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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妹子的婚事与种植大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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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孙学武翘首以盼的,不仅只有杜柔贞。
宝珠也在心心念念着孙学武回来娶她。
孙学武临走之前答应他娘吕氏这次回济南要卸了保镖的差事,回家跟他爹好好学样营生。
吕氏跟石氏递话,说等这次学武安顿下来,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办了。
石氏便跟宝珠商量她的嫁妆。
“虽然说你孙叔家里不靠种地吃饭,但咱庄户人家还是守着土地是本分,况且学武是老二,将来总要分出来过的,我看他也不是什么买卖人,说不得你们将来还得靠种地营生,所以娘想着给你多多置办几亩地,这事我托你二大爷打听着呢,不拘青云镇附近哪个庄子上,多的娘也不敢说,但30亩好地娘还能陪送的起。”
“至于家具,咱家虽然不比从前过得,但也不能寒酸了去,“一房一堂”的家什一件都不能少,木头就用榆木的,这些年我也备了些,等出了十五叫你李二叔来家里把家什给打了,被子也得现在做起来,棉花都是现成的,就是这被面咱这乡下地方没什么好的,干脆跟你的衣料一起去府里买,至于瓷器,咱们乡下人家,我看也不用什么花哨的,就捡实用的餐具、茶具备几套也就够了。”
“论理这些事都应该你哥哥给你操心,如今他是指望不上了,你就自己上点心,娘想着过两天让你跟臣哥去府里你大爷家一趟,趁着这个机会呢,把该置办的零碎都置办齐了,可着你的心意挑,不要怕花钱,女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一定要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
一席话句句都是替宝珠打算,说得宝珠眼眶都红了起来:“娘,我不要这些,咱家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您要这样把我嫁出去,咱家的家底都要掏空了,您不养老,我哥不娶媳妇啦?”
石氏怀宝珠的时候恰逢家变,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丁点大,哭声弱的跟小猫一样,接生婆说这个闺女怕是难养活,她在菩萨面前发愿只要自己闺女能健康长大她就是折寿十年都愿意,没想到转眼这个被断定活不长的小闺女如今都长大到要嫁人了,石氏摸着女儿的头心软的能低下水来:“好男不吃分家饭,你哥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种,他就是再没出息,也不能跟自己亲妹妹争这点东西。”
宝珠便不依道:“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还不穿嫁时衣呢,您怎么就知道您闺女就比不上您儿子有出息,以后一定得靠您给的东西才能过活。”
石氏知道宝珠是怕嫁妆太厚,掏空了家底,等她出嫁了家里受难,闺女如此懂事,她心里就更疼她一分:“瞎说,男人跟女人怎么能比,你哥哥我一点都不担心,我教出来的儿子我知道,就是下苦力,到哪儿都少不了他一口饭吃,你以后出了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家里能帮的本来就少,要是再没有两个钱傍身,你叫娘怎么能不担心,再说了,你从小没了爹,已经够受委屈的了,娘怎么舍得让你嫁了人再受繁难。”
眼见着石氏又有伤感的趋势,宝珠连忙拉了她的手撒娇:“有你这么偏心的娘给我撑腰,我哪里委屈了,我看我哥才委屈呢,您把家底都掏给我,小心以后没钱给他娶媳妇受他埋怨呢。”
石氏知道宝珠是逗她开心,便也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有臣哥儿盯着咱家的豆腐坊,我看别说给你哥娶媳妇没问题,就是臣哥儿娘也有钱给他娶媳妇。”
想想自己便宜表哥的经营头脑,宝珠知道石氏所言不虚,便不跟她继续纠缠嫁妆的事,反正衣料、首饰这些都要自己采买,到时候俭省些就是了,总不能让她娘真的掏光了家底嫁女儿。
既然订好了要去济南府里采买嫁妆,宝珠便有点坐不住了,就趁中午吃饭的时候跟李臣商量了要去府里一趟。
李臣知道宝珠是想趁机去府里寻孙学武,自己这个便宜妹子正一门心思憧憬着要嫁给心上人,就忽略了这屋里还有一个自从孙学武走后,就有点魂不守舍的姑娘。
李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杜柔贞,见她在听到宝珠说要办嫁妆的时候眼里似有一丝不忍滑过。
是那种绝对的强者在面对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对手时才会有的怜悯。
虽然那天跟孙学武谈话时,他表示等他卸了济南的差事回来,就把杜柔贞送到天津去,但以一个男人对男人的了解,李臣敢打赌,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恐怕宝珠的一腔心事,十有八九要付之东流了。
民国是个盛产弃妇的时代。
那些接受了西方教育和现代思潮影响的男人们在抛弃旧文化旧道德的同时,也往往把家里包办婚姻的妻子们也当封建落后残余一起抛掉了。
鲁迅的妻子朱安,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郭沫若的原配张琼华,郁达夫的老婆孙荃,这些有名的才子们前妻的故事,代表了大部分弃妇的遭遇。
李臣不希望宝珠也成为这些人里的一员,把自己的一生耗在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身上,一辈子在别人的故事里跑龙套。
她应该过更好的人生,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男人,享受相伴相守的岁月。
李臣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跟她谈一谈,在此之前,去济南并不是个好主意。
好在理由都是现成的,李臣放下碗,笑道:“这两天恐怕不行,我正想跟你说呢,咱家的麦子今年旱的太厉害,我正准备雇几个人浇浇呢,等浇完了地再去吧,反正也不差这两天。”
宝珠一脸好笑的看着他:“现在天这么冷,哪敢给麦子浇水啊,会冻死的。”
石氏也笑:“宝珠说的没错,一看你这孩子就是没下过地的,哪有这么早给麦子浇水的。再说,德二爷不是张罗着要请龙王求雨吗,等龙王爷开了恩就好了。”
两人的反应跟那天在求雨大会上,他建议村民给麦子浇水时大家的反应一模一样。
上王庄地处岗坡丘陵地带,本身就水利条件差,十年倒有九年旱,今年入冬以来,更是半片雪花未降,地里已经干的裂缝了。
眼见着下雪无望,正月初六,德二爷就张罗着要求雨,所谓求雨就是挨家挨户的募捐钱财,然后请戏班子在龙王庙前面搭台唱戏娱神,指望龙王看爽了,下下雪来。
请戏班子出钱不是小数,惯例是村里几个大户拿大头,剩下的小头各家摊派。
德二爷便请了王家庄的几位大户商量,王家虽然算不得地主,但鉴于最近豆腐坊的生意蒸蒸日上,李臣便也被叫去了商议。
李臣对请戏班子没有意见,这年月农村一年到头没什么娱乐活动,正月里唱个戏,让大家乐呵一下,丰富下精神娱乐生活,这是有利身心的大好事,他当然不吝啬掏那点钱,但他对求雨这件事情的效果表示怀疑。
他那几天没事也去地里走了下。
麦田里的麦子长势格外黄弱,幼苗基部叶尖干黄、上部叶色灰绿,多数分生根、次生根少,或者根本没有,李臣根据自己查阅的资料,知道这是典型的“缩脖病”,如果不及时浇灌,今年麦子势必减产。
上王庄村东头就是桂河,浇灌极是方便,与其费劲巴拉的求老天爷,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干嘛不直接取了河里的水来浇?
大家的反应都是嘲笑他没有常识,这么冷的天给麦子浇水,麦子一定会冻死的。
如今石氏和宝珠也这么认为,看来这是这个时代种田的惯例了。
李臣虽然相信这些老农们的种田经验,但想想他的时代毕竟领先这里近一百年,便决定还是相信书上的教导,他转身去屋外拿了从地里拔回来的几株麦苗给石氏看:“您看,这还是咱家村东头好田里的麦苗,都长得这么弱,如果现在不浇水,及时分蘖盘根,即使过两天下了雪,咱家的麦子也得损失70%。”
“我今天到咱几块地里都看了,村东头的麦田离桂河近,浇水便宜,咱们趁正午天热的时候,小水喷洒,再追点氮肥,有利于小麦分蘖,村西头靠山的那块地,浇水不便,就用茅草秸秆等等盖了,也保墒防寒。”
这话说的倒像是个行家,石氏一脸惊奇的看着他:“你还懂怎么种地?”
李臣刚开始来王家的时候,豆腐坊里的重活都拿不起来,的确不像是个会下力种地的,他只好把这一切都归因于自己那个莫须有的身世:“以前家里也有几亩地,家父喜欢琢磨这些,我耳濡目染的也知道点。”
石氏便感慨:“你父亲也算难得了,现在这个世道,但凡有点本事的都想出去闯荡,谁还肯把种地当正经营生啊。”
中国虽然自古“重农抑商”,但实际上不管什么时代,真正的农民都是社会的最底层,土里刨食辛苦自不必说,而且往往还要面临沉重的赋税,即使在号称农民翻身做了主人的新中国,国家为了实现工业化的战略目标,很长时间内都是以农业在培养工业,这其中受盘剥的当然是底层的农民,这种现象直到李臣穿越来之前的几年,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城乡两极分化严重,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的现实已经关乎国家发展稳定的大计时,政府才提出了“以工业反哺农业”的口号,真正开始重视农业农村和农民问题。
但此时的中国政局动乱,战乱频发,盘踞各地的军阀们为了维持实力往往都供养着数量极为庞大的军队,军费自然只能从农民身上来,因此此时摊派在农民头上的苛捐杂税只有更沉重的,李臣曾经读过一份资料,说民国时期四川的有些地方,农税都预征到了民国100年以后,至于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附加税更是层出不穷,什么青苗捐、烟捐、卫生捐、青山费、马路费、招待费、人口税、花灯税等等等等,甚至有一位主政四川的军阀竟然还要对进城挑粪的农民征“粪税”,以至于有人作诗讽刺“自古未闻屎有税,如今只剩屁无捐”,可见当时的农民生活实在已经过不得了,被绑在土地上就是一个死字,倒还不如干脆放弃土地到城里去求个活路。
虽然李臣所处的这个民国,不知道被哪个蝴蝶忽闪了一下翅膀,之前主政山东的那位冯大帅是泰安人,吃百家饭长大的,为了回报家乡父老的养育之恩,承诺对这块地永不加赋,等到他下了台,接任他上任的陆大帅却是他的养子,传说冯大帅下野之前对陆大帅的唯一要求就是让他不要在家乡父老面前食言,陆大帅虽然赶跑了老子,但还是愿意给老子一个面子,于是虽然两父子主政山东期间把山东闹腾的民不聊生,但泰安却奇迹般的得到了休养生息,成了桃花源一般的存在,不过即使如此,此时农业生产力及其低下,农民基本上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时日子还过得去,但如果遇上什么水灾、旱灾之类的自然灾害,抗风险能力却是极差,况且如今陆大帅已是昨日黄花,新一任政府势必不会保持泰安永不加赋的特权,等到苛捐杂税一多,宝珠想要当地主婆的愿望恐怕就会极容易实现了——因为持有土地就意味着持有一张别人像你没完没了要钱的凭据,到那时候,恐怕就像石氏所言大家都会争先恐后的想要离开土地,而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像此时这样生产力极度不发达的时代,农民离开土地,就意味着土地的荒芜和粮食的短缺,伴随着这一切的当然只能是整个社会的饥馑和不稳定。
细思极恐,但李臣却无力改变,因为他也只是这个时代如蝼蚁一般求存的农民大军中的一员,如果不是要留在这里寻找回家的路,他恐怕早在穿越之初就跑到上海那样的“十里洋场”谋生去了。
不是他不肯把种地当正经营生,实在是民国的农民不好当啊。
不过眼下他是被绑死在土地上了,只要他一天没找到回家的路,他就得在上王庄老老实实的当一天农民,在此期间,他希望自己日子过得好一点。
最好周围的人日子都过得好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个虚构出来的父亲对农事的执着打动了石氏,反正石氏最终同意了李臣的建议。
李臣便从村内雇了几个短工,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地里忙活。
这时节不像后世农田水利设施便捷,浇地完全是靠人力,得从桂河里一担担挑了水浇。
李臣还自制了氮肥,鲜牛粪、黄豆粉、熟石膏密封在25度以下放3天就是高效氨水,让短工们对了水一块浇。
村里人都觉得李臣大冷的天给麦子浇水简直疯了。
李臣不厌其烦的给大家解释以小麦的旱情来看此时浇水的重要性,并保证现在夜冻昼消气温正好,白天小水喷洒灌溉并不会冻坏小麦。
可惜并没有人信他的话。
有人痛心疾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等着看吧,骡子家今年的收成算是毁他手里了。
也有人幸灾乐祸,谁让骡子娘能呢,捡个侄子也能的很,这下屙□□里了吧,等麦子都冻死了,就不让他能了。
有人看不惯这样落井下石,人王家家大业大,本来就不指望这点收成,就是麦子真都冻死了,人靠豆腐坊也比你活的滋味。
不过不管村里人怎么议论,有一点倒是都确定的,王家地里的麦子肯定要冻死了。
李臣不理会这些风言风语,趁着村里人看大戏的功夫,带着人把王家的十几亩麦田都浇了,之后又全都进行了化锄松土,以提高地温,防止板结龟裂透风。
看完戏祈完雨的人们突然发现,王家地里的麦子既没有被冻死反而青嘘嘘的长起来,而龙王庙里的龙王爷也没有因为听了两嗓子戏而有下雪的趋势。
地里太旱了,这样下去,即使麦苗不冻死,也要绝收了。
有人便开始学着李臣的样子担水浇地,有那生怕自己步骤做的不对把麦苗冻死的,就去找他详细的询问每一步的做法。
李臣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年,山东大旱,从正月里一直到麦收都滴雨未下,这时候听了李臣的话浇了过冬水的麦子虽然也减了产但却不至于绝收,而那些没有浇水的麦田,很多都颗粒无收。
很多人开始慢慢信服李臣,以后李臣说的许多种地的方法,推广起来就容易多了,他的种植大王之路,就是这样慢慢开始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的李臣正为另一件跟种植毫不相关的事烦恼着。
他就是个超级奶爸的命,现在正在操心他妹子的婚事。
他这一向忙忙叨叨的,也就没顾上找宝珠谈孙学武的事,主要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毕竟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或许他应该等着孙学武跟杜柔贞私奔之后,再安抚宝珠受伤的心灵会比较好?
但那样对宝珠来说未免太不公平,谁知道以孙学武会不会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根本不告诉宝珠真相,只是借着送杜柔贞走的的机会一去不回,以宝珠的死脑筋,如果孙学武这么干,她肯定宁愿相信孙学武是路上出了意外也不会相信他是跟别人私奔了。
说不定王宝珠会为孙学武守一辈子活寡。
太可怕了,李臣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长痛不如短痛,他必须趁着孙学武还没走,把这件事情挑明了。
只有把她心里那个叫孙学武的脓疮给挖出来,这个姑娘才能好好地生活。
可是,怎么挑明呢?