哥哥。
最后一节课铃响后，夏美趴在桌子上眉目拧成一团，同桌俞茵难得大发善心关心她：“怎么了？平时下课跑的最急的那个不是你吗？”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拉起夏美，“顺路，送你。”
“不正常的是你吧，突然对人这么好。”
俞茵哼哼一笑：“被害妄想症是病，药不能停。”
夏美出了门口，看到等在那的冬树惊讶之余是一阵凝重的心悸，她躲在俞茵背后看着冬树的眼神写满担忧。
冬树上下打量了这个略有些神经质的妹妹，血缘真是个奇妙的存在，哪怕眼角再抽搐他还是有作为哥哥的义务，把意图躲避父亲，并把烫手山芋由他接手的妹妹，拎回家去。
俞茵知道夏美有个哥哥，但从未想到会是全能优等生冬树，她很识相让出位置打开雨伞向车棚走去。
兄妹两人一时无话，雨一直下打在教学楼旁的盆栽上噼里啪啦作响。夏美看了一眼冬树，极为不情愿地说出心里那句话。
“我们是一国的啊！”
这个别扭的小孩，冬树难得笑了：“走吧，我的好战友。”心头大石总算放下一半，夏美跟在冬树身后走回家去。
蓝色的伞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把红色的雨伞，是程家兄妹雨天特定场景。
这画面里没有出现过除母亲以外的任何人，而父亲缺席的剧情真的太多太多了。
回去时客厅只有母亲虹橙，多久了，久到夏美都快忘记其实母亲还是个需要丈夫的妻子，也曾是个容光焕发沐浴在美满家庭的女人。如果不是他，那个此刻正在主卧里酣然入睡的男人，热爱职业多过家庭……
在冬树手掌覆在她的肩膀时，夏美的眼泪正堵在眼眶摇摇欲坠。她咬着牙慢慢走上楼去，眼泪砸进地毯里，悄无声息地掩埋了她所有的情绪。如果不能够永远呆在我们身边，我宁愿你远在天边提供挂念，而非偶尔光临发放希望钙片，治标不治本。
之二
博城自认不算是个不及格的父亲，他敬业工作绝大部分工资用于改善全家生活，海员工作的单调乏味钱对于常年生活在海上的人根本不值一提，并没有陆地人为得到它而起早贪黑尔虞我诈虚与委蛇。
在他所受的教育里，一家之主的标准动作是为家人生活提供担保，不包括如何培养与子女之间融洽的感情。
因此，常年不在家和不苟言笑成了他的标签。以致饭桌上死寂一片，过了青春期成熟无欲则刚的大儿子，成绩优秀性格沉稳根本不需要他操心；自打他回来就一直极力隐藏自身存在的小女儿则是不需要不想要他的关心。
唯一期待他归来的，只有妻子虹橙，博城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失落未尝不是父亲的必修课，在子女相继成年后。可惜坦然接受这一现象的，并不包括博城。
“夏美，你在年级排名怎样？”
夏美闻言脸色一窒，来了来了，回家之后除了这个你还会问我什么？难道就只会关心我数学及格没有，英语有没有退步，就不会问我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吗？
“文理分科之后，偏科趋势基本没有了，对吧，夏美？”她点点头，感激的看了眼冬树。
大概是父亲的身份遭到轻视，博城有点怒意：“你自己不会说吗？我问你，夏美！”
“就像哥哥说的那样，不好也不坏。”意识到气氛不对的虹橙忙出言：“食不言寝不语。”
博城缓和了神色，分别给冬树和夏美夹了一块鱼肉：“多吃点。”
夏美看了眼冬树，然后低头吃鱼，食不知味。
虹橙仅是皱了皱眉，继续喜笑颜开的夹菜给博城。
冬树夹起鱼犹豫了一下咬了下去，夏美正要开口被他一眼阻止，她静静地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回学校。”
博城点头，将一家之主的风度维持的很好。
回家的第一次会面很和睦，妻子千依百顺，儿女知书达理，谁说金钱无用，如果不是他的高薪，这一切都不会出现。
之三
冬树讨厌鱼，包括它的一切。
但面对父亲夹过来的那块鱼，他想不到任何拒绝的原因。
父亲对他来说不如母亲的存在那样强烈，他从来没有身为父亲的自觉却要别人遵守子女的自觉，不是所有付款人都有被称为父亲的权利。
冬树知道母亲盼望父亲归来很久了，可惜欢迎他的不包括她的女儿，如果连儿子的欢迎都没有，她会伤心会难过，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哪怕厌倦，也不可以表露，这是他身为儿子的责任。
可是夏美，他在心里摇了摇头，没关系，身为幺女要做的就是任性，身为家人的他们就是无条件包容。
冬树看着他的父亲，对此一无所知的父亲。不是包容吧，只是不知情而已。
冬树很少对外提起自己的父亲是名海员，嗯，自打青春期过后他就不再觉得有个海员父亲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了。他们虽远行万里，周游列国，但他们没有家，即便是有但谁能保证这个家是欢迎游子似的他们？
很明显他父亲办不到，而且最要命的是他连自己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都不愿知道。
并不是只有海员父亲才这样吧，大多数的父亲都不知道自己孩子每天除了学习为什么还要想其他的东西。冬树最要好的朋友斐禹这样对他说过，不得不说，斐禹这个家伙总结的挺到位的。
冬树清楚但不代表他能让夏美清楚。
下了自习冬树去接夏美，大概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这次夏美说什么也要和俞茵一起走。
俞茵看着他们连个之间你来我往的有奖竞猜，加上最近夏美的反常迹象，大概也猜到是夏美的爸爸回来了，这种事发生的频率也就一年一次。接收到冬树拜托的眼神，鬼使神差俞茵在骑车送夏美回家时，进行了心灵鸡汤式的劝告。
“真不是你的风格啊，俞茵。”夏美吸了吸鼻子，“我哥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汤啊？只是一个眼神而已。”
她也不恼只是笑：“只有幼稚的人才会和自己的衣食父母过不去，这个人不单是你爸，他还是养活你的人。”
“对嘛，这才像你。不过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是啊，这个才是夏美。
冬树等夏美在月亮树下，夏美远远的就看到他了，和俞茵告别之后站到他跟前。
“走吧，我的好战友。”
冬树伸出手拍了拍夏美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夏美抿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真是太幼稚了，还要让冬树照顾自己。
“照顾妹妹是哥哥的天性，对吧！”
“任性也是妹妹的天性，是吧？”他对时而成熟时而幼稚的妹妹毫无办法，但家庭结构的稳固才是身为长子应该在意的，“和他好好相处，对我们都有好处，好吗？”
夏美点头，冬树轻轻松了一口气。
之四
虹橙最大的心愿是每天都能让家人吃到到新鲜滚热辣的早餐，若是能有丈夫偶尔的帮助就最好不过了。
所以在看到比她还要早起的丈夫正在准备早餐时，她的惊喜不是装的。虹橙怔怔的落下泪来，她背过身却见到晨跑回来的儿子和女儿拿着装满菜的篮子对她扬了扬。
夏美扁着嘴推了冬树一下：“都是你要买这么多菜，不然妈就不会一点惊喜都没有了。”冬树只是笑，许久没看到儿子笑的虹橙又惊又喜，她把一切功劳都归功于提前归家的丈夫。
看到专注看着切菜的父亲的母亲，冬树和夏美在背后轻轻的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沿海码头的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