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父深藏不露》雀猫

5、刀剑多情似故人

　　萧落木俯下身，凝视着下面空荡荡的街道。

　　月光流泻一地，有人提着灯笼从街角款款走来。
　　灯光晕成暖暖一团，夜风却吹得凄厉。来人竟是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
　　一身红裙，腰间悬着璎珞挂饰。看她模样不过六七岁而已。

　　她踏着青石板，裙子下的双腿没有穿任何东西，只有鞋子上方缠绕着灰色丝线，一直延伸到小腿部。垂下的挂饰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晃动。她提着一盏红灯笼，双眼垂下，面无表情，仿佛提线木偶，悠悠地穿过街道。

　　客栈屋檐角下，有血珠滑落，落在女童脚前。她停住脚步，仰头望去。
　　屋檐上站着三个人。

　　蝶零撑着白伞，缓缓飘落，站立在她面前。
　　而红蛛立在屋脊，红袍飞扬，双手抱胸，目光恣意而不羁。
　　女童的目光最后落在屋檐上的黑衣公子。萧落木的手握着弯刀，十指修长有力。

　　“绝月派的刀客也来了么？”萧落木没想到这个女童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来历，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那女童的目光却是茫然没有焦点，淡绿的眼瞳里永远席卷着一场暴风雪。
　　蝶零轻轻说道，“碧瞳永远都是如此厉害，洞悉世间万物，只需一瞬。蝶零佩服。”在这个女童面前，没有人敢说假话。碧瞳闻言，茫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手里的灯笼光芒似乎亮了几分。
　　“蝶零姐姐谬赞了。”她以手抚额，行了个礼。

　　萧落木望着陷入无边月色里的小镇，这里大概就是巫师巫女们聚集的地方了。
　　他准备悄然退下，面前忽然多了一根蛛丝，稳稳地悬在他眼前。
　　“哥哥，你可还不能离开。”那红袍少年两指夹着蛛丝，朝着他微笑。

　　“红蛛，你的蛛丝对付不了他的绝月刀的。”碧瞳又开口说话了，此刻她的视线落在萧落木手中的弯刀上。“这把刀上面染着太多惨死的污血，又有恋人痴心的眼泪熔铸，无论是白蝶，还是红蛛，都没有办法。”
　　蝶零转着手中的白伞，幸好她不是争强好胜之人，不然听了这话，定是出手了。
　　她拈着一只雪白蝴蝶，盈盈一拜，“碧瞳，既然奸细已除，我便先走一步了。”
　　风卷着那只白蝶，飞向天际。蝶零如夜风，也飘飞走了。
　　碧瞳望着远去的白影，喃喃道，“奸细，奸细不是还在这里么……”

　　她念完这句话，双眼垂下，又恢复面无表情，握着灯笼继续朝前走去。身影如魅。
　　萧落木望着女童的背影，一阵毛骨悚然。
　　不过是短短一句话，就挑起了一场纷争。

　　“呵呵，我倒要领教一下哥哥的绝月刀法。”蝶零不上当，血气方刚的少年红蛛却乖乖上钩了。碧瞳背对着他们，越走越远，一双尖尖耳朵竖着，却没有错过红蛛这句话。
　　她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具上忽然裂开一丝恶毒的微笑。

　　萧落木看着面前面容邪气的少年，万不得已拔刀出鞘。
　　第一招便是望月。

　　月光如水，照在红蛛衣袍上，也变得惨红一片。他手指微张，无数根透明蛛丝从四面八方袭来。不过片刻，一张蛛网便横亘在两人之间。刀锋极其单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穿过无形月色，噗嗤一声，砍在了蛛网上。
　　萧落木只觉得蛛丝蕴含无穷力量，震得他虎口一痛，手中刀险先飞身而出。他心思急转，忽然想起当夜与柳晔对招之时，柳晔跳过窥月，直接使出了摸月。他立马握紧刀柄，反手一转，下一招使出了摸月。
　　刀锋转得更薄透了，蛛网纹理仿佛尽在萧落木心间，他如庖丁解牛，一丝丝劈裂过去。
　　蛛网如女郎衣衫褪尽，软软落地。
　　摸透红蛛的招数之后，萧落木微微沉心，这些蛛丝竟是从鲜血里洗练出来的。

　　等萧落木回刀站稳，刀面上早已鲜血淋漓，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
　　污血从刀刃滑落，一滴滴落在黛瓦上。萧落木长身而立，满身肃杀。
　　红蛛往后倒退一步，肩膀的衣衫有血迹渐渐扩大洇开。那抹红显得更加幽深了。

　　他披散着一头黑发，微微抬眸，透过发丝打量着萧落木，“绝月刀法，果真厉害。”
　　“承让了。”萧落木握着刀一动不动，眼神暗沉，仿佛在纠结什么。
　　红蛛忍痛一笑，“你在考虑要不要杀我？”
　　萧落木摇摇头，“我在想，方才那一招‘梦里不知身是客’是谁在暗中使出的。”
　　“我们派内的事情，无须你操心。”红蛛心里却是暗暗吃了一惊，碧瞳忽然出现，竟让他忘记了去寻找暗中出手的人，难不成，是碧瞳偷学南唐门下的招数来对付自己人？
　　他又在心里否定自己的异想天开，碧瞳虽识阅万物，终究不过是傀儡女孩，哪有这番曲折心思……

　　萧落木望着他负伤离去，一时之间，街道重新变得空荡荡的。
　　有道身影躲在小巷里，他脚尖一点，身轻如燕，眨眼间便站在她面前。是柳措。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萧落木看着她的脸庞。却发现这个女孩似乎被什么骇到了。

　　柳措抬起手，直直地看着前边，“你看……”

　　悠长寂静的小巷不知何时挤满了人。一个个垂头垂手，白衣翩翩，慢慢悠悠地走过来。而凝神听去，四周竟没有任何脚步声传来。
　　眼看着他们一步一步靠近，四周依旧悄然无声，依稀只有风吹过衣衫的婆娑之音。
　　柳措的眼睛慢慢睁大，心里已经恐惧到极点，“这也是巫术么？”

　　她话还未说完，那群人已经如鬼魅般移到了他们眼前。萧落木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然后仰身往后退去，他手掌风声顿起，微微一扬，已经折下屋檐上垂悬下来的一盏灯笼。柳措眼睛一花，等站稳身体，人已经站在屋檐之上。
　　而萧落木站在她身侧，一只手仍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是尸鬼。”萧落木轻轻说道，他面上依旧镇定一片，但身旁的柳措已经吓得冷汗直流。
　　这跟她听到的传言巫术并不一样。一直以来，巫术在她心目中都是仙术般的存在，翩翩若仙，杀人不见血。
　　但此刻身临其境，竟是血腥恐怖如斯。

　　萧落木忽然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
　　她眼前一黑，四周萦绕着男子清泠气息，耳畔却是突如其来的惨叫声。一时心跳如雷，不知如何是好。

　　月光下，只见一个纤弱女子背负孤剑，站在小巷入口。
　　她衣裙飘飞，剑柄上浅碧色的剑穗也随风飘扬，远远望去，竟横生一股凄凉的孤勇之感。

　　萧落木看到她脸上那道斜斜刀痕，目光一黯。来的正是江边一别的苏素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