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君臣有别》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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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王城王宫，为政殿。
乌砖红柱，深沉而庄严。穿着各色官袍的官员并立两侧，偶有交谈两句的，也尽力压低了声音，只时不时的常有人望向三日一朝的国师大人——国师一如既往穿着白色的衣袍，边角秀着若隐若现的暗灰灵纹，显得华贵而神秘，他姿态优雅地站在百官的最前方，长发高高以冠束在脑后，同七年前他刚刚入朝的模样毫无差别……啊，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已经完全把握了国家、朝政、权势的命脉，以及少年帝王的全部信任，他再不是那个初入碧延的少年，短短七年，他以旁人难以想象的手段和谋略，一步步走到了云端，现在，他才可谓是真正的一国国师。
天色还有些雾蒙蒙的，云层厚重，却也被朝阳的浓烈灿然镀上了一层金边。那金边越来越灿烂，一点点蔓延开来——然后，云破日出。
城楼钟鸣鼓响，宦臣拔高了声音遥遥道，“升——朝——”
明黄的身影缓步走至上殿，从容地在同样泛着尊贵金色的龙椅上坐下。他长高了许多，全然不再像当年那个白白圆圆的糯米团子模样，却是有了少年的纤细与青涩意味，他稳稳地坐在上方，那双狭长秀丽的眼睛乌黑明亮，略略一扫，倒也有了七八分的君王气势。
百官下跪，沙沙地跪成一片，然后高呼着参见陛下。
只有最前方那衣袍胜雪的人站的悠然，白色的衣摆不沾染地上的半分尘埃。
罗抚遥遥向下望去，然后和那人仿佛永远都清冷淡淡的目光对上——罗抚不自觉地柔和了紧抿的唇线，堪堪快要挽起一个微笑，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为政、为君，然后他才能为人。
罗抚闭了下眼，微微一抬手。
“平——身——”宦臣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左侧站出来一名墨蓝官袍的中年男子，眉疏目朗，堂堂正气，“江南瘟疫仍在蔓延，粮食不足，耕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臣请奏陛下下拨国库银粮……”他朗朗道出一条条让人无可驳回的理由，罗抚摆摆手着实不想与这当朝有名的第一耿臣理论这些，“准。”
得到君王金口玉言，他深深弯腰，然后满意地退回原位。
“臣有事启奏。”右侧站出一名身材伟岸着暗紫官袍的男子，他望了一眼站在他前方的着玄黑官袍的季长天，然后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开口，“西南战乱，主帅无能致兵心不稳，西南接壤西冶国，边境大防不可小歧，臣请奏委任大将之才前往西南，为我碧延固国振威。”
罗抚略略一挑眉，向说话的官员望去，他本就生的阴柔秀丽，这一眼竟是有了几分妖冶如蛇的模样，“哦？爱卿可有人选？”
那人一躬身，“臣以为，平王殿下乃将军府之后，必有大将之才，若能为国出力，定是我碧延大幸。”
罗抚边听着那人说话，边看着薛淮的表情——直至那人说完，薛淮依旧清清冷冷的模样，没有半分动容，像是不入尘世的仙人，只高高俯瞰人世间的可笑伎俩，不置一词。
“平王殿下……意下如何？”罗抚收回目光，带着笑问季长天，如同一个为臣子打算着历练之路的明君。
玄黑色的身影单膝跪地弯腰拱手，坚毅、忠诚，在这个人身上像是铁烙的印记，为国效力，是他们的祖训，也是他们的唯一信条。
“臣愿往！”
季长天的声音沉而掷地有声，年轻的脸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熠熠生辉。
“好。”罗抚满意地笑起来，“朕命你为镇边将军，为朕平定边疆！即日起程！”
“臣领旨！”
薛淮冷眼旁观这一出君君臣臣的戏码，却不知为何想要叹息——季长天，臣愿往、臣领旨这短短六个字……你可知，就此，将你的人生天翻地覆？
定安将军？西南之战？
薛淮缓缓、缓缓地吸入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
恐怕待你凯旋……便是这王城风雨欲来，乌云压城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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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大人，国师大人……”青袍的宦臣急急追上散朝后便同季长天往宫门外去的薛淮，白面无须的脸上都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渍，他微微整了整呼吸，然后躬身带着无比的尊敬和崇意道：“陛下有请，还望国师大人移步帝师阁。”
季长天略一笑，“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待我凯旋之日再来与你喝茶聊天。”
薛淮微微一顿，唇角却是牵不出一个笑来，他看了一眼季长天带笑的模样，“还记得我说过你的姻缘卦么？”
“你说瞎猜的。”季长天挑眉。
“去国师府找阿珏，就说“唐稚”二字，是我的意思。”薛淮微不可闻轻叹，“然后按她说的做，如果不想后悔。”
季长天皱眉，“可陛下说……即日……”
“所以你还有不足三个时辰。”薛淮望着他。
“……好吧。”季长天终于应下，然后对他拱手一别，大步往宫门外去了。
薛淮缓缓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眼又成为了那个风雨不惊的谪仙，“公公久等，我们走吧。”
“是，国师大人。”
王宫偌大，而帝师阁却是同为政殿等主殿都在这王宫的正中轴线上，相距并不远。薛淮只走了不一会儿，便到了帝师阁门外。
随行的公公再次行礼后退至了一边，薛淮一步步踏上帝师阁的重重台阶，忽然想起七年前他也是这么一步步走上去，然后看见那个在空旷巨大的大殿内的小团子。
他并不想和这里的人产生太多的关联，所以他从不与那孩子亲近——他当然知道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多难挨，也知道这对那孩子来说不公平——可……他是薛淮，自私、冷血、早就抛弃了原则的动物，对他来说……公平？那是个笑话。
他教导那个什么也不懂团子一点点成为君王——让一个曾经手握整个地下世界的罪恶国王来做帝师，真是奇异的和谐，所有的手段所有的法则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这个所谓正大光明的朝廷还是浸染血与罪的黑暗世界，通通适用。
他让那双孩童剔透的眼睛染上更沉更浓重的色彩，一点一滴……将他变成了上一个世界的自己。
薛淮脚下未停，唇角却弯起了微不可查的笑，薛淮啊薛淮，你让这个本就疯狂的角色……变得更加病态、不可理喻了，却将自己安藏在了这个如雪山般高洁的躯壳里……一边是与季长天的难得知己，一边……却是自己亲手创造的恶魔。
真是……有趣呵。
他踏上最后一阶台阶，走上前，迈入帝师阁的门。
端坐在里面的少年马上站起来，一身量体裁衣的明黄衣袍勾勒出这个年纪独有的纤细腰身和轻灵体态，秀丽的、逐渐长开的五官还带着些许青涩，却已经有了三四分妖冶的风姿，那一双狭长的、光华动人的眼，带了三分仰赖、三分敬慕以及更多复杂不明的情感看过来，却难得的清澈见底。
“罗抚，我教给你的东西……一模一样地玩到我面前来，有意思吗？”
薛淮的声音柔和却淡漠，像是神的蔑视，将空气一寸寸……冻结。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君臣有别》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