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希望(第三篇）》季风

6、大航海时代

　　一年半后，随州。

　　夕阳已经渐渐落下。秋天的傍晚，风带着深深的寒意。王晚放下账本，起身去关窗子。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笑着走来道：

　　“姑娘别动，我来罢。”

　　王晚一笑，道：
　　“没事，坐了半天，后背有点疼，站一会才好。阿琪，你去收拾下桌子罢，今天不看了。”

　　阿琪应了，转身去收拾堆了半桌子的账本。

　　王晚双手撑着窗台，将半个身子伸出去，深深地吸了口气。

　　窗外是个精致的小院落。几场秋风一刮，叶子落了一地，满目的金黄。几丛修竹却仍旧生长茂盛，被雪白的围墙映得碧绿青翠。

　　王晚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衫儿，配了条天青色的长裙，两条油黑的长辫垂在胸前，辫梢系着一指宽的金缕带。一张雪白的鹅蛋脸上，眼睛黝黑明亮，眉毛纤长入鬓，看上去精神又利落。
　　其实这一年半来，她的生活颇为忙碌。

　　翰青年纪轻，但他历练既多，脑子亦好，认识王晚之前就做着一些生意，颇有经验。尤其两国战争爆发前，他穿梭于西疆、东越两地之间，熟识各地风土人情，也赚得极多银两。战争爆发后，两国不约而同禁了通商，且边境不再安全，翰青便只维持一些必要的生意，大部分时间自己坐在房中沉迷于改进航海仪器，制作海图；天气心情两相宜时，便外出游览天下。

　　他将王晚带至随州，这里有他来东越时的居所。随州离开两国边界不算远，却也不太会被战火波及。这里地处内陆，交通却也方便，且夏季凉爽冬季温和，是个居住的好地方。他请王晚帮着照看生意管理账务。两个月下来，王晚不觉怎的，他心里倒乐开了花。原来这王晚是大家小姐出身，自十五岁起就帮着管理家宅里那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管事经验颇丰富，且头脑清楚，做事认真仔细，是个一等一的内当家好帮手。

　　渐渐地，王晚手里的事情越来越多，翰青越发当起了甩手掌柜。因这两人都是年纪轻轻，男不婚女不嫁的容易惹人闲话，两人商量着在不远处另置一处居所，由王晚搬过去住。

　　可是，一个女孩子单独居住终究不方便。王晚考虑了许久，终于决定派人去永州，通知自己的师傅孙岭海。孙岭海得知了消息，一刻也没耽搁，星夜兼程赶到了随州。他见到安然无恙的小姐，大喜过望下，掉了不少眼泪。

　　孙岭海本也不是个受礼法束缚的人—王晚心底深处的不羁其实也是自小随了他，又深知她其实在永州生活得并不快乐，这时见她脸色红润，精神抖擞，心里很是欢喜，便也不再强求她回永州。

　　只是有一点，他必须陪伴在王晚身边。

　　其实，这也正是王晚的意图。

　　孙岭海嘱咐了她几句，又赶回永州去和赵养性辞官，说自己年纪大了想卸甲归田回南郡养老。孙岭海武艺高强，头脑缜密，是个难得的人才，赵养性倒是觉得惋惜，又知他和自己女儿感情深厚，如今郡主和自己的女儿都已身故，可能他确实不愿留在永州这个伤心地。赵养性真心挽留了几句，便只好随他去了。

　　自此，孙岭海跟着王晚，定居在随州，对外只以父女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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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岭海第二次来随州时，携了郡主留下的一大笔银两，足够王晚吃穿受用一辈子。他的本意，是督促着王晚早日找到个稳重可靠的新姑爷，重新开始生活，这样郡主在天之灵亦能瞑目。谁知，这丫头一门心思埋首于满桌的账目，又与那个叫翰青的年轻人往来甚密。孙岭海纠结了许久，终拗不过她，也只好随她去。

　　某日，翰青和王晚坐着喝茶闲谈。翰青道这场战争可能持续时间不会太久，所以，他想尽早做些准备--疏勒国的女王估计想东越的丝绸和茶叶都要想疯了。说到这位疏勒女王，翰青便多说了几句。女王陛下于十八岁登基，如今二十五岁，端的是美貌聪慧，却一直没有成亲。处理政务之余，她周旋于各国皇帝、国王、王子之间，态度一直暧昧不明。这七年间，疏勒同各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自己的国力却蒸蒸日上。她积极地发展远洋航海，为了筹集航海所需巨款，在国库空虚之时，她甚至变卖了祖传的珠玉首饰……

　　王晚愣愣地听着，忽然想到翰青怎么连女王这样的隐私都能知晓。翰青仿佛猜出了她的心思，冲她眨了眨眼睛。彼时王晚正噙着的一口茶，差点没呛出来。

　　午后的太阳正照着翰青的半张脸庞。王晚隐约意识到，眼前这人其实生的颇英俊。

　　翰青是个行动果断的人。第二天，他就和王晚说自己要去疏勒，路过西疆时顺便看看二哥。这一来一去，可能要花四五个月时间。好在东越的生意有王晚照管，他也很放心。准备了三五日，他便独自走了，说是回了西疆再正式组织商队—那边有二哥照拂着会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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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瞅着窗外出了一会神的工夫，天色已经暗下来，院子里迷迷蒙蒙。王晚赶紧关上窗户。

　　案几上的烛台一片星星点点，将屋子映得亮如白昼。外面的婆子来说晚饭已经摆好了。

　　王晚走至堂间，过不多时，孙岭海也到了。两人一起用饭。

　　孙岭海今年四十余岁，并未曾成家立业。他本是个跃马扬鞭的大将军，二十年前跟着郡主来到赵家后，一直效力于赵养性。王晚出生后，郡主身子不太灵便，他就实际上担负起了抚育教养王晚的职责。二十余年来，赵家先是自南郡迁来永州，后来郡主去世，直至晏之临去世，孙岭海一直陪伴在王晚身边。

　　所以，孙岭海之于王晚，实比亲生父母还要亲厚的。

　　王晚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踌躇一会，道：

　　“今天刘同来说，他那边路引和银票都已准备妥当，过两天就能出发了。”

　　孙岭海道：

　　“如今北方边境战火连绵，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你们却要亲迎上去。这样做也太冒险。”

　　事情出自半月前翰青寄来的一封信。

　　翰青走后约两个月，到达随州的一支商队捎来了翰青的一封信。信中言及，他已于日前到达新邺。新邺城中有一家叫做日昇的老字号客栈，门面位置好，店堂齐整。可巧的是，那大掌柜生怕战火绵延祸及此地，便有意将客栈转让出去，然后携家带口迁来内地，因此出的价钱低得不能再低。他得知后前去与大掌柜相商，两人一拍即合，商定三千两银货两讫，且客栈中陈设全部附送。翰青道，新邺是边境重镇，且物埠民丰商贾云集，若能将这家客栈作为今后商队南北往来的中转之地，倒不失为上上之策。

　　翰青觉得应该乘热打铁，因此写信让王晚携三千两银子前去新邺的日昇客栈，与那大掌柜商谈具体的买卖与交接事宜。他自己则要抓紧时间动身，赶在冬季大雪封山之前，进入西疆。

　　王晚道：

　　“这几天我翻查了地图。那新邺地处平原，地势并不险要。但是，其北面相隔不远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城池，若派重兵把守，左右呼应之下，定然易守难攻。所以我觉得，新邺并无城池陷落之忧。”

　　孙岭海听得她侃侃而谈，倒并不诧异，这一套本事本是从他身上学来的。

　　其实，无论是否被战火祸及，他都认为一个女孩子前去边境之地并不妥当。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说服她；其次，他隐隐觉得，让她出去散散心，也许有好处。

　　这一年半来，这个姑娘吃坐如常，做事勤奋，但是每每一人独处时，他便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再熟悉不过的神色。这丫头长得像赵养性，只一双眼睛黝黑明亮，眸光却淡淡的，像极了郡主。

　　二十年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她，站在郡主身边，看着床上那个已经油尽灯枯的年轻人。

　　那人瞪大了眼睛，费力道：

　　“你老实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孩儿？”

　　郡主端坐在椅子里，背脊笔直，淡淡说道：

　　“不是。”

　　那人忽然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眼睛里充满的，先是怨恨，继而是茫然。

　　“你很好—”他哑声道，“好，是我—”

　　他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下来，手也慢慢松开来。

　　终于，一切归于寂灭。

　　半晌，郡主站起来，背脊依旧挺直。她转过头来，对着他说：

　　“阿海，我们走罢。”

　　说完，她当先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那时，他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淡淡的，没有波澜，仿佛两汪幽静暗沉的井水。

　　如今，他在这丫头的眼睛里看到了这样的眼神。

　　他慢慢地吃完饭，站起身对王晚道：

　　“这趟我陪你去罢。”

　　七天后的某天清晨，孙岭海、王晚领着七八个人，动身前往新邺。王晚扮作一名利落男子，腰悬长剑，骑着一匹玉花骢，看上去倒也英姿勃勃。

　　王晚回首看了一眼南边那朗阔的蓝天，心里默默道：

　　“之临，跟着我。我们一起去看天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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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没有多少姑娘爱看王晚跟着翰青学做生意的情节，故此偷懒略了一略：）姑娘们只要记得，翰青做生意是很厉害滴~~当然，我们会在后面让他继续发挥更大的效用，包括给渣男主添堵~~~
　　下面是个恶趣味预告：

　　接下来两章，是颇具分量的两章，关键是有肉哦~~货真价实的五花大肉哦~~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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