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既然胸有成竹,柳飞卿随即赶在暮鼓击前告辞,好回家打点所需。隔天,买齐线香蜡烛一类祭祀用品后,他傍晚便赶至普宁坊,同余赓商量应变之策。
余赓虽夷然无惧,但事情因他而起,不免有些紧张;柳飞卿反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兴致勃勃的布置一切。
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新月初起,静静的挂在红梅树梢。亭檐积了薄薄一层雪,垂着几条冰晶,柳飞卿不知从何弄来几幅锦帘,牵了线、打了钉,便挂在小亭四周挡风寒;亭里桌上,早点起两支红烛,红泥炉上以文火煮着壶酒,另摆了几碟柳飞卿准备的糕饼点心,表面乍看与一般文人聚会无异,但两人当然明白不是这么一回事。
入夜之后,为防「隔墙有耳」,他俩说话分外小心。眼见水酒微沸,柳飞卿朝余赓暗使个眼色,余赓便端正冠服,和他各分主客就坐。
「如此佳夕,即便冷风骤雪,也当玩月赏梅,方不负如此良辰美景,余兄你说是不?」
余赓无言以对,柳飞卿只得默默起身,卷起其中一面锦帘,正好对着墙边梅树新月。
墙上梅影斑驳,风移影动,萧瑟幽然。两人细细赏景,半晌无言,还是柳飞卿先开口:「美酒佳肴,余兄盛情难却,不如先让小弟吟诗赠兴。」
吟风弄月,赋诗调令,本柳飞卿所长,却是余赓之短,但要柳飞卿一人唱独脚戏又太过做作,他只好一早「贴心」的为余赓写好剧本,让余赓大概仿真对话流程,进而引同为风雅之士的梅园居士现身。
余赓轻咳一下,斜眼盯着桌沿贴的小钞,生硬的逐字逐句道:「飞卿好兴头,咱兄弟不如先……先……」
见他期期艾艾,柳飞卿连忙拿起酒杯,做了个喝酒的动作。
「咱兄弟俩不如先……好好喝一杯?」余赓越说表情越奇怪,他向来孤高自守,不惯这么与人称兄道弟,这话说来分外别扭。
「这是当然!」柳飞卿左眼朝他眨了眨,接着拎起酒壶,斟满两杯水酒,便浅吟低唱起来。
「锦筵红蜡烛,莫来迟,繁红一夜经风雨,是空枝。」
余赓默默闭眼听着,柳飞卿也不勉强他照着剧本接话,自顾自续吟:「摘得新,枝枝叶叶春。管弦兼美酒,最关人。平生都得几十度,展香茵。」
两人唱戏似的唱完一出,别说居士,亭内亭外冷清清的连只鸟的影子都欠奉。柳飞卿看来有些泄气,余赓倒也宠辱不惊,一口饮尽杯中残酒,一睁目,便毅然决然道:
「难得今晚你我同聚,就由愚兄舞剑,贤弟你吹箫。」
余赓微指柳飞卿腰间系的紫竹尺八,不待对方答应,便抽出配剑,大步流星的跃至雪地,当着月色舞起剑来。
柳飞卿为之愕然,虽然月前他好不容易使尽法宝,苦苦哀求云师让她破例收他这男徒,好潜心习吹尺八,不负杜老地下有灵。但有名师,不肖弟子亦须时间苦练,所以目前他腰上的紫竹尺八仍以装饰成分居多。
余赓也不管他吹不吹,一口龙泉宝剑自使得星驰电闪,直有一舞剑器动四方的态势。柳飞卿不好坏人兴致,只得硬着头皮举管就唇。
尺八声咽,柳飞卿技巧不足,只好以一句句气息悠长的颤音补救,箫音正如他的心绪般危颤颤的。吹了半刻钟,柳飞卿新学拜师,技艺不精,实难以再继。然而余赓剑势正盛,原本该落在剑上身上的雪花,竟化为丝丝蒸气奔散,热力直扑人脸面。柳飞卿看得怦然心动,胸中一股热血上涌,索性放下紫竹尺八,长吟道:
「置酒高堂,悲歌临觞,人寿几何,逝如朝霜。」
「来日苦短,去日苦长,岂曰无感,忧为子忘。」
亭外雪冷,余赓却一身绵密细汗;亭内柳飞卿一面吟诗,一面取出预先准备好的第三只杯,倒上水酒,踩着有点不稳的脚步走到墙边,一尊还酹雪梅。
「我酒既旨,我肴既臧,短歌有咏,长夜无荒。」
余赓一套剑法已近尾声,只见他剑尖抖出一串银白剑花,直往枝头红梅娇蕊而去,一时繁花骤起,震落遍地轻红。
「宝剑何名?」
「奔宵。」
「凤箫何名?」
「紫断。」
属于二人之外的另一道声音幽幽自深夜传来,他两相视一眼,皆状似处变不惊的答道,心里想的同样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