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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   洪七刚扶起黄药师,忽听背后微有响动,猛地回过头去,却见是那老仆伏在床畔,一时尚未断气。他伤在要害,已是回天乏术,目光深深看了完颜宗叙一眼,转向洪七,微弱的声音道:“阁下姓名……可能赐示?”
      洪七虽不赞同他为金人效力,但听完颜宗叙说法,也知他行事有不得已之处,心里只怕也甚是矛盾。常人忌讳阴魂索命之说,这等时候自要疑心他的意思。洪七却是坦然答道:“晚辈姓洪行七,忝为丐帮第十八代帮主,前辈可有遗言交代亲友?”
      那人黯然道:“背弃祖宗之人,何必遗羞后辈……死在阁下手里,是我之幸!”言罢闭上了眼睛。
      洪七心中颇为感触,但此时却不是怜悯别人的时候,苦笑道:“现下可怎么办?”
      黄药师无法行动,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道:“砸窗……躲到床下……”
      洪七听得明白,当下先把他抱到床底,自己拎起把檀木大椅掂了垫,运力抛出,把密封的木窗砸得粉碎。这暖阁的窗子为挡寒风,木头还更厚实些,他猛地这么一用力,喉头顿时涌起一阵腥甜。他不敢耽搁,一个翻身滚进床下,外面的守卫已经破门而入。
      看到屋里景象,众人立时一阵惊乱,随即发现完颜宗叙被杀,更是如同炸开了油锅。无人觉得刺客会留在这里等死,见窗子大开,便纷纷追了出去。又有几人检视地上倒着的人,不断惊呼“快救掌门!”、“师弟还活着!”
      洪七没看到黄药师是怎么打败雪刀派众人的,只见到解安明父子倒在地上,还以为是死了。不过拿膝盖想他也不信黄药师是手下留情,多半是仓促之间来不及下杀手。果然黄药师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日之仇,我必要雪刀派满门来还!”
      声音细如蚊鸣,洪七依然听出了里面的冷酷恨意。但这等时候、这般地方,他也只能翻个白眼,心说这人自家性命还有一半攥在阎王手里,竟还有精神盘算灭人家的门……
      完颜宗叙的亲卫大多都追了出去,只留下几人把他的尸体移出去安放。还有人说话指点余下的雪刀派弟子把解安明、华安奉和解文誉抬出去。他们再要去抬两具尸体时,那人却拦下他们,低声道:“死者不急,先去追刺客,这事要没个着落,你们雪刀派都脱不了干系!”
      几个弟子醒悟过来,感激地道:“多谢杜师叔指点。”
      洪七和黄药师猜到这人必是华安奉的好友“无影针”杜枫,恐他听到声响,不再说话,连呼吸都尽量放轻。一时人都追了出去,房间空了下来,洪七低声道:“现在走吗?”
      黄药师道:“不急,等他们把别院搜完。”他勉力抬手,却只能动一动手指,只得轻声道:“我衣袋里有瓶雪参丸……”
      洪七依言找到,打开来,按他的指点给两人各服一颗,再含一颗在口中。这药丸不知用什么配出,吞下肚中也不用运功,自然化作一股暖流发散开来,随着气血流转,气力渐渐恢复。

      过得一刻,又有几人进来,听脚步声大多沉重,只有一人步履轻捷,似乎武功不弱。一阵细碎声音,有人开口道:“这人颈骨被撞断,看不出什么,倒是这一个,胸口所中阴柔掌力不似寻常……”却是在检视那两个雪刀派的死者。他说汉话甚是生硬,想必就是那西域人霍炎。黄药师久在东南活动,武功少为北方武林所知,更何况他一个西域人。霍炎根据两人伤处略作推断,也认不出来,就让人把死者搬了出去。
      他一个人落在最后,正要出门,忽然又停住,脚步声再起,却是向床边走来。洪七当即提起精神,手掌按在地上,蓄势待发。霍炎却只是站在床边,没有往床下看来,半晌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好狠的掌力!”却是看到了那秦姓老仆。
      杜枫和众护卫都不知道这老仆身负绝学,又急于去追刺客,对他的尸体也没在意。霍炎事不关己,反而发觉他死状有异,这才过来细查。他十分困惑,不知刺客为何要用上这般掌力打死个不会武功的老仆,继而心中一动,动手在床头暗格里翻找起来。过了片刻,看来是没找到什么,泄气地抱怨:“居然就死了……真是白费我这么久的功夫……”
      洪七听得莫名其妙,忽觉黄药师碰了碰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个“擒”字。两人共历生死,彼此自然亲近信任了许多,洪七不知他要抓这人来干嘛,也没有多问,只在他手上敲了一下示意明白。
      霍炎便要出门离开,还未举步,脚踝忽然一紧,如被一对钢箍扣住。洪七拇、中二指分别扣在他脚踝内侧“三阴交”和外侧“昆仑穴”,内力到处,那人连声音都没能发出,就倒了下来。洪七窜出床底,把他接住慢慢放倒,又回身把黄药师扶了出来。
      黄药师靠着床边,看他把霍炎身子翻了过来。这人声音粗豪,面容却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倒是颇为俊朗,高鼻深目,双眼微微泛蓝,一看便知有异族血统。黄药师眼尖地看到他腰间有一个袋子动了动,急忙道:“七兄小心,他身上有毒物。”
      洪七也是谨慎之人,接住霍炎时只是在他肩头托了托,闻言立刻放开手,捡了一柄雪刀派弟子落下的刀挑开他的腰囊。两道黑影“嗖”地窜了出来,嘶嘶作响,竟是两条黑蛇。拇指粗的身子布满细鳞,尖细漆黑的头上有几个白点。洪七皱了皱眉,翻腕用刀背敲下,两条蛇立刻僵死在地上。
      黄药师道:“此蛇是西域异种,这人擅毒,扶我过去。”
      他适才服药调息,真气虽还不能凝聚,双手却已能稍稍活动。洪七以为他精通药理,是要自己搜查,却见他根本没翻动一下,右手拈起一枚细针,探到那人颈后一刺而入,示意洪七解开他的穴道。
      霍炎一直醒着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条宝贝毒蛇被洪七敲死,又痛又怒。穴道一被解开,立刻跳起,随即身子一颤,又倒了下去。他满脸痛苦之色,肌肉不住扭曲颤抖,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黄药师道:“这根附骨针嵌在你骨骼缝隙之中,毒性每两个时辰发作一次,随血行流遍全身。你越是运功抵挡,苦楚愈剧……”他慢慢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这颗解药可压住毒性两个时辰,按我的话去做,否则你就慢慢疼上两年再死吧。”
      霍炎只能微微颤抖,急迫地盯着那颗解药,哪里答得了话。反是洪七看不下去,抓过那颗药丸塞到他口中。药效立竿见影,几息之间霍炎呼吸就平缓下来,勉力爬起身,汗湿重衣。他目中透出惊惧之色:“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黄药师根本不理他的问话,直接道:“去寻两身衣服来,还有出城的令牌。”
      霍炎咬了咬牙,他也是用毒之人,但那针上之毒固然闻所未闻,解药也全然尝不出是何物配制,心中忌惮反而更深。挣扎了片刻,没敢反抗,起身出了房间。
      洪七这才叹道:“何需如此……”
      黄药师瞪了他一眼:“宗叙已死,大哥眼看着就能回来,我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且这人鬼鬼祟祟,你觉得像什么好东西吗?”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洪七跟他无理可讲,只得转而问道:“你伤势如何?”
      黄药师皱了皱眉:“是掌剑诀,我需得出去找地方疗伤。”
      洪七也听到了他道破解鲁身份的话,掌剑诀正是南海派的绝学,显然解鲁叛出师门之后,把这门功夫加以变化掩饰,传给了弟子。掌剑诀专伤內腑经脉,华安奉这一指甚重,绝非这会儿工夫就能调息得回来的。

      霍炎好半天才回转来,把两件衣服和一块令牌扔在地上,他受制于人,自然没什么好气:“快点儿!”
      黄药师何等高傲之性,身受重伤本就心烦,双眼一翻,盯着他道:“我留你一条性命,是看你还有些用处,换在平日里,就你这样东西,也配让我多看一眼?你以为我现在要不了你的命吗?再有一字无礼,外面人多得是,换一个不费工夫。”
      霍炎又惊又怒,他又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但他已听说解安明、华安奉不过片刻之间就伤在刺客手下,至今人事不知,故虽见两人带伤,心里依旧有些没底。又畏附骨针发作之苦,戒惧之下,几次想要翻脸,还是忍了下来,一张脸涨得发紫。
      黄药师不紧不慢地道:“你要是平安送我们出城,你要找的那件东西,我倒是不妨告诉你在哪里。”
      霍炎陡然顿住:“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黄药师冷冷道:“不然我拼死拼活,不惜与一国重臣为敌,是闲得无聊吗?”
      霍炎失声道:“《九阴真经》当真在金国皇帝手中?”
      黄药师眼睛微微一眯,不动声色道:“先送我们出去。”
      洪七已经是听呆了,他自然知道黄药师是胡说八道,但霍炎竟然已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那《九阴真经》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满腹疑团,眼下却不能多问,将两件仆役的衣服捡起来,分别给两人穿上,将黄药师背负起来,跟着霍炎向外走去。
      霍炎被黄药师骗住,明显比刚才急切了不少,带着两人向外走去。路上如遇守卫,便提前避开,如遇仆役,则由他在前,直接走过去。黄药师伤重之态毕竟不好解释,中有两次被人拦住,对方只略有询问之意,霍炎便直接出手将人击毙,随手藏起尸体,丝毫不以自己也曾为宗叙府上客卿之事为意。洪七不免暗中皱眉,只得尽力避免被人遇到,府中正是一片混乱,他们直接从大门走了出去,也无人发觉不妥。
      出了别院,洪七当先向南城走去。街上尽是明火执仗的金兵驰马来去,但对他们来说,反不如何为难。一路拐弯抹角到了南城旧巷,霍炎不肯再往前走,停下脚步道:“我送你们到这里可以了吧?快给我解药,还有《九阴真经》到底在哪里?”
      黄药师道:“嗯,可以了。”
      话音刚落,霍炎瞪着眼睛倒了下去,洪七见他浑身发抖,竟是附骨针发作的模样,惊道:“那解药不是管两个时辰吗?怎么这就发作了?”
      黄药师毫不惊讶:“那是说给他听的。”
      洪七哑然,黄药师刚才伏在他背上,几次在他耳边低语,让他慢行,故意躲金兵拖延时间,原来是为了等毒发。他也非愚钝之人,路上早就暗暗防备这人拿到解药之后翻脸,只没想到黄药师早就先下手为强了。当下道:“既已平安出来,我们跟他也无甚冤仇,点了他穴道再给解药总是无妨。”
      黄药师却笑了起来:“七兄果是正人君子,只是你这般行走江湖,恐不免遭小人暗算。”
      洪七夜中也看不到他神色,疑惑道:“这话怎讲?”
      黄药师道:“我让他拿出城令牌,他就当真拿了一个过来。宗叙手下的人平日要进出城门还需要什么令牌?此时城门若是封上,他若非有本事直接带我们出去,就非要去防御使府要个令牌不可,怎能那般快法?分明是存心敷衍我们,根本没想帮我们出城。”
      洪七皱起眉头:“如此说,那令牌用不得?”
      黄药师轻飘飘道:“用不得便用不得,等人发现他失踪,又知道他是带着两个人从大门走出来的,自然会当他是刺客内应,以为他早就带着我们出城了,还封什么门?就凭这种蠢材也敢在我面前玩心眼。”
      洪七无话可说,看着地上不住抽搐的人,真心生出怜悯。
      黄药师道:“他武功倒是有点门道,多半师承名家,千里迢迢从西域跑来这里,七兄倒不妨问问,那《九阴真经》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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