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者的恩宠》灰伯爵

11、永不过期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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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有感情到天清看风景，他似无患偏却不承认。
　　以太最大的特点是随遇而安，说难听就是没脾气。这种男孩子天生自带无所谓属性，在别人看来堪称“好好先生”。何况以太相貌清秀，笑容羞涩，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而这正是青春期的女孩子苦等的男主角。
　　以太人际关系最糟糕的一环是不懂拒绝，每个将恋爱当成必修课的女孩子们鼓起一往无前的勇气来到他面前，睁着眼睛或者绞着手指时，他就涨红着脸不懂拒绝。神知道，要让一个女孩子红眼睛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以太的家训是，永远不叫女孩子受伤。
　　多少个傻姑娘前赴后继栽在这个温柔的家训里，以太偶尔也会疑惑，明明在他看来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在她们眼中却成了相爱的证据，然而很快，她们就会发现，以太的温柔是给全世界的，于是她们幽怨地又高兴地奔赴下一个座驾——青春期的躁动总需要一辆不羁的坐骑去作背景。
　　于是，以太成为恋爱最多失恋最多的男孩子，别人口中的“渣男”。
　　2
　　“没想到友奈这次居然会跌出前五诶！”
　　“就是啊，居然还和我同分。”
　　好像和她同分是有多荣耀似的，友奈瞥了她们一眼将书本收拾妥当从第一排搬到倒数第三排去。班里的座位是按成绩来排的，一直以来友奈都是稳坐第一排，是老师们的心尖宠。她搬离第一排的事情如同原子弹投入平原一样的程度，震惊全班，大家不是专注地行注目礼就是装作不经意地看她。
　　可友奈走向后排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如他们想象中那样挫败和伤心，相反在他们直白的目光里走得像个红地毯常胜将军，这些都不足以撼动友奈分毫。
　　她甚至抽空对新任同桌一个礼貌的微笑，施然落座。
　　“不会吧，居然是和以太坐在一起！”
　　“如果是我考到那个名次就好了。”
　　友奈摊开书本旁若无人的看着，坦然的很倒显得周围的人受宠若惊了，前桌林达转了过来捧着习题册说：“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说完翻开习题，“这道题这么解为什么不对……”
　　俩人就这样低低的讨论起线性规划解答题，友奈温婉不失甜美的声线透过空气传入以太的耳朵，友奈的声音像极了最近新番里面的声优，他较为中意的那位。
　　起初他不经意的笑，被抬眼看来的友奈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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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友奈坐在第一排，后面的同学多数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现在她坐到后面，突然多了很多人围在身边请教问题，连带中等成绩的以太都沾光。友奈难得好脾气没拒绝接踵而来的习题，耳边萦绕的却是以太温软的声线——他正给两个女孩子解释英语语法。
　　真碍眼，友奈清咳几声，说：“英语课代表要收试卷了。”大家听后如梦初醒，赶紧道谢然后离去。以太不解地看向友奈，明明就没有这件事，在以太澄澈的目光里，友奈那只用来运算公式的脑袋“叮咚”一声宣告当机。
　　她抿了抿唇说道：“代词we、us，you后可接同位语，你刚刚解释错了。”以太不好意思挠挠头：“啊，幸好你帮我解围，不然就闹笑话了。”
　　咦？居然没有生气，她看着他，果真如传闻说的那样没脾气好修养。她应该高兴的，可一想到自己其实和那些爱吃醋耍心机的女生，在他心里都是毫无差别，又觉得挫败。
　　以太发现友奈好像对除了他以外的人都是礼貌而热心的，一度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就好比现在友奈拿着试卷往自己面前一放，冷硬的声音全然没方才温和：“这是我的试卷，麻烦你指导一下。”学校明文规定班级排名的前一位要负责后一位的错题纠正，并且辅导到下一轮考试的结束。
　　被年级前十的优等生要求指导试卷，以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下巴没有脱臼真的是对友奈的不敬。
　　因为以太表现出来的诚惶诚恐，让友奈神色更加严峻。他想通了，原来自己平常下意识的反应其实伤害到她。不过是考砸一次考试，突然间全世界的人都来慈眉善目同情她，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
　　他觉得有必要表现出作为同桌的风度，于是接过试卷认真审阅。
　　窗外的阳光此时透过窗棂笼罩在他身上描绘出淡金色的轮廓，从友奈这个角度看去，以太低垂的眼眸上的睫毛如同安静停留的蝴蝶，就着暖阳采集花蜜，她的心微微的软了，嘴角偷偷抿成羞涩的弧度。
　　猝不及防他抬起头，好到让女生都会嫉妒的皮肤透着浅浅的粉，而他眼睛里像是倒映了一轮圆月，月亮里住着的人仿似是她。友奈的脸“轰”的红了，有些不自在的看着以太。
　　同样不自在的还有以太，他要怎么说才能准确的表达他对和优等生相处的无能？
　　“你看这道题，”以太转移话题，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过去是一个醒目的红叉，“应该先设未知再代数，你先代数当然会错……偶尔粗心犯错很正常的，你没必要太在意。”
　　友奈再迟钝也听得出以太在安慰自己，脸上的红潮已经退散，她又变回了那个高冷的同桌：“这种东西才不值得在意。”
　　以太只是眯着眼呆呆的笑了，友奈撇开脸克制的偷笑。
　　4
　　四人作业小组对友奈来说是件新鲜事，之前和她搭档的都是稳坐前几名的学生，从来就是各干各的。他们好像连坐下了讨论作业主题的时间都没有，执笔解题耗费了他们大量的时间。
　　这是她第一次对此有所兴趣，也尽她所能去搜集资料，以太看到后提醒道：“我们会一起完成，别急着一个人做完它。”友奈讷讷点头，少有的软态度，以太有些意外，说真的，友奈是他认识的女孩子里面最要强的一个。
　　做事干脆利落风风火火，每次轮到他们值日时友奈会给他指示，从哪开始打扫，还会帮他拒绝某些不该答应的要求，诸如照顾对方的宠物直到保姆回来，以太本身就对毛类动物过敏，但女生看起来无助又苦恼，“不”字才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时，友奈幽幽地提醒她，以太对毛过敏。以太那一霎还很惊讶友奈会知道这事，后来想想也许是自己说过也不一定。
　　在友奈看来却不是这样的，以太容易心软，常常会忽略他自己，目睹他好几次自掘坟墓后，看不过眼终于出手。
　　别人只知道友奈冷言冷语，却不知道以太才是真正的可怜。
　　他深知，所以更加感激友奈的强势。
　　每阶段团队作业的分数都会纳入下次月考的名次排名，以太默默下定决心，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友奈，至少不要拖后腿。
　　周□□人按照约定进行到书市进行问卷调查，友奈和林达的同桌夏美一组，以太则和好友林达一起。
　　林达边走边看向两个女生，问以太：“这样真的没问题？”
　　以太已经开始行动，不以为意：“我相信友奈。”
　　林达唯有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也认真的投入到调查中去。
　　集合时间到了，男生们在解决了两支雪糕后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以太打电话给友奈，林达打给夏美，都没有接。一筹莫展之际，友奈从对面街走了过来，疲惫的气息距离虽远却清晰可辨。以太走了过去：“怎么就你一个，夏美呢？”
　　友奈抬起眼，神色如常：“她提前走了，你们完成得怎么样？”以太皱眉，对友奈的解释并不满意：“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走了我们继续完成就是了。”友奈轻蔑的语气很是刺耳，以太少有地感觉到心烦气闷，友奈以为他担心三个人做不完，“我可以做她那一份。”
　　“乔友奈你知道什么叫‘合作’吗？我们是四人小组，少了一个人怎么‘继续完成’？”友奈听出他口中的责备意味，当即作出回应：“所以呢？你是说我没有团队意识对吗？”以太怒极反笑：“难道我的观点表达得还不够清晰？”
　　以太冷着脸转身去打电话给夏美，友奈盯着他的背影眼睛里的酸楚快要溢出来一样。就在她抬脚要走时，以太回过身拉住了她。
　　友奈正想开口，以太却抢先说：“你的大脑除了《三年高考五年模拟》还有什么，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心脏如遭流弹，友奈脸霎时白了，毫不示弱地还击：“是啊，我和你眼中那些只会考高分，人际关系一塌糊涂生存能力为零的家伙没有分别！我和你不一样……”
　　“我就是和你们这些以自我为中心从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的家伙，不一样！不需要你每天都在提醒你和我之间的距离！”说完这句话以太转身就走，看样子气得不轻。
　　大脑因为突然而至的愤怒得不到宣泄导致短暂的缺氧，友奈呆呆的看着他穿过马路、走下天桥渐渐消失在细雨绵绵的背景里。原来在以太心里她是如此糟糕的一个人，连辩解的资格都没有。
　　他肯定不会相信她，目空一切的尖子生乔友奈怎么会为了小组作业对别人委曲求全，尤其对方还是个成绩一塌糊涂的学生。
　　所以，不辩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为什么会觉得难受？
　　很失望，原来你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以太走下天桥后，原先的气冲冲被一股淡淡的疑惑替代，他居然会在意友奈的看法，从不说重话的自己这次居然对友奈吼了起来。
　　这时林达从后面追了上来：“陈以太，夏美说了什么？不管怎样你也该听听友奈怎么说！虽然大家都会对不熟悉的人妄加评论……”以太很想否认自己不是那种人，可他的确对友奈做了那样可恶的事。
　　夏美说：“友奈说你成绩比她差根本不配当组长，我和她吵了起来……”
　　他好像不应该这么生气，因为她说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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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奈沿着走廊往里面走去，夏日晚风抚弄她的发梢，校服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深知自身存在的空间，一直都是线条密布、公式定理横飞。近乎灰白的世界不知何时起有了淡蓝色的轮廓，那人似乎有着让整片蓝天光亮起来的笑容，他总是温和的看待周围发生的一切，包括她的臭脸色。
　　他可能已经忘记了，开学之前的校园祭，友奈在社团的后台遇到正在布置版画的以太。蓝色的颜料星星点点的洒在他米白色的T恤上，正在和身边的男生说着什么好笑的事，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笑的那样好看一时花了友奈几百度近视的眼镜。
　　考试从前不过是友奈和父母沟通的方式而已，打那以后，她不自觉去努力地站到光亮处，只有明亮的星星才能被人看到，而她只希望可以被以太看到。没有出众的美貌，甚至连怎么跟以太和平共处都不会，自然没有勇气像别的女生一样怀攒着私心靠近他。哪怕他只是在心里闪过“年级第一好像在我们班”，总比告白后被归为一类，只记得一张绯红的脸。
　　这次考试是友奈故意掐着名次考失手，如果没有和以太同桌过，她都不会看清自己有多讨人厌。
　　以太站在公告栏前，学校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他又折返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看看公布栏。
　　他从不曾发觉书法部的同学能把简单的钢笔字写的那么潇洒俊逸，可以让他和友奈的名字相距的那么远。
　　他笑了下，果然不需要担心，友奈那家伙只是一时失手而已，才半个月又回到第一。
　　回头看到眼眶红红的友奈时，他是惊讶的，可转念一想她也许在教室搬座位才没有走的。
　　“……”很想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的境界，可友奈看着以太暖阳般的笑，无端地挫败下去，没错，对离别感到不舍的只有她自己而已，倏忽之间脸色又沉了下来。
　　那天林达又打了一次电话，在逼问之下夏美总算说了实话，根本就没有那回事，是夏美一直看不惯友奈，故意将任务丢给她之后去玩了，怕以太会责怪才那样说的。
　　林达收线后耸耸肩：“很明显，这又是你的桃花债！”
　　为了弥补过错以太厚着脸皮让林达帮忙，两个人合力完成了作业。回校后以太一直在找机会道歉，没想到唯一的一次机会会是在放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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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名的变动不仅意味着座位的变迁，还有学习搭档的选择范围，成绩就是如此残酷的一把剪刀，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他第一次有了追赶友奈的念头，心口像被倒了一杯苦涩的咖啡，凉掉了的温度霎时惊醒了他沉睡的知觉，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月考之后就是兵荒马乱的期末，盛夏的气息一下子近了，暑假张开一张网等着学生的投入。期末考前的复习时间对大多数学渣来说，就像是打篮球时提前进入的垃圾时间，认真复习不如认真玩耍。
　　换做从前他早就抱着这个想法玩游戏机通宵看动漫，可这次却狠下心去和数理化史地生作顽强斗争，毫不肯松懈地和自己较劲。
　　好友林达问他是不是因为友奈才发奋，以太很认真地回答他：“是的，我想争取站到她身边。”
　　林达知道以太就是那种对女孩子永远温声细气，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要别人喜欢他，就会回报对方喜欢的性格，不主动不拒绝，只是一个被动着前进的人。这次居然主动争取，迎头赶上遥远的她，不得不说是好事一桩。
　　怨声载道的期末考过去了，千呼万唤的暑假也就降临了。
　　对于高三前最后的愉快时光，一部分人会选择醉生梦死榨干到最后，而另一部分则恶补知识点以免被分数为重的学校刷下来，前者是可爱的学渣，后者则是未雨绸缪的学霸。曾经的以太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现在作为一个想要提高高考大逃杀的生还率，他要加入第二个阵营。
　　以太打算报名参加补习班，家长担心会有纰漏特地打电话咨询班主任，班主任说了很多废话之后终于打听到友奈报名的那家。
　　友奈在躲着以太，尽管很迫切地想要见面。可一想到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不是不生气，但更多的是伤心，所以不如不见。他很愧疚友奈不是不知道，也正因为如此，怕他找自己也不过是想要再次道歉而已。她也有自己的骄傲，是很喜欢他没有错，但如果只是他所愧疚对象的话，宁愿不要被记住。

　　补习班是分级制，级别越高就意味着老师和同学的水准越高。以太的目标从报名就锁定友奈所在的班级，可他的期末考成绩实在不够格，唯一的机会就是周测。高二的暑假最多也只够他考两次，不成功便成仁。
　　喝着黑咖啡奋战的夏夜里他渐渐明白，友奈眼底淡淡的黑眼圈的由来，他既骄傲于自己喜欢的人是何等的努力，又羞愧于自己对她的偏见以及造成的伤害。以太越想越激励起战胜题海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动力注入身体里，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他有想要为之倾尽全力。
　　终于，周测过后以太考到了友奈所在的班级。成绩一出来，他就跑去堵住友奈，将成绩单递到她跟前，郑重其事：“乔友奈，请你一定要坚守第一名的位置，因为陈以太正在追赶你的途中。”
　　友奈抬起手去接成绩单，她很好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明明不过轻飘飘的一张纸，竟有种想要颤抖的错觉。她用拼命眨眼去抑制流泪的冲动，成绩单上相较以太以前进步不仅一点点而已。她想她清楚中间的困难程度，现在他和自己有着同样深浅的黑眼圈了。
　　“为什么要追赶我？”她抬起的眼眸里有晶莹，不是他的错觉吧，以太站直了身说：“因为你是我努力的方向，我比第二名更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呀！”
　　友奈不屑的“哼”了声背过身，平直的唇角微微地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